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沙湾的门口,廖鸿宴阴沉着脸色,从车子上一下来,就解开袖口,作势一副要逮人的架势。
昨夜在电话里,他听得沈特助说:“廖先生,您的小儿子在南沙湾,我们董事长也在南沙湾,您要不要过来接应一下?”
廖霍跟易家那个女人牵扯不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当下就买了最近时间的机票,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大清早,本就门可罗雀,门口保安见易宏义和大老板来了,吓得浑身一震,赶紧跑进去喊廖霍。
廖霍也是俨然不知情的状况,他见易宏义和廖鸿宴同时出现在南沙湾的大门口,自然知道是和舒晚有关,心底不由怵然紧绷,攥紧了拳问道:“爸,你来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廖鸿宴眼神阴鸷低沉,“来看看你金屋藏娇啊!”
话毕,廖鸿宴跟着易宏义大步走进大堂,二人一左一右坐在会客沙发上,下一秒,就有人递上了茶水和烟酒。
易宏义端过茶杯,并没有喝一口。
他掀起眼皮,冷冷说道:“廖霍,人呢?”
他指代不明,廖霍便沉着眉眼镇定道:“不知道易爷爷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廖鸿宴单手拍案,急怒。
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这些事情操劳烦心,今天拉下脸面跑来千城,不过就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易宏义斜睃冷视,见他不说实话,不由道:“廖霍,我今天来,不是来砸场子找麻烦的,只是来带走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廖霍知晓这个易老爷子不喜欢拐弯抹角,但今天廖鸿宴也在,也由不得他,于是不卑不亢地说道:“易爷爷,我知道你们怀疑我藏了舒晚,但是你们想想,易辞洲千里迢迢跑到乌斯怀亚把人带走了,你们不去问他,反倒来问我?”
易宏义双眉一拧,气定神闲地说道:“易辞洲把人带到南沙湾就消失了,孩子,你说我不问你要,问谁要?”
谁都知道,这两个人为了争同一个女人而大动干戈反目成仇,如此一来,不过就是沆瀣一气。
易辞洲借廖霍的地方藏人,即使他没有确切的踪迹,但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廖霍倒也淡定,他笑笑,道:“易爷爷,我们是香港人,不懂你们内地的规矩,但总也知道个伦理道德。您作为爷爷,一天到晚盯着孙媳妇到处跑,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这话一出,不仅易宏义愕然震怒,连廖鸿宴都涨足了气,一下子哽在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周围一片悄寂,易宏义的手紧紧攥着沙发扶手,摩挲声滋滋作响,旁边的保镖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这个不怒而威的老者下一刻会做出什么骇人举动。
沈特助站在一旁,泰然自若地十指交叉,扣在腰间,缓言道:“既然廖小公子也知道伦理道德,怎么还能将别人的妻子藏起来呢?再说了,你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廖老先生没教育好吗?”
