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特助接了电话,听得舒晚这么一说,知道那套古董别墅电路老化不能耽搁,也有些焦急,“太大,您别急,我会处理的。”
舒晚道了“谢谢”,这才放下心来,挂断电话。
本以为这个问题今晚就能得到解决,可谁又能想到,沈特助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在易宏义的身边。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喝着手中的茶,盯着面前的一盘棋。
“怎么回事?”
沈特助皱眉道:“太太说蓝湾别墅的厨房,电路老化了,怕起火。”
易宏义喝了口茶,点点头,“辞洲知道吗?”
沈特助表情泰然:“之前听封况说了,辞洲提前给蓝湾物业打了招呼,不让太太出门,也不许给她任何生活上的帮助,就让她一个人在别墅里反省。”
“反省?”易宏义挑眉。
需要反省的人不反省,反倒是不需要反省的人在反省。
这两口子,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
沈特助垂下眼,低声道:“他们闹了些矛盾,据说是,他知道了舒晚喜欢的是易辞洲,而不是……”
易宏义:“不是什么?”
沈特助掀了掀眼皮,面不改色,“而不是,易边城……”
话音刚落,易宏义眼色一沉,手中一顿,将茶杯轻轻放下。
他忽地嗤笑一声,两指而夹的棋子也被轻轻扔在了一旁,“这个混小子,像我,够绝。”
沈特助微微眯了眯眼:“所以前两个月的时候,辞洲就让她搬回蓝湾别墅了,保姆也辞退了,每天就请个钟点工上门做饭,平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易宏义深吸一气,喟叹道:“不过小晚这孩子,本来也不爱说话,有没有人陪她,倒是无所谓。”
沈特助轻勾唇角,不置可否。
二人沉默片刻。
沈特助不卑不亢道:“那么太太那边……”
易宏义抬眼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敛了敛眉眼,问道:“舒天邝前已经走了有两三个月了吧?”
沈特助颔首:“是。”
易宏义仔细看了一眼棋盘,眼神和棋局变幻莫测,“那她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既然那混小子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管,我们也没必要管。”
沈特助:“那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易宏义冷漠道:“冬天了,那套老古董别墅柴火不够旺。”
他捏起一枚棋子,不偏不倚放了下去,
黑白之间,已成死局。
沈特助了然:“明白了。”
……
然而,舒晚并不知道沈特助和易宏义说了什么,她还在蓝湾别墅,耐心等待修理工上门。
等着等着,已经过了半夜。
想着修理工也不会来了,便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舒晚头晕得很,半梦半醒的状态,似乎在做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只身负重前行,脚下是斑驳,身后是大火,长发汗湿在肩头,助听器也失去了作用,整个人都置身在一个烈焰熊熊的牢笼里。
烧焦的糊味和烟味漫及鼻尖。
舒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艰难地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实在重得抬不起来。
突然,一口浓浓的烟味呛入喉咙,她猛地一下,用力睁开眼睛。
看到隐约火光和黑色浓雾的一瞬间,她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慌忙将助听器戴好,然后从窗户往外看去,靠近厨房的玻璃窗已然滚滚浓烟。
别墅的火警警报突然响彻天空。
她眼神遽然下沉,慌乱和惊恐刹那间占据了整个大脑。
然而火势已经漫了上来,门根本不能打开,她被死死困在卧室里,除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和浴室是她最后挣扎的机会,别无其它逃生之路。
舒晚冲进浴室,手忙脚乱中随便拿了一块沾湿的毛巾捂住嘴巴,然后将浴室的水龙头打开到最大,不停地往外放水,以求取更多的救援时间。
水声“哗哗”,透过助听器传到大脑,却变成了遥远的悲歌。
火警警报还在震天响。
不远处似乎还能听到消防车的鸣笛声。
她慌乱地寻找着手机,待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她想都不想,直接拨通了易辞洲的电话。
几秒的等待都是漫长的。
那边甫一接通,她就几欲崩溃地哽道:“这里失火了,易辞洲,这里失火了……”
求生本能,让她猝然间低头,她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都要抓紧任何一棵可以救命的稻草。
然而老天爷仿佛在跟她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电话的那头,男人醉熏至极的声音粗重传来,随即是娇滴滴的女人声音:“易总,这酒你还没喝完呢……”
舒晚瞬间呆滞住。
下一秒,电话被掐断。
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她颤抖着手,眼眶满是泪水,在夜色与火光交织中,她仿佛看到了火焰已经蔓延至主卧。
“救救我……”
“我还有个孩子……”
“谁能救救我呢……?”
