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蚀骨——朵枝
时间:2022-03-23 08:14:12

  瞧她笑得勉强,脸也憋白了,就这么丁点的纸片人哪经得起他这么冷言相向,易辞洲原本燃起的怒意就猝消了一多半。
  他坐在沙发上,将手机放在一边,“过来。”
  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话语虽冷,手却已经向她伸去。
  看着他那只手,舒晚愣滞了片刻,心中犹如万千小鼓锤擂,犹豫再犹豫才朝他走去。
  见她依然是一脸防备的样子,原本湮灭的怒意就复又回来了三分,易辞洲抵了抵下颌,不耐烦地伸手将她用力一拉,就拉进了自己怀里。
  猝然靠上男人的肩,舒晚不自觉地就往上仰着身体,脖子抬得高高的,想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而偏偏的,易辞洲就是对她这种疏远的态度深恶痛绝,她只是聋了耳朵,又不是半身残废。
  他靠近她,将她按坐在自己的腿上。胸口就在眼前晃悠,他波澜不惊,“既然要装我的易太太,就好好地给我装下去。离婚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舒晚侧目看着他,鼻峰的棱角就在她的下巴上,轻轻一碰,就是贴肤之亲。
  这种暧昧的姿势,只存在于男女关系之间。
  而他们俩,显然没有。
  她淡淡道:“易辞洲,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
  易辞洲也看着她,表情如出一辙,淡然道:“但是你爸和你弟弟需要你。”
  舒天邝和舒涞。
  一个软肋,一个把柄。
  她没的选择。
  舒晚镇定思量,微微垂眼后,便迎着他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平和地问道:“那么后天去展会,需要我做什么?”
  难得的亲近主动,却是她好不容易装演出来的,这种假惺惺的感觉,着实让人感觉不到应有的快乐。
  易辞洲往上抬着她的身子,让她更靠近了一下,“跟在我身边,笑就可以了。”
  舒晚紧贴着他,内心里的隔阂却越来越深,甚至有的时候,她对易辞洲这个人,已经产生了一丝丝的厌恶。
  人前恩爱有加,背后却冷淡疏离。
  让她装,让她演。
  可明明最能装的人就是他自己。
  是啊,童年那个快乐的身影,早就成为了一堆糟烂的泡影。
  舒晚攥着他的衣领,静默了几秒,轻声道:“还有吗?”
  因为戴着助听器,又靠得很近的缘故,她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声量。所以,她的声音很小,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在男人的耳膜上轻轻一触。
  易辞洲抬起眼睫,在她的面容上淡淡逡巡。
  不得不说,舒晚的这张脸,着实是老天赏饭吃,只可惜,老天爷给了她容貌,却收走了她的听觉。
  他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嘴角一勾,不轻不重地掐了掐,道:“必要的时候,喊我一声老公。”
  舒晚不觉愣住,她撇过头,“哦,那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是么?”
  易辞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搂在她腰间的手熟稔地捏紧了几分,连带着她整个身体都贴紧了自己。
  他掀了掀眼皮,换了一种谈笑风生的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可是我记得,你以前迫不及待跟我上床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公,可没这么腼腆。”
  话音刚落,舒晚眼神骤然一黯。
  而易辞洲也明显感觉到她神色虚了下来,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刚才自己口不择言地羞辱她,确实有些过了,已知不妥,但偏偏的,他又不是一个轻易放下身段去给别人道歉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结婚前的那段恋爱,两个人相恋得十分顺利,毕竟易辞洲从小就是她的钦慕,又加上老爷子的撮合,易辞洲也对她“心爱有加”。
  然而现在看来,那段时光就是一个巨大圈套,让她深陷其中,被易辞洲彻彻底底地利用了一通。
  其实换作现在,清空大脑逆向思维。
  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没有听觉、终身佩戴助听器的女人呢?
