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早早就藏入了浮云之中,阴霾随之而来,没多久,就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
舒晚坐在工作室里,咬着笔尖,仔细思索着那副未完成的画。
花园,喷泉,绿茵水草的池塘。
还有那个没有面庞的男孩。
虽然易辞洲与小时候理应变化不太大,但是她始终无法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明明是如沐春风的笑,在成年的易辞洲身上,却变成了阴风刺骨的冷。
她将画笔一丢,走出了工作室。
这时,封况和付沉按易辞洲的要求,送来了大包小包的奢侈品。
包装袋堆满了整个客厅,还从购物中心请了一个VIP客户销售,专门为她整理这些物件。
销售一件件拿给她展示。
舒晚麻木地问道:“上次的还没拆完,这次又买那么多,他这是吃饱了撑的?”
封况和付沉一愣,互相看了一眼,脑瓜子都麻怔了,好不容易措了几句赞美奉承的词,这下全说不出来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易辞洲准备这些东西,不过就是想安抚她——让她穿戴奢华地去见赴宴,让老爷子安心,让易家上下都看到他有多么爱她。
也不枉他苦心经营的宠妻人设,毕竟,这个人设让他在行业内外可攒了不少的好名声。
见这两个人一时间都没了声,舒晚不觉好笑,绷着的一张脸逐渐缓和下来,平和说道:“让他放心吧,易太太这个称号,我拿捏得住。”
说着,她扶了扶身上的披肩,站起身来走到那些首饰和包旁边,专心挑选起来。
看她认真的模样,付沉和封况没再多言,相继径直离开,只余下销售还在卖力整理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首饰。
舒晚随便拿起一个首饰盒,打开来看,是一副高档品牌的耳环。
可惜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悸色,伸手抚触了一下耳环上镶嵌的璀璨钻石,又面无表情地放了下来,转头挑选了一条项链。
收拾完这些东西,销售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而舒晚才勉强选了几样。
销售以为她不喜,连忙说道:“太太,要不我再去看看当季还有哪些新品。”
新不新品有什么重要的,反正她也不会打扮给易辞洲看。舒晚摇摇头,“不用,这些就够了。”
到了傍晚,宋姨煲好汤放在桌上,不住夸赞了几句她选的首饰和皮包。
正喝着汤,舒涞就打来了个电话,舒晚皱着眉犹豫了几秒,深思片刻才按下了接通。
舒涞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所以舒晚甫一接通,就直接问道:“你又惹什么事了?”
本以为舒涞又会颤颤巍巍地说自己惹了麻烦,却没想到他得意洋洋说道:“姐,我换了个工作。”
舒晚眉头一敛,问道:“你不是在创世吗?易辞洲好不容易给你找个工作,你给辞了?”
“姐,你别急嘛……”他洋洋洒洒地呼了一口气,那种忘形的自负感几乎都要顺着电话信号爬了过来,“我认真想了,姐夫给我找的工作,不适合我。”
舒晚抿唇,问道:“你找了个什么工作?”
舒涞“嘿嘿”笑了两声,似乎在快步走着路,而电话那头,也隐约传来忽远忽近的重金属音乐声。
舒晚又追问了一遍,“你给我说实话,你在哪呢!”
舒涞笑够,这才慢慢悠悠道:“我现在跟着那位廖先生呢,他让我在南沙湾夜总会做服务生。”
话音刚落,舒晚心底猛地抽了一下,眼前不禁闪过廖霍那双看不清琢不明的眼睛,她抬眼见宋姨正在阳台上忙活花草,捂着听筒低声道:“舒涞,你别瞎折腾行不行?”
舒涞嚷嚷道:“我哪里折腾了?廖先生说了,工资给我双倍呢。”
舒晚眉头越来越皱,急切说道:“你知道那个廖先生是什么路子吗?他在海外黑白两道通吃,易辞洲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傻子都能听明白的话,偏偏的,舒涞连傻子都不如。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姐,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去姐夫给我找的地方上班了,简直不把我当人看。”
舒晚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道:“你要别人把你当人看,首先你得是个人……”
话还没说话,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黑掉的屏幕,舒晚不用脑补都能想象出来,舒涞此刻跟在廖霍身边多么像一条忠诚的……
犬类动物。
所以说,没点奇葩闪光点都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垃圾,而这种垃圾男人,偏偏是她割舍不掉的亲弟弟。
不过她猜得没错,舒涞此刻确实跟在廖霍身后,脸上溢满了平步青云的得意感。
但凡让她看到这个场景,很有可能就一刀捅死这个窝囊无用的草包了。
廖霍边走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懂吧?”
