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老虎被陈知沅握在手里,她的手指摩挲着它,想着裴言笨手笨脚肯定雕了很久。陈知沅故作嫌弃地与他说道:“这算什么言而无信。这老虎雕的像只猫,可真是太丑了。”
裴言并不在意这话,对陈知沅的嫌弃他习以为常,要是陈知沅收了他的东西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来,那倒是奇事了。裴言探过身子靠近陈知沅,看着她手里的老虎说道:“既然那样丑,殿下还能认出是只老虎,殿下真是聪颖过人,非常人所能及。”
陈知沅无比确信,裴言大概不是在夸自己,她将那只老虎揣进怀里,叉着手将裴言踹到床下去:“我身为公主,有点儿才智那实在不必炫耀,若不是我慧眼如炬,换了旁人谁瞧得出你这玩意儿它是猫是狗。”
“哦不对,是只老虎。”她的酒劲又上来了,脑中迷糊只想睡觉,阿桓坐在自己床上太碍事了。
但陈知沅没想到她这一脚下去裴言不仅真的滚到了床下,且还没有重新爬上来揍她,她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她伸出头去看裴言,发现他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很累的样子。陈知沅两三下爬到裴言的身旁,发现他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薄汗,陈知沅一个激灵,想着北境与王都相距两千里,裴言是如何赶回来的。
陈知沅小声叫他:“阿桓,阿桓。”
裴言猛地睁开眼,瞳仁中似乎还带着光亮,他拉着陈知沅的胳膊迫使陈知沅与他脸对脸只隔着不过一尺之距,说话带出的热气都落在陈知沅的脸上,让陈知沅觉得痒痒的。
“臣换了六匹马,躲过了不知多少守卫,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已经累得要死,殿下还踹臣。殿下,你可太没良心了。”
陈知沅仔细看着裴言的脸,借着月色似乎还能看清裴言眼中布满的血丝,但旋即陈知沅便觉得可笑,这夜色深重,又没点灯,怎么看得清,这不过是自己的想象。只因陈知沅知道,千里奔袭,本就该如此辛苦,而这样披星戴月的一趟,不过是为了陈知沅早已当做是朋友间戏言的所谓承诺。陈知沅心里软了几分,被人真心对待的感觉素来很好,她放软语调:“自知疲累还躲着吓我,活该,就该狠狠地踹你两脚,让你长长记性。”
裴言拽着陈知沅的手,顺势抱臂,将陈知沅的手也抄起来,让她更近几分:“殿下冤枉臣,臣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躺着休息一会儿,偏偏殿下这府邸臣从前来瞧的时候还只修了个大概,只知此处是殿下的卧房,其他地方都不敢乱走,所以才来的。倒是殿下今日不知有什么开心事,竟喝醉了酒,连房中有人都没察觉到,若要是窜进来什么歹人,殿下此刻未必还打趣得出来。”
陈知沅挣开他,去柜子里翻被褥,顺便回道:“吓唬谁呢,你以为我这府中守卫是吃干饭的吗,也就是你这样的高手他们才察觉不出,要是换了别的小贼,早就被打出去了。再者,我这可不是开心事,是糟心事,慕安安诬陷我故意撞她,惹得苏令安不快,没准儿还要去参我呢。”
陈知沅有些委屈,本来这事儿她已经十分豁达地不计较了,可是说给裴言的时候不免还是觉得委屈。她想今日之事若是放在裴言跟前,他定然会相信自己的,可是今日众人,没一个听她的解释,似是她十恶不赦一般。
她早该知道,如裴言这样掏心窝子待自己的,这世上并不多见。所以裴言时常讨人嫌,陈知沅也都忍了。
身后静了静,裴言才开口,语调有些微冷:“既然觉得委屈,殿下何苦还要喜欢苏令安。”
这话陈知沅听得太多了,每每她因为苏照的冷淡而不高兴时,裴言便会同她讲,让她不要喜欢苏照了,省得憋屈。可是喜欢人这种事也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裴言不会明白,年少一见便倾心是何种感觉,何况裴言作为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不同自己讲讲他们男人喜欢什么让自己去讨苏照开心也就罢了,还时时劝她作罢,摆明了是觉得她定然拿不下苏照,这分明是看不起她。
想想竟还有些气闷。
因为裴言看不起自己。
陈知沅抱着枕头被褥回到床边,在地上铺开:“没准儿时间久了我就不喜欢苏令安了,可是既然现在还喜欢,受点儿委屈倒也没什么。再者是我满腔热血,苏令安明里暗里已经表示过并不喜欢我了,我上赶着自作多情,也就不算委屈。”
“殿下……”
裴言还要开口,陈知沅赶忙打住他:“好了好了,说这些事容易坏了我们的情分。呐,你现在情况特殊,不能见人,只好委屈你在我房里打个地铺了。不过你这也算福分,本宫亲自铺的褥子,你是头一个睡的。”
裴言一面滚上褥子,一面道:“臣拜谢殿下恩典。”
“免礼。”陈知沅拉好床帘,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掏出怀里的小老虎,捏在手里凉凉的。她问道:“阿桓,你何时走?”
隔着床帘她不大看得清裴言,只听见他说:“明日一早。”
是了,他这样赶回来,其实也是不能多留的,日夜兼程地来,还要日夜兼程地回。
陈知沅道:“我方才想过了,今夜我大抵还是糊涂着的不大方便,明日一早我写一份诏令给你,你拿回去交给裴大将军,就说是我召你回来的,免得他罚你。”
裴言轻笑:“虽说先王赐予殿下拟写诏令之权,但未禀报王君便私召边关将士回京可是重罪,殿下怕是还没酒醒。”
陈知沅坚持道:“我知道这是重罪,不过王君疼我,肯定不会责罚我,再者若是王君要罚我,我便去太后那里哭一哭,也就过了,实在不济跪上一两个时辰我又不是没受过,算什么大事,总比你受的责罚轻吧。我娇气得很,谁舍得重罚我,你便无需为我操这些闲心了。总之明早你记得叫我,知道吗。”
裴言良久不做声,然后闷闷地回了一个“嗯。”
于是陈知沅安心下来,想着明日裴言便要返回北境,不由得叮嘱他千万保重自己,毕竟沙场无情,他每日也是悬着性命过活。裴言觉得陈知沅太过提心吊胆,陈知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难得正经地开口:“你每次离开我都很挂记,虽说你武艺高强又深谙行军用兵之道,但难免也会受些小伤。我以我清平之名护佑你,先王赐我这封号,希望这天下清平,而我希望,你安稳无虞。”
裴言低声应道:“臣会保护好自己的。”
陈知沅听着他的话,迷迷糊糊竟是要睡着了,恍惚间她听见裴言的声音,他问道:“殿下为何就那样喜欢他?”
陈知沅虽昏昏沉沉,却晓得他说的是苏照,但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她自认裴言很多时候比她的父母亲还要了解自己,怎得他竟不知自己为何喜欢苏照?
这话问到这里,陈知沅自己也糊涂起来,酒劲上来了,便更想不清楚。这事儿越想越烦,所幸不去想了,陈知沅嘟囔着:“自是因为我做人浅薄,欢喜苏令安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