  呵,除非易辞洲搞慈善。
  回想起曾经的亲密关系,现在的刻意温存反倒让人觉得浑身恶心。
  舒晚咬着下唇,一把推开易辞洲,“我累了,洗澡去。”
  她说着,眼底有些晶莹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随着浴室传来淅淅不止的水流声,里易辞洲坐在沙发上,睃了一眼半透的浴室门,默然不语。
  说实话,刚才舒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确实紧张了。
  不是因为她的那句“体验不下去”,而是因为那句冷冰冰的“离婚”。
  曾经他觉得,随着老爷子的放权,TPN集团终有一天会全权由他掌控。
  让这个女人滚蛋,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一点也不想让她滚蛋。
  蒙特利尔昼夜温差大,入了夜的风凉得很,时差没倒过来,易辞洲也睡不着。
  他点了根烟,口中轻吐,手心的温度也逐渐回温。
  闭上眼,仔细想了想。
  是啊,他需要这个女人来当他的门面,需要这个女人给他塑造一个善意满怀的人设。
  呵,一定是这样。
  一根烟抽完,又抽了一根。
  窗外的风愈来愈大,直至吹散了屋内的焦灼味,只剩下淡淡的烟草清香。
  见舒晚还没出来,易辞洲不耐烦地走过去,敲了敲门,“砰砰砰——”
  然而里面毫无回应。
  “砰砰砰。”
  易辞洲又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握拳重重敲了下去,扬声道:“舒晚?”
  里面依然只有哗哗水流声,没有半点其它的声音。
  他拧了拧把手,也是锁住的。
  心口逐渐慌张起来,一瞬间,有一种充满危险的信号油然而生。
  于是,直觉使然,在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易辞洲喊来半梦半醒的付沉,拎着他的衣领往浴室门口一推,厉声道:“闭上眼睛,踹!”
  付沉莫名其妙地被拖过来,又冷不丁地得到这种命令,骨子里那种绝对服从感都软塌了下来。
  他愣道:“踹?谁在里面?”
  然而话语一出,他立刻就恍悟了过来,这是易辞洲和舒晚的房间,让他闭着眼睛踹,那里面除了太太,还能有谁?
  听着浴室里面哗哗水声,也不知道他们又闹了什么矛盾,付沉不敢耽误,抬脚就用力踹向浴室的门把手。
  毕竟是练过的身手。
  只一脚,上了锁的门把手就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
  易辞洲推开门,迎面而来的雾气看得不真不切,但也能隐隐绰绰看到浴缸里躺着一个人,他心底猛地一颤,“舒晚?”
  没再多想,他攥紧拳,上前几步。
  本以为会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却见舒晚一脸惊愕地蜷在浴缸里。因为惊吓,她张着嘴,盯着门口,只语未发,甚至连挣扎和惊叫都没有。
  易辞洲这才反应过来,她将助听器摘掉了。
  舒晚愣了半晌,看着易辞洲略带慌乱的表情,将身子往水里一沉,问道:“你进来干什么?”
  她尝试脱离助听器说话,可是声音小得可怜,直接被哗哗的流水声盖过,传到易辞洲的耳朵里,就剩下了蚊子一般的哼唧声。
  易辞洲回身将浴室门关上,待转过来时,眼底的一丝惊慌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数不尽的厌烦和郁燥。
  他拿起洗手台上的助听器,帮她戴上耳朵,沉声道:“戴好。”
  舒晚愣了愣,没立刻作答。
  易辞洲极少冲动行事,也根本不会面露仓惶地跑来找她,一时间,她脑子一顿混沌,急忙问道:“怎么了?是我爸出事了?”
  易辞洲脸色更沉。
  她复又问道:“不会是舒涞又闯祸了吧?”
  易辞洲沉默片刻,视线不经意间游走在她湿润的曲线处,轻轻摩挲她的锁骨,语气咄咄逼人,“舒晚,你是不是眼里除了你爸和你弟,就没有别的人了?”
  这人的目光追随不已,舒晚抿着唇,又往下缩了缩,最后就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雾气渐渐消散,她余光瞥见浴室的门锁耷拉下来,忽然间就明白了,自己久在浴室不出,他又得不到回应,这才踹门而入。
  她不傻,知道溯流而上,顺着他的话答道:“有啊。”
  易辞洲来了兴趣,在浴缸边坐下,抱着手臂问道:“说说看。”
  “你啊。”舒晚迎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
  易辞洲显然不信,他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若说是结婚前,他可能还会觉得这个女人眼中有他;但是现在,疏离冷淡了那么久,就算一块熔岩都能淬入冰点了,他才不会相信。
  他扬了扬下巴,半开玩笑道:“舒晚,你还是那么喜欢我吗?”
  舒晚怔怔,内心不由纠搓,淡然自若道:“那倒没有,我现在眼里只有你们易家的钱。我爸的医药费,我弟欠的各种债,我耳朵的康复治疗和语言训练,哪个不是钱呢?说实话,我挺怕英年早寡的。”
  易辞洲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觉好笑,说这么多长篇大论,不过就是想激怒他,想让他跟她离婚。
  舒晚这一点,他了解得透透的。
  他偏不,迎合她道:“这么怕我死了?挺诚实的。”
  舒晚笑笑,不置可否,“所以,你也诚实一下?你刚才闯进来,是不是也怕我死了?”