舒涞连连点头:“懂的、懂的。”
廖霍勾唇笑道:“什么事听得,什么事听不得,你要有个数。”
南沙湾夜总会,这里不乏一些商业大佬或者政客聚集的会所,惹一身骚不怕,怕的是惹一身官司。
舒涞一应附和。
廖霍拍着他的肩,满意道:“放心,这两个月干得好,就升你做经理。”
舒涞一听,克制不住地欣喜,赶忙笑着奉承:“廖先生,上次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如果不是我姐夫帮忙,我真的只能下辈子跟您当牛做马了。”
“不用。”廖霍淡淡一笑,眼底晦暗的神色在他那张与她面容相似的脸上轻扫,“即使易辞洲不帮你,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也不会追责……”
舒涞诧异问:“我姐姐?廖先生认识我姐姐?”
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舒涞低头看了一眼,见又是舒晚的催命电话,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了。
廖霍站在一侧,顺着头顶晃目的灯光,轻轻瞥见他的来电显示,不觉一笑。
他挑眉喟叹一声,脸色极好,然后伸手拍了拍舒涞的臂膀,不紧不慢道:“我认不认识你姐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顿住,没再继续说,只深深看了一眼舒涞,便转身大步离去。
舒涞滞在原地,远送着廖霍那挺拔高俊的身材,脸上的得意感几乎爆棚而出。
他镇定了几秒,端起手边的茶水盘匆匆朝包厢走去。
这头笑得灿烂,那头却忧心忡忡。
突然挂断电话,又没有及时回拨过来,舒晚在家不免有些坐立难安。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舒涞都没有接,好不容易最后接通一下,又在嘈杂声中挂断了。
她坐在沙发上,犹豫了片刻,便拿上外套出了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沙湾夜总会。
到了南沙湾,奇怪的是,今天并没有人拦她,一路上畅通无阻,她一进门,就朝左手边的包厢区跑去。
说来也巧,几个服务生端着盘子匆匆而过,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舒涞。
舒晚一把拉住他,起初,舒涞还有些懵,待看清是谁之后,他错愕地甩开她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舒晚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咬了咬下颌道:“跟我回家!”
舒涞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个服务生,示意他们先走,然后低声道:“姐,你是不是诚心见不得我好啊?能得到廖先生的赏识,那是我的本事!”
“本事?”舒晚抬眼看着他,冷冷道:“你能有什么本事?划车?还划错了。”
舒涞尴尬地错了搓脚,四顾瞄了一圈,低着头凑近道:“不是,姐,那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别在这为难我啊。”
舒晚冷笑:“过去?没有易辞洲帮你,这事儿能过去?”
舒涞争辩道:“关易辞洲什么事,他不过就是出了点维修费,廖先生说了,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的面子?”舒晚皱了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又不认识他,能有什么面子?”
舒涞莽呼呼地耸了耸肩膀,“这我哪知道,他提起你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谁晓得你是不是婚内出轨呢……”
“舒涞!你胡说八道什么!”
话还没说完,舒晚就厉声打断了他。
要她说,舒涞自己作死,又管她什么事呢。早知道他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人,他欠下第一笔赌债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大义灭亲。
舒晚沉了沉气,语重心长地说:“舒涞,这里是廖霍的地盘,有些话也不方便讲。但我告诉你,这种地方,很多事情都游离在法律的边缘,甚至超过了界限。”
舒涞切了一声,怏怏道:“我来好几天了,也没看到什么违法犯罪、逼良为娼啊。”
舒晚阖了阖眼,继续道:“你没看到,不代表没有。”
话音刚落,忽地,身后就传来一声轻浮张扬的喟叹,带着浓郁的港腔:“舒小姐没看到什么?”