他说着,面带笑容地转向了廖鸿宴。
虽然易宏义没说话,但沈特助开口,更是要命,这说明易宏义已经懒得开口再多说什么,要死要活全看他心情。
不过还好,这是在千城,他暂时掀不起风浪。
“咳咳……”廖鸿宴清了清嗓子,抬手指了指廖霍,道:“把人交出来。”
廖霍依然无动于衷,冷言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
他眼神坚毅,目不斜视,那样子,不像在说谎。
而事实上,他也真的没在说谎。
他确实不知道舒晚去了哪里,因为早在他发现廖鸿宴进南沙湾的时候,他就已经通知付沉带着舒晚从后门跑了。
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呢。
易宏义暂且不信。
他没再置喙,让人上了楼,一间房一间房地查。
可正如廖霍所言,根本没看到舒晚的影子,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廖鸿宴也有些惊愕,他虽然很不满易宏义兴师动众把他喊了来,但碍着他南国黑市的势力,他不敢多说什么,只道:“看来,廖霍确实不知道,这里也没有那个女人。”
易宏义皱了皱眉,余光见沈特助眼神,沉声道:“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消息……”
廖鸿宴笑回:“我一定亲自送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足,易宏义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冷着脸离开。
只要舒晚没了遮蔽,他想找人,轻而易举。
可舒晚还不知道易宏义找她有多么简单,她紧张地跟着付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耳朵,生怕走到一半,助听器没了声音。
付沉眉头紧锁,脚步坚定。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舒晚,确保她还没累瘫,便拿出手机给廖霍发了一条短信——【清迈汇合。】
这是之前和易辞洲的约定。
万一出了什么事,付沉带着舒晚先去泰国清迈,然后廖霍紧跟其后。
其余的,他来解决。
两个人走了不过一公里的路,就已经有人在路边接应了。
上了车之后,车子一路向南,上高架上高速,很快就开到了港口。
开往澳门的渡轮有很多班。
他们上了最近的一班船之后,付沉的心才缓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舒晚,“太太,喝点水吧。”
一路上都没有喝水,很显然,舒晚已经疲惫不堪,但她不敢刻意要求什么,生怕自己变成一个万人嫌的累赘。
看到付沉递水,她赶紧接过来,闷了一大口。
水在身上捂久了,热的。
舒晚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谢谢。”
付沉看她逐渐脸上有了血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澳门,二人又直接赶往机场,依然是最近的时间,飞往泰国清迈。
等落地这个高度自由的国家时,舒晚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力气再走一步,付沉为难道:“太太,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就到酒店了,今天晚上廖先生就会来的。”
“廖霍?”舒晚一听,疑惑问。
付沉淡然“嗯”了一声,“是易总和廖先生的约定,廖先生陪着你,易总去处理老爷子那边。”
舒晚听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这在她意料之中。
她摇头,“看来老爷子是不会放过我的。”
付沉沉默片刻,犹豫着问道:“太太,那本账本,在你这吗?”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及这个,舒晚愣了一下,恍惚几秒才道:“在,也不在。”
她攥紧手心,嘴角弧度渐渐耷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啊……
她自己,就是那个账本。
第123章
◎放手。(这章很重要)◎
泰国清迈的天是湛蓝的,也是炎热的。
机场附近街道上往来的,大多都是慢悠悠的散怠旅客。
付沉和舒晚这样行色匆匆的,倒是不多见。
为保万全,他们只寻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旅店。
羊肠小道,前后都是树荫灌木,门口拴着一只缺了只耳朵的橘猫,怎么看都不像是“易太太”愿意住的地方。
可舒晚丝毫不在意。
付沉依然守在门口,他想说点什么来活跃活跃气氛,可话到嘴边,看见她那副恹恹的样子,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晚上。
廖霍还没有来。
付沉等得心急,便去问旅馆老板,“今天有华人面孔的客人吗?男的。”
旅馆老板看了他一眼,“有,你啊。”
“……”付沉自讨没趣地又回到房间。
舒晚看着他吃瘪的样子,不觉好笑,“你刚才说了什么?”
付沉将对话告诉她,哪知舒晚一听,竟咯咯笑出声来,歪着头问他:“你还会说泰语?”
“那倒不是。”付沉垂了垂眼帘,“我妈妈是壮族人,我也跟着她会说壮语,壮语本身和泰语就很像,简单对话没问题,要不然我也不会之前在东南亚待那么久。”
舒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笑了声,说道:“其实你跟我跟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往过呢。”
她将将才说完,付沉就明显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他红了脸,小声嘀咕着:“不是,太太,我这粗人一个,能有什么过往。”
他不愿提起,只因太过飘零,可见舒晚好奇的眼神,他还是磨蹭片刻,开口道:“我出生在大山,我爸常年家暴,我是看着我妈被打长大的,后来我爸出去打工,再也没有回来,我就一直跟我妈生活。我十四岁的时候就不读书了,出去给人打零工,十八岁去当兵,当了五年回来,我妈病重,没钱救命,我就去了法国外籍军团……”
“然后遇到了易辞洲?”舒晚静静听着,勾唇笑问。
付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抬手挠头,“是的,说实话,易总人真不错。”
一听这话,舒晚讥诮地轻声嗤笑,“他人不错?付沉,你是认真的吗?”
