卿卿不言——若北南倾
时间:2022-03-23 07:29:16

  此事过去,再有些日子,便快到上元节。

  这个时间点许多人都会觉得敏感,因为太后便是在三年前,昌和五年的上元节薨逝的,自此宫中已有两年不曾办过上元节宫宴了。

  如今已是昌和八年,太后故去的第三年,恰巧是北境随州出征的将士凯旋,王君想,也是时候将宫宴重新办起来。于是在正月初一的时候便下了帖子送到各府,请群臣赴宴,陈知沅在大将军府也收到了帖子。

  这一年的年陈知沅过得很不好,守着两个孩子勉强是放了几只爆竹应景,心里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两个孩子早早睡下,迟迟不胜酒力,逐影送迟迟回房,陈知沅等到天明,自饮了一杯屠苏酒。

  她嚷嚷着要喝的屠苏酒,喝了三年,总算喝上了。却是没尝出酒味,全是苦味。

  然后北境回来人了,沾染着随州的气息回来了,他们头上是凯旋的名头,浴血之后是稍许的喜气。百姓们高兴得很,为了这场胜利,为了这份荣耀。陈知沅比他们想得多,她想的全是这喜悦背后的苦楚,她比谁都深刻的苦楚。

  因为太苦,所以新年过得并不快乐,更不热闹,大将军府里的灯笼也挂的稀稀落落,没什么节气的意味。而转眼又是上元节,这个年竟像是白过了。

  迟迟早早将陈知沅的东西备好,她不知道陈知沅还有没有心思去赴宴,文乐长公主一早派人送了信来,说是长公主染了风寒,怕是去不了上元宫宴了。

  陈知沅听迟迟来回,没太大的反应,默不作声。

  她重新将两个孩子送去了别苑,裴双泠来抱她的腿时,她同裴双泠讲,上元节自己要进宫去,陪不着他们,干脆将他们送去别苑,逐影迟迟陪着,比在家里热闹。裴双泠自小是天真烂漫非常,不疑有他,裴双清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也没问。迟迟求过陈知沅,她想陪着陈知沅进宫,陈知沅不准,要她好好待着,等自己回来。

  迟迟不放心陈知沅,但也只是不放心,她力所能及的,是不成为陈知沅的挂记。

  上元节那日,陈知沅一早用了些白粥,手中没有什么事做,便在院子里等着。申时的时候,宫里来了人,是严內侍亲自带着几个小的,领了王君口谕,来见陈知沅。

  严內侍瞧见陈知沅一身常服,松松垮垮地坐在秋千上,想是没有什么兴致,于是说道:“公主,王君特准,若是公主还未将养好,上元宫宴不去也可。”

  这倒是常事,王君的特许,在陈知沅这里不稀奇。天大的宴会陈知沅要是真的耍赖不去,王君一概也是直接准允的。太后忌日,又才丧夫,陈知沅似是不该去凑这个热闹,可她却回道:“上元宫宴群臣欢聚,又是为了犒劳随州返将,岂可不去。本宫接到长公主府的消息,母亲身子不爽利,她与父亲不参加宫宴了,恰巧本宫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宫宴了,于情于理,也该替父母亲走这一趟。既是严內侍亲自来接,还烦请你稍后,本宫去换装。”

  这给严內侍搞得手足无措,王君吩咐的时候,是料到陈知沅十之八九不会进宫,于是严內侍也就打着过来传句话的想法来的,可谁想陈知沅不仅要去,而且瞧样子也是等了许久的。严內侍着实没想明白。

  他这边还没有想明白,陈知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她手中捧着一只长匣子,施施然走下台阶,向严內侍道:“今日需得麻烦你了,迟迟留着顾家,本宫身边也没别的亲近人,今日就劳烦严內侍你多多跟在本宫身边了。”

  “侍候公主,是奴婢之幸。”严內侍赶紧应道,心里却在想,陈知沅与迟迟几乎是形影不离,宫中大事小事都有迟迟跟着陈知沅,按说此时陈知沅更需迟迟陪着,怎么反倒是不带着迟迟。再者陈知沅手里那只长匣子,约莫是贺礼,可怎么看怎么奇怪,任凭严內侍也是懂事之人,也瞧不出究竟来。

  陈知沅看他冥思苦想着,点了点他的肩,严內侍回过神来,赶紧跟着陈知沅,一同出门去了。

 

  冷色

 

  

  严內侍领着陈知沅进了宫,因为是严內侍亲自带着,又是清平公主进宫,所以宫门口查检的守卫便直接放了行。后头行至摆宫宴的安和殿外,也是依旧没有查检,直接放行的。

  进了殿,严內侍要引陈知沅去她的位置,陈知沅却一眼看见前头指挥着摆设布置的陆谦,便拒绝了。严內侍应声退下,陈知沅将匣子抱在怀中,等着陆谦到她这边来。

  陆谦刚吩咐了一名內侍将前头的花草换一盆,转头便看见了陈知沅孤零零地站在殿中央,一动不动。她来的些许早了,严內侍来请示的时候,本是以为陈知沅不会来,所以去的早些,不承想陈知沅应得很快,途中也不耽搁时间,便到的早。

  按着往常陈知沅的习惯,若是早到了,要么是去太后处陪太后,要么便是去东宫寻太子,让她就这么候着是不大可能的。此时陈知沅抱着只匣子,面无表情地立着,眼睛应该是望着陆谦,陆谦晓得,陈知沅是在等他。

  他走过来,停在陈知沅面前,似乎是想从陈知沅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陈知沅淡淡的,一双眼睛静如死水,只是看着陆谦,什么反应也没有。

  陆谦其实还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副样子的陈知沅,没有话说,他只好关切道:“知沅,若是觉得不舒服,等下可以先行离开。”

  陈知沅展开笑来,笑得僵硬勉强,无比虚假:“我觉得很好,宫里张灯结彩其乐融融,大哥你看,群臣脸上笑得多开心,他们都知道今日是上元节,是王君赐宴,是莫大的恩典,所以欢喜非常。我也受此恩典,也当如所有人一般高兴,岂会觉得不舒服。大哥关心我,我领受了。”

  领受的意思,就是不必关心。

  陈知沅记得还小的时候,她整日抱着陆谦的腿,不论陆谦去哪儿她都要跟着,她看着身量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大哥,觉得大哥十分厉害,才能有这样一双长长的腿,那样一双有劲的手。所以在陈知沅为裴言的英武身姿所折服之前,她十分崇拜陆谦,曾有一度陈知沅想嫁的好儿郎,就是陆谦这个样子的。

  陈知沅十分庆幸,姜王室到了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儿,王君的三子,文寿长公主的两子,让陈知沅有许多兄弟,却无姐妹。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是个独一无二的女儿,才得到了更多眷顾与宠爱,然后这些宠爱渐渐变成了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这些年,变成了习惯,所以走到尽头的时候才会觉得更加无力。

  他们兄妹何至于此,竟能从亲密无间走到彼此疏离。

  陆谦看着陈知沅的神色并不爽利,开口道:“知沅,你若是……”

  没等陆谦的话说完,陈知沅便打断他:“大哥,宴会要开始了,王君也快来了,我们还是去各自坐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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