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心话,天晓得陈知沅在这举目无亲之地,每日受着清平郡城主的问安时,面上平淡,心中想的却是你快些走吧,不必翻来覆去日复一日地告诉我,我待在这清平郡的日子还长着。
清平城主那始终堆在一起的眉毛,陈知沅越看越来气,他们清平郡物阜民丰,你愁什么呀。可一想到城主一把年纪还尽心尽力,陈知沅也只好跟着傻笑。所幸陈知沅小病几日,免了他早晚问安,讨了个清净。
裴言抱住陈知沅,轻拍着她的后背:“烧鸡没落地,怎的哭鼻子了。”
他还真会明知故问。
陈知沅心里很通达,大街上哭不丢人,承认想裴言也不丢人,她被迟迟关了几日多愁善感起来,越想裴言披星戴月奔波她就越想哭。
大概陈知沅真的哭得撕心裂肺,迟迟也被她吓着了,赶忙上前想要安慰她。她哭着从裴言怀里钻出来,眼泪鼻涕都蹭在裴言胸口,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抹了抹眼睛,红着脸同迟迟道:“回府回府。”也不管裴言此时轻笑着看她,眼底是何种情绪,她只顾着越过裴言,向她的府邸走去。
结果还是丢死人了。
让裴言瞧见自己这半分英气都没有的模样也就罢了,要命的是,陈知沅那原本克制坚忍的倔强,在裴言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见到他的时候都土崩瓦解。这些好了,裴言日后嘲笑陈知沅,便可说他轻而易举就要陈知沅哭鼻子了。
陈知沅哭得痛快了,脸红过了才惊觉,她这是哭什么呢,左右不过是见到裴言那张熟悉不过的脸,有何戳到她心里去的。
陈知沅好像愈发奇怪,不太敢红着眼睛去瞧阿桓。
她快步走着,身后窸窣的脚步声,一个是迟迟的,一个是裴言的。陈知沅想到什么,旋即停下,转过身去看的时候,看见裴言也正看着她。裴言眼里像是一派春意,不知陈知沅今日痊愈,是否是他带来温暖的缘故。
“裴子桓,你怎么来了。”陈知沅问道。
实在不是陈知沅记性差,现在才想起来问裴言这极为要紧的事,实在是方才她只顾着掩面而逃,全然来不及。现下她仔仔细细想了又想,裴言还真是胆大包天,这大半年来,他做的不合规矩的事越来越多。
不,不是这大半年,此时陈知沅盯着裴言,看他毫不畏惧,一脸的没有所谓,才发觉,他其实一直不受规矩束缚,只是自己知觉太晚。
裴言十岁的时候,同陈知沅一起在文乐公主府听学,因为一些小事,顶撞了先生,还打了那时与他们一道听学的,永康侯挚交罗将军的儿子,罗允罗方平。后来裴将军罚他跪了一夜,要他反省,次日一早,他却又去揍了罗允一顿。至于什么缘故,没人晓得。
他十二岁的时候,武艺已经小成,那时候临阳城中的武将们搭了个小的擂台,让家里年纪相仿的习武的儿子们纷纷上台比试,意在比出谁家的武学传的好。这其实没什么悬念,因为那时大家虽少有过招,但心中都认定裴言更胜一筹。结果罗允不服气,在主判官裴将军与永康侯的再三制止下,裴言依旧是将罗允打得鼻青脸肿。
这一次的缘故,依旧没人晓得。
细想来,裴言一直与罗允不对付,直到前些年罗将军举家南下定居,他们之间的争纷才算结束。
那么现在,裴言轻描淡写地回答:“臣听闻殿下抱恙,所以来了。”
逐影果然只听他的话。
从清平郡飞鸽传书回临阳,再从临阳奔袭来到清平郡,不过就是陈知沅受凉的这几日。陈知沅那好不容易忍住的心酸又涌上来,她问:“你很喜欢这样奔波是吗?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身份,没有王君准许,是不能随意离开临阳城的,更别说你跑到清平郡来。”
“殿下又怎知臣没有得到王君的准许呢?”他反问。
陈知沅答:“你还好意思说,你胆大包天,这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怎么,被我猜对了是不是?”
裴言轻笑,看陈知沅如此笃定,也不好让她失落,只好顺着她的话回道:“殿下明见,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法眼。不过殿下放心,臣一路来此,十分小心,不会有人发现。今日见殿下安好,臣也放心了,臣在这里陪殿下小住两日,便回临阳。”
见他承认,陈知沅立马气不打一处来,张牙舞爪就要去掐裴言的脖子:“不要命了你,犯的事一次比一次大,你有几个脑袋,长着几个胆子。”
裴言捉住陈知沅的手,轻轻挑眉:“一个脑袋一个胆子而已,臣已经在这里了,殿下着急也没用了。”
见他气定神闲,陈知沅也泄了气,脑袋隐隐作疼,想的又成了怎么替裴言躲过这件祸事。着实是交友不慎,才时时忧心善后的事,陈知沅想,因着裴言的胆大妄为,自己许是能提前十年生出白发来。
而罪魁祸首裴言看着陈知沅因苦恼而凑到一起的眉毛,知道自己的捉弄起了效用,一路赶来的疲惫顿时都烟消云散。
叫醒
清平郡开始下雪的时候,陈知沅丝毫没有知觉,渐渐进入冬天,她便容易犯困,一大早下雪的时候,她睡得正香。
裴言说她像小动物,会冬眠的那种。
一大清早,迟迟欢欢喜喜地去叫陈知沅,说是外面树冠上都落满了白,正是一派好景致,可得赶紧去瞧。陈知沅还不清醒,用被子蒙住脑袋,发出闷闷的声音,告诉迟迟管它白不白的自己现在看着都是缭乱的,天大地大瞌睡最大。
眼见着叫不醒陈知沅,迟迟没了法子,她知陈知沅压根儿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不然以陈知沅常年在临阳从极少见雪的性子,若是知道下了大雪,还不撒欢去看。
公主殿下娇气,虽然没有起床气,但是爱赖床,她赖床的时候,王君来了也叫不醒。
以前公主殿下还在宫里听学的时候,先生定了辰时一刻开课,这还是体谅殿下起不来,世子爷听学的时候,都是卯正开课。可哪怕是这样,殿下依旧起不来,连着迟到了半个月,先生生气,却不敢教训殿下,又不敢到先王与太后跟前说殿下的不是。长公主与侯爷倒是严格,可人在宫外,鞭长莫及,于是先生只好同那时还是太子的王君告了殿下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