付沉哽住一瞬,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窘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是,我是说,易总对我挺不错的。”
“是呢,他对自己的保镖都比对老婆好,所以呀……”舒晚说着,轻蔑地笑笑,摇了摇头。
付沉看着她讥讽的神情,踌踌躇躇半晌,垂首道:“太太,其实他当初讨厌你,纯粹只是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好不容易被易家认回来,老爷子又是那样对他……”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舒晚冷漠打断他。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的事情,
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哪怕失去所有,她也无所谓了。
哦不,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还在乎什么呢。
她怅然笑笑,摘下两只助听器,又将头转向了窗外,不再说话。
旅馆的时间,过得缓慢又漫长,一个下午的等待,似乎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付沉一直在联系易辞洲,可完全拨不通对方的电话。
他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易辞洲一定在跟老爷子周旋,要不然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在这耗着。
好在到了傍晚,廖霍就赶来了。
他戴着黑色口罩,眉眼之间风尘仆仆,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旅馆,一见这破败不堪的样子,问道:“付沉,你就给她找这么个地方住?”
付沉不是他的人,自然没必要跟他客客气气,再者,他确实与舒晚纠缠不清,这更加让人心底膈应。
他眉头紧蹙,硬着声音解释道:“难道找个五星级酒店,堂而皇之暴露我们住哪吗?”
见他这么有敌意,廖霍微微眯了眯眼,没再与他多说,便拉着舒晚的手,攥在掌心摩挲,“都还好吗?”
他刚把廖鸿宴送回香港,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路上,他坐在飞机上都不安生,恨不得把机长踹了自己来开,可见到了舒晚,却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应有的喜悦。
似乎这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被动,她就像一片浮萍,随波逐流,飘到哪算哪。
舒晚低声问他:“我们去哪?”
去哪里都能被找到,甚至跑到世界的尽头都能被逮回来,她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哪可以躲得过易家那爷孙俩了。
廖霍想了想,表情凝重地说道:“舒晚,你手上真的有易老爷子要的那个账本吗?”
舒晚闻言,稍稍愣住,但转瞬又释然平淡道:“在不在我这有那么重要吗?如果在我这,你会让我交出去吗?”
“会。”廖霍几乎不假思索。
舒晚眼神飘忽凛然,难以置信地说道:“廖霍,那是易宏义走私的证据啊。”
廖霍反问她道:“可你现在敢回国吗?一回去,你连公安局还没进,易老爷子就把你抓了,你到时候怎么办?靠易辞洲吗?他靠得住吗?”
遽然提到易辞洲,两个人俱是一愣。
舒晚沉默两秒,缓缓道:“靠得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靠得住”这三个字。
可能是他这些日子真的在极力弥补,也可能是他那天在巴厘岛赌上性命拼她周全。
他为了她,真的可以发疯,疯到连命都不要了。
正如他之前所说,他愿意拿生命来保证。
廖霍略有恼怒地敛了敛气,不是滋味地咬着下唇,低声道:“你不如把账本交出去,两全其美的办法为什么不做?”
舒晚心中微微颤动,难以理解地说道:“我手上真的没有那个账本,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拿不出来。”
廖霍急急反问:“如果没有,易老爷子为什么一直抓着你不放?”
舒晚慌乱了一下,眼神闪躲,低头道:“不知道。”
廖霍太过心急,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失神,反而握住她的手腕扬声道:“只要你把账本给易老爷子,他就能放过你,我们就可以离这些是是非非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啊!到时候我娶你,我宠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给你很多孩子。这样不好吗?”
话音一落,舒晚竟莫名有些心凉,她推开他的手,无奈苦笑道:“没那么简单。”
她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账本这个问题,因为她也是在舒天邝死的时候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难道直接告诉他,她就是那个账本吗?
除非她死了,否则易宏义根本不会放过她。
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牢的。
见她优柔寡断,廖霍更是心急,他一把钳住她的双肩,问道:“舒晚,告诉我,那本账本到底在哪?我去拿给易老爷子,不用你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