消防车还没赶到,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手机突然接到一条短信,她低头,短信里的一行字就像生命在终点画圈一般,将她贪生的最后一念击得粉碎。
她恨得直接扔掉了手机。
火光冲天,最后一刻,舒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拿起一旁的金属烛台,用力砸向玻璃窗。
窗户稀碎,她不顾碎片滑过手掌脚底,攀扯着一条湿透的浴巾,就从窗户里翻身爬出。
然而刚刚探出头的一瞬间,房顶就掉落了一片燃着火焰的树枝,不偏不倚,划过她的头发和脸颊皮肤。
一丝剧痛顺着左脸攀腾而上,舒晚痛得倒抽一口气,脚下不稳,顺着窗沿就从二楼的玻璃窗摔落在后院的地上。
“啊……”她沙哑着声音,连喊都喊不出来。
看着面前火光冲天和夜色朦胧,她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人来救她呢,可是左右两边的通道都被大火堵死了,她又摔得站不起来。
接下来,只能等死。
舒晚紧紧攥着一只掉落的助听器,强忍着泪水,用助听器砸着地面,想尽力发出那么一点微弱的声音。
眼皮越来越沉重,手也越来越无力。
闭眼的最后一刻,她仿佛感觉到有个人将她抱了起来,焦急害怕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舒晚?舒晚?你别睡……”
而她呢,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61章
◎找到她。◎
第二天一早,易辞洲是被自己的噩梦惊醒的。
梦里,火光漫天,有个身影熟悉的女人。
自从他看着自己的妈妈葬身火海,这个梦他做过无数次。
可是这次,那个女人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的是舒晚。
他睁眼,怔怔看着天花板,大脑里的酒精让他混沌不堪,昨夜喝得烂醉,已经完全不记得干了什么。
他转了转头,忽就看见沐沐躺在他的边上,似乎也喝了不少酒,脸颊熏红迷人,连嘴唇都微微开合,绽着诱人的光泽。
然而他却毫无半点看下去的欲望。
他一把揪起女人,把她晃醒,问道:“谁他妈允许你在这过夜了?!”
沐沐迷迷糊糊醒来,懵了片刻之后,说道:“易总,昨天你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阴着脸在车里喝酒,是我把你送回来的。”
易辞洲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拿了钱,滚。”
沐沐委屈皱眉,伏在他身边说:“易总,我说了,我不想要钱……”
“那你想要什么?”易辞洲阴鸷地看着她,“房子?车子?还是见不得光的小三身份?”
沐沐只字不语。
易辞洲冷嗤:“你该不会是要易太太的身份地位吧?”
这个身份,只能是舒晚的,即使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只要他不放手,就永远是她的。
他厌恶地撇开她的手,起身下床。
这时,手机忽然来了电话。
是付沉。
这么早,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他是不会打电话的。
一种莫名的恐惧不安陡然间占据了大脑,仿佛有什么预感似的,易辞洲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什么事?”
付沉沙哑着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哽咽,低声道:“易总,太太那里,出事了……”
易辞洲心口一颤。
如果是孩子,没事,他们还能再生。
可如果是她……
他的手腕一阵痉挛,险些拿不住手机,“出了什么事?”
付沉颤着道:“蓝湾别墅失火了,整个房子都烧空了。”
易辞洲眼神一凝,问道:“她呢?”
付沉顿了顿,似乎是反复镇定斟酌,才干涸着嗓音缓缓道:“太太没救出来。”
这句话,就像一个炸弹,“轰”地一下就在易辞洲的脑袋里炸开了,他双眸顿时空散开来,似乎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紧紧闭上眼,忽地,脑海里最紧绷的一根神经在此刻遽然崩裂。
昨夜,他似乎接到了她的电话。
她在哭,她在求救,她在恐慌中找他……
而他呢,却在和别的女人瞎折腾!
