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勖力
时间:2022-03-23 08:10:32

  傅雨旸好笑,要她喝口汤顺顺。
  周和音不高兴听他的,吃了瓣橙子才算化解了。傅雨旸移开托腮的手,要徒手再给她剥橙子,揶揄的嘴脸,“怎么还急了,因为我回去?”他终究还是这个字眼,“我总要回去的啊,放心,忙完我就过来看你,或者,你周末高兴的话,就飞过去看我,机票我给你报销,好不好!”
  “没兴趣也没空。”周和音吃完手边最后一块橙子,擦擦手里的汁,说她吃饱了,回去了。
  傅雨旸一脚踩在她椅脚的横沿上,害她都掇不动,起不来。
  他问她,干嘛?
  “回去。”
  “你怎么就可以回去,我连个回都不能提?嗯?”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提了。事实不也是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才跟这桌早餐一样,全倒给我!”
  “早餐是早餐,安排是安排。”
  “早餐是取悦你,安排里也从来没你的份。”
  周和音不懂他的意思,也从来不把他纵情时候说的那些哄人的话当真,甚至,她想过,他总要回去的,想过他和她正式面对这个问题的这一幕。
  只是没想到,即便身处这一幕里了,她依旧没有答案。
  “什么叫没我的份?傅雨旸。”
  “意思就是我可以轻易带堰桥走,你不行。”
  “你昨晚见我父母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你愿意跟我走吗?”傅雨旸徒手剥开一个新鲜的橙子,空气里有爆开的汁液味道,他再剥瓣递给她,凑到她嘴边了,偏她就是不听话,“张嘴。”
  傅雨旸继续自说自话,说他调令到9月上旬,料理完了,他总归要回去一趟的。那头生意摊子、房子、车子、物业管家,银行经理,他托给别人太久时间了,“我家的保姆阿姨都把我给忘了。”
  “小音,我住酒店住够了。”
  他越这样说,周和音心里的声音越往下沉寂。她甚至开始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看那些剧,一半要出行、出去读书,另一半最后都不会挽留。
  因为很不该。那头才是他的土壤,根基。
  周和音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是她最真实的反馈。
  他问她,愿意跟他走吗?
  或者,周末愿意去看他吗?
  直到,他第三次开口,换成一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还有二十天,周和音压根没想过,眼下,思虑良久,才为难自己也为难他,“任意门。”
  一道可以任意去哪里的门。
  傅雨旸这才扔掉手里掰开的橙,空出来的双手来打横抱起她,“当真一步不肯让啊,是不是?”
  他手上有橙子的渍,蹭到她的白裙子上;而周和音说要把油条的渍全遢到他脸上。
  傅雨旸当即笑了,笑着俯首来吻她,他许久不那么暴躁了,暴躁地裹挟她的舌头,反正也不好好说话。
  周和音记得他们第一次接吻他就这样,第二天她舌根疼得捋不平。
  “这不让我走,又不跟我去,要怎么办啊?”
  ……
  二人跌回他卧房睡的羽绒被上,傅雨旸其实没想怎么样,倒是被欺身的人,她头一回急起来,急得学他那样,对付他的唇舌,小孩喝奶的力气。
  一来二去,他倒是被折腾醒了。
  精神餍足的人有着足够的耐性,来分剥她,也来调停她的情绪。
  傅雨旸一手别住她的下巴,俯首,目光与身型的重量一齐压制着她,他手上还有橙子的香气,她嘴里也有。
  傅雨旸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要怎么办?嗯?”
  香气之余,他迫使怀里的人亮晶晶一双眼睛看着他,朝他说些什么,答复他,或者,求他。
  周和音始终是个反骨仔,她轻易不打破原则,也轻易不绑架别人打破原则。
  “你回去就是了。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地方,故乡,户籍。”
  “我没有故乡。这里不是,B城也不是。”傅雨旸反口她。
  吃得饱腹的人,禁不住他这样压,周和音不去揣摩他的话,只说,“你这样我都快吐了。”
  傅雨旸闻言,这才告诉先前书云误会的笑话,周和音难堪,要打他,也抽不出手来。
  “这么久了,你都没教过我吴语。我想起一首词,小音,你教我念念?”