【男二不错,秒杀男主几万倍!!!】
【哇哦追完了作者大大辛苦啦】
-完-
第24章
◎想打听我什么?◎
一听这声音,舒晚倏地就震住了,她手中一紧,攥成拳,反应了半秒才硬着头皮转了过去。
离得远,但也能感觉到迎面那个男人的气场,不类于易辞洲的冷漠如霜,这个人,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戾气,深深掩藏在他笑意之下。
舒晚沉了口气,淡定道:“晚上好,廖先生。”
廖霍挑了挑眉,看见她这副警惕的样子,竟不觉有些失落。
他双手插袋,踱步走来,示意舒涞道:“209的客人等太久了。”
舒涞应了一声,赶忙端着酒盘朝前走去,直接就把舒晚扔在了原地。
甬长的走道上,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舒晚屏着气,小心翼翼地挤出个笑容,“廖先生,我只是来找我弟弟有些事。太晚了,就不打扰了。”
正想转头走人,廖霍忽地大步走来,自然而然地挡在了她的前面,“着急走什么?话还没说清楚呢。”
舒晚咬着下唇,道:“什么话?”
廖霍勾了勾唇角,眼睛不住扫过她的耳畔,眼睛微微眯起,道:“舒小姐刚不是说我这里超越了法律的界限吗?能不能……”他靠近,低头继续道:“例举一二?”
舒晚看着他,闭口不言,如今舒涞不仅划了人家的车,还被死死捏在手心里而不自知,她能做的,只有装傻充愣了。
她不说话,廖霍也有料到。
他掀了掀眼皮,洋洋洒洒道:“舒小姐,我虽然是香港人,但内地的法律还是略知一二,诽谤可是违法行为啊……”
舒晚一凛,默不作声了几秒,随即道:“廖先生多想了,我今天来,只是觉得我弟弟不适合您这里的工作,他大手大脚,很有可能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倒是一句肺腑之言。
廖霍凝神看着她,然后扯了扯嘴角,付之一笑:“我觉得你比你弟弟更适合这里。”
这男人说话,看似平淡,却是一个坑再接一个坑,稍不留神就会掉进去。
稍稍思索片刻,舒晚微微笑了笑,从容不迫地回他:“是啊,真正适合在这里服务的人,就是聋子了。”
廖霍认真地看着她,半晌才扯了扯嘴角,讥诮一笑,眼中犀利道:“舒小姐,我可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舒晚轻轻抿唇,虽然自己在这个地方如履薄冰,但亲弟弟被拿捏住,她也只能砥砺前行随机应变了。
她委婉道:“廖先生,您喜不喜欢不重要……”
“然后?”廖霍挑眉,等着她的下一句。
她悄然深吸,淡定道:“毕竟我是易太太。”
话音一落,头顶炽目的灯光仿佛都黯淡了几分,打在她脸上的阴影随着男人探究的目光愈渐深邃。
好一个“易太太”,冠了别人的姓,就是别人的人了,这一点,他倒是忽略了。
易辞洲的女人,他想碰,都碰不了。
廖霍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依然上扬,不冷不热地笑着。他往前走了半步,不禁弯下身,侧目抬眼,笑道:“怎么?想搬救兵啊?”
舒晚抬头,毫不示弱地盯着他,说道:“廖先生,我丈夫又不在这,怎么搬呢?”
廖霍一听,似笑非笑地掀了掀眼皮。正路过一个服务生,他随手端起酒盘上的一杯红酒,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淡然道:“那倒未必。”
舒晚不由蹙眉,抬眼问道:“什么意思?”
廖霍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腔,反倒是往回踱了几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整个夜总会大厅。
他沉了沉声线,声音依然轻浮:“这里虽然是我的地盘,但易家也有不少的股份。不管是缺了易辞洲的财力权阀,还是少了我的势力背景……”他指了指脚下,继续:“南沙湾都开不下去。”
舒晚一听,脑中忽地凛了一下,眼神飘忽的瞬间陡然醒悟了过来。
她小声、默默道:“所以,让舒涞来这里工作,是易辞洲默许的?”
廖霍斜睨过来,目光凛然,“你说呢?舒小姐。”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浮浪不经、懒散随性,但归根究底是廖家的孩子。廖家在香港的时候,势力就已经遍布珠三角,而如今,在千城这座新兴城市,他的脚跟基本站稳,话语之间,都是充满压迫力的气势。
舒晚咬了咬下唇,不语。
廖霍见她没了气焰,笑得更是盎然,他半抱着手臂,低头喝了一口红酒,问道:“易辞洲这个人你应该了解,他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舒晚静默了几秒,沉声道:“是,果敢决断,说一不二。与小时候相比,他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