一瞬间,他失了魂。
沐沐却依然还在扭捏作态,“易总,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易辞洲眼神已然狰狞可怕,他一把甩开沐沐的手,将她重重摔向门外,“滚出去!”
盛怒之下,沐沐猛然察觉到刚才那通电话与谁有关。易辞洲的心里,那个聋女人就是他的禁忌之地,没有人可以徒脚踏及。
她吓得不轻,赶紧收起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拿着包踉踉跄跄往门口跑去。走前,她又不忘折回来,习惯性地在他包里翻了翻,将一沓钱尽数拿走。
易辞洲阴鸷冷眼看着她消失在大门口,整个人的精神瞬间崩溃到极点。
那个聋子没救出来,
那个心里没有一丁点他的女人消失在火海里。
终于摆脱她了,难道他不应该高兴吗?
可是易辞洲心里痛得太厉害,痛得喘不过气来,更痛得站不起身来。
他茫然了很久,最后跑到办公室,翻出车钥匙,连衣服都穿得零零乱乱,就急忙朝蓝湾别墅开去。
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只花了二十多分钟。
一路上,他超车变车道,绕小路避红灯,连刹车都没怎么踩。
等车子停在那栋只剩驱壳的别墅前,他终是彻底崩溃了。
付沉和封况早早到了现场,就连老爷子身边的沈特助也来了。
见他到了,付沉赶忙拦住他:“易总,已经拉警戒了!”
拉警戒了?
拉警戒算什么?
这里面有他心爱人的尸体呢!
易辞洲怒道:“滚开!”
看着眼前残余的黑烟和繁忙来往的消防人员,他再顾不得旁人阻拦,发了疯似的冲了进去。
凭借着记忆,他先找了她的工作室,再又是卧室,然后是浴室。
浴室的地上,有一部焦黑的手机,还有一只备用的助听器。
他用手捧起来,舌尖里的血腥味在口中漫延,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颤。
这里,是她最后的避风港啊……
眼前逐渐婆娑起来,满鼻的焦味却唤不醒男人的知觉,付沉和封况想架起他,然而力不从心。
易辞洲怔了好一会儿,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在偌大的别墅里一顿翻找起来。
根本没有她的尸骨,就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警务人员已经开始勘察,一个警察见他情绪完全失控,不由强制将他带了出来,“易先生,我知道您现在很伤心,但现场我们需要保护起来,这样才好调查失火的原因。”
失火的原因?
易辞洲忽地感觉当头爆锤。
她不止一次说过,厨房的电插座电路老化了啊!
妈的!这破古董房子!
他拿出手机,翻找了她的消息,陡然间就看到了昨天夜里她发的信息,还有一条陌生的回复——是沐沐,拿着他的手机,给她发了一条讥讽的消息。
易辞洲阖了阖眼,胸口顿时痛苦得无法喘息。
他满眼绝望地看了一眼前来阻拦的警察和医务人员,满手伤痕地拒绝了一切的检查,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车里。
闷坐了好久,直到自己的神经在酒精麻痹下彻底清醒过来,他缓缓抬起头,双眼猩红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然后对副驾驶的付沉说道:“找到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在没有她的尸体,那就很有可能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那么至于去哪了,他有的是时间去找。
付沉和封况相视一眼,俱是沉默不语。
虽然他们早就发觉易辞洲已经深深爱上了那个被“厌恶”了很久的太太,却始终不敢在他面前点破。
易辞洲没有回一品兰亭,而是直接去了公司。
进了办公室,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一进门,易宏义的拐棍就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腿上,打得他直接跪了下去。
他手掌撑地,险些栽在地上,透着光洁的地面,似乎能看到易宏义暴怒的面容,“她怀孕了!你个小王八蛋居然不告诉我!”
他沙哑道:“爷爷……”
易宏义气得两眼冒火,但碍于在公司里又不好发作,干脆直接将手边的一杯热茶泼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