  是周邦彦的那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记性差的人,说他妈只记得那句:纤手破新橙了。
  后头的,傅雨旸是拿手机搜出来的,他一句句念给周和音听,也叫她回给他听。
  周和音不听他,手脚并用来抗拒他的压制。
  傅雨旸问她,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怀里的人不顾地摇头,她才没有心思听他念什么词,傅雨旸不快,言简意赅地教她,“女的不让男的走呀。”
  “你学学人家,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不学!我自己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强求你。”
  “那怎么办,咱就擎等着散伙了。”
  周和音悄默声掉起眼泪来,思忖良久,一句话和眼泪一齐下来,“我真跟你去了B城,那才是诛了爸爸的心。”
  对不起,她做不到这么自我。
  “所以,我教你求我。你舍不得抛下的,我来抛就是了。”骄傲的头颅在她眼泪之上,隐忍的,晦涩的,伸手来弄她的泪,也不动声色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值得抛不开的了。”
  周和音听他这样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从他第一次在车上跟她提到还有个姐姐夭折了,那时候,周和音就看到他一个世故人身上很微末的东西,是那种很违和的脆弱,更像不健全的人格。
  如同秋末的流萤,总要消失的。
  可她又实实在在地不想失去这样脆弱真实的傅雨旸,情绪进入死胡同,她不想去想,又或者她急于剖析答案。
  头一回作了个强头,把傅雨旸之前欺负她的伎俩全还回去了,又是咬又是啜的,没脾气任由她发作的人也不禁埋怨,“轻点啊,真当我工具人了啊!”
  她不肯他说话。
  迎面,烫贴的感官叠到一块,人的情绪就只剩下了本能,本能地追逐这样温泉浸骨的居安感,她才往下坐了一点,某人就重重地喟叹起来。
  这次周和音没有逃,而是一口咬在他颈项上,傅雨旸整好箍着她的腰,二人一并出了声,也滚到一处。
  纵着猫儿任意妄为的主人突然认真起来,翻身在上,再捂他的颈项处,骂人的口吻,“这么狠心的一口,你告诉我,下午我和人碰面,可怎么解释!啊?”
  他捧着她的脸来吻,舍不得还她一口,就拿手里的柔软煞性,任周和音怎么叫唤都不好使。
  刚刚勉强填补的一处空白,被他临时退了出来,周和音像是心上缺了一块。
  她满心满意只想找回来。
  绞着的两条腿,去本能地攀附他,像藤萝,像摊开的心。混沌迷蒙的人,屈服于最鲜活的欲/望、最真挚的安全感,嘴里期期艾艾,就是讲不全一句话。
  傅雨旸恨不得拿自己研磨化掉她,依旧端正的揶揄,“求我什么?”
  “……”
  “小音,我求你好不好?跟我走。”
  泥潭里的人,理智沉到最底下,压根不顾他说了什么,只囫囵地点头。
  “那我留下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她也是点头。
  嘴里没句准话呢,骗吃骗喝的小孩可还得了,傅雨旸一把捞住她脸,“好好告诉我,求我什么?”
  “求你,和我在一起。”
  “鬼机灵!”急情急色急智之下,某人受用最后一句,等待良久才去填补她,一席风月波澜,非他本意,沦陷的人也被颠簸得无影无踪。
 
 
第80章 
  ◎心◎
  在这个房间这么多次了, 周和音头一回发现,他这里没有电视。
  傅雨旸洗漱后在衣帽间换衣服,告诉她, 原先有的,因为他不喜欢, 叫人搬走了。
  他不喜欢睡觉的地方, 有一道阴影在那里晃。
  “可是我喜欢。”周和音冲他唱反调,“我喜欢听熟悉的声音、台词辅助入眠。”
  里头换好衣服的人出来,笑话她, “你喜欢你的,告诉我干嘛?”
  臭狗屎!
  周和音拿被子蒙头, 有人走过来,存心跟她过不去, 掀开她,冷手来贴她的后背, “嗯,我记下了。”
  “记下什么?”