  易辞洲横眉斜睨,“当然,我也一样,怕你死了。”
  舒晚看着他,嗤笑,“易辞洲,你这么厌恶我,根本就不是怕我死,而是怕我死了,老爷子那边你不好交代,不是吗?”
  她这话,正戳中了易辞洲的心结,他怕她死,却又不是因为老爷子,但是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于是,他冷笑,说着反话,“你说得很对,你若是死了,老爷子肯定找我问罪。易家直系旁系那么多人,我穷极一生来娶你这么个聋子,装出顺从听话的样子,不过就是为了得到整个TPN。你死了,划不来。”
  是啊,确实划不来。
  一个女人和一个顶级财阀集团相较,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她不是个聋子,哪怕缺胳膊少腿甚至毁个容,他都会娶。
  舒晚静静看着他,不禁笑了笑,而她的笑意里却满是自嘲无奈,“那你还不如放过我,离婚不过一张纸的事。”
  易辞洲一听,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直视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我说了,除非你死了,否则,别想离开我。给我生个孩子,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舒晚咬唇,在他目光注视下轻轻颤了颤,“跟你在一起,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呢。”
  话才说一半,易辞洲脸色已然沉了下来,但舒晚依然迎着他阴鸷晦暗的眼神,继续道:“这样,你就可以再找个女人给你生孩子。哦对,你要擦亮眼睛……”
  “怎么?”
  “别再找个跟我一样的聋子。”
  话音刚落,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忽地松了开来,本以为易辞洲会生气地掉头离去,却没想到他一把按住她的头顶,戾声道:“想死是吗?”
  说完,他硬生生将她往水里按去。
 
 
第29章 
  ◎你真是个变态。◎
  遽然间的失氧,加上内心的惊惧,舒晚仰着头,呛着水惊道:“易辞洲!你是不是疯了?!”
  然而刚刚才露半个头,又被易辞洲用力按了下去,一口气没呼上来,她整个人都僵着发颤,四肢慌乱地挣扎起来。
  绝望的感觉一瞬而至,将她整个人迅速包拢起来,一时间,耳边除了嗡嗡的水声,就剩下男人遥远的声音。
  “……我说了,别试图激怒我。”
  “想离婚,不可能……”
  “……想死,我偏不。”
  “舒晚,你这辈子就只能活在易家,死在易家……”
  虽然耳朵上戴着助听器,但水下的声音忽近忽远,残存的听力让舒晚根本感觉不到周围的声响,只余下大海鲸落一般的沉鸣。
  她屏着气,试图伸手去够浴缸的边缘,但是太滑,手指刚刚触碰到内壁,就又往水里沉去。
  就在她快熬不住的时候,易辞洲又把她给提了出来。
  “哗啦”一声。
  水顺着头发往下流,舒晚半睁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
  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抱住他的胳膊,她浑身颤抖着,挣扎着去拽扯男人的衣衫,试图借力离开水面。
  然而她哪来的力气,好不容易抱住他的腰,手又软了下来。最后,她干脆两腿一夹,整个人都缠在了他的身上,死死不肯松。
  见她大口喘着气,整个身体都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易辞洲原本狠戾的眼神逐渐缓和了下来。
  他没再跟她僵持,伸手抱住她,扯下一旁的浴巾包裹住她,问道:“感觉如何?还想死吗?”
  呵,这就是她求死的态度。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舒晚蜷缩在浴巾里,两眼空洞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易辞洲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他把她放在床上。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也不是个会依女人性子的人。其实刚才,如果舒晚继续一副漠然求死的态度,他反而会撒手离去,但是她那副羸羸弱弱缠在他身上的模样,却直直地戳中他的内心,让他心软了下来。
  他一边帮她擦着头发,一边沉声问道:“现在还觉得死就是你的解脱吗?”
  舒晚抬眼,不温不冷地看了他一眼,垂眼不语。
  易辞洲眯了眯眼,手中动作慢了下来,心觉她估计听不大清,便帮她调整了一下助听器的位置,“听不见?”
  舒晚依然默然无声。
  见她红着眼睛鼻子,时不时啜一下,易辞洲眼中的凉薄又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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