  “业主诉求。”
  周和音不懂他说什么, 床头柜上,傅雨旸的手机震动了好几回了。
  生意人没有周末。是秘书催他连线B城乔董那头,接替傅雨旸职位的人选已经物色好了,猎头和人事总监已经二面过了,乔董最终面,只是要傅总也帮着面一下。这是他今天上午头一桩日程;
  第二桩,是会客,Lirica提醒傅, 对方设计师十一点准时到。
  傅雨旸就坐在床头接的电话, Lirica交代完事情后, 他反过来提醒自己的秘书,待会上线,妆容细致些,老乔喜欢灵气的人,跟着他做事,人比事重要。
  Lirica受教应下。
  周和音在边上听出些玄机来,果真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问傅雨旸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个人担保了Lirica进B城总司总经办。
  待会散会前,干脆叫老乔见见。
  Lirica原本就是傅雨旸过来支援,这头临时拨给他用的一个助手,原先总经办的特助产假回归,许多技术标的事务,已经不叫Lirica经手了。傅雨旸再一走,新班子新气象,Lirica只能打回原先的部门,不生不熟地重新开始。
  等于这一趟,无过更无功了。
  傅雨旸那天偶然问她,你自己怎么想的?
  Lirica冷静清醒地自荐,如果傅总还需要我的话,我想继续替您做事。
  傅雨旸没有即可回应她,半个工作日后,再叫她进来,言明再替他做事有点难了,但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跟老乔提一下,去他办公室。
  Lirica二话没等,就应承下来了。
  人往高处走。这是每个社会竞技者的目标也是方向。
  周和音揣摩他们生意领导人的心意,“因为Lirica很有业务能力?”
  “算不上。三分勤苦踏实,无过就是功;三分勇气可嘉;剩下的,就是眼缘罢。”
  傅雨旸说,他难得来江南一趟,总归要带点收获回头的。
  他也不希望,他手里任何一个下属,明明能冒尖的,因为一些裙带、偏见,最后明珠蒙尘了。
  周和音俯在枕头上,一息一息安静地看着这个男人,傅雨旸问她,“在琢磨什么呢?”
  “琢磨你的好。”
  “哪里好?”
  “任人唯亲的好。”她取笑他,也嫉妒他的下属。
  “是呀,他们一听到高枝都满心满意地奔去了,只有你,不同我亲。”
  周和音一点点挪到他身边,头枕在他腿上,一人仰一人俯,四目相对,想说良多,最后只轻轻地告诉他,“我又不要站那高枝上,我想看大树扎根土地。”
  还有,她补充道,“爸爸和你都想多了。我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其他的,他身边的,我只会爱屋及乌,没有其他。”
  避不避嫌,“傅雨旸始终是傅雨旸。”她伸手描摹他的眉心。
  傅雨旸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也无所谓地告诉她,“年轻人的血气再寻常不过。”
  但世故人依旧存避险心,能免则免吧,天地大了,镜中月就小了。
  周和音笑话有人做舅舅的,心眼这么点,别人就是镜中月,“那么你呢?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她很少逼他说些巧言,务实的人,不太迷信这些。
  “是房子。江南根基斑驳的一座灰蒙蒙的房子,四四方方地杵在那了,有点经验的人都不会小觑了他。因为知道他值钱,里头的摆件更是,以及住在里面的人。”
  房子是座值钱的躯体,里面的人,是活命的心。
  毫无悬念,周和音就是那值钱躯体里,跳动的心。
  他们都是凡夫俗子,傅雨旸更是。昨晚,她问他,有没有后悔,后悔朝她父母低头,或者看她父母的颜色。
  没有。因为他很清醒,自己在梦什么。他的诉求从来清楚,他来做值钱的躯体,周和音做里面跳动的心。
  没有多高深的意义,有心就够了。
  *
  周和音的一通回笼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多,她起来的时候,傅雨旸好像已经结束公事上的连线会议,但是书房里还有客。
  具体见谁,她不晓得。
  等了半个钟头,他都没出来,微信里春芳女士又在语音call她,一大早又跑没影了。家里有点事,都指望不到你了!
  没辙,她这才给傅雨旸发消息,她先走了。
  到家,没什么大事,就是舅舅那头跟妹夫家借钱,这些年娘家也没开过口,周学采替妻子一口应下了。邵春芳有个定期存款没到时间,家里活钱又没这么多,思来想去,就想问问小音手头上有多少的。
  谁料周和音站这就把妈妈要的十万缺口全部转给她了。
  邵春芳太了解自己的闺女了,有一千用八百,还有两百也过不了一宿的人。才不信她会短短时间攒这么多钱。
  她问小音,你哪来的余钱。
  周和音实事求是,“傅雨旸给的。”
  他上回给她的所谓备用金。
  春芳女士闻言不大欢喜,“你没事拿他这么多钱做什么?”
  周和音笑妈妈上纲上线,“我怎么不能拿他的钱了。妈妈,我和他正经交往,他这点钱我都小心翼翼的,我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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