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对——也稚
时间:2022-03-23 08:27:21

  实习老师偷笑,让路温纶站起来,她先帮他改一改。
  今天他们临摹历年画册,临摹比写生容易,为的是学习别人好的处理方法。他们提前完成了,时间尚早,老教授从另一间房踱步过来,让他们接着画速写。
  “你们就互相画吧。”老白说。
  简觅夏裁了一张新画纸,把画板垫在膝盖上,勾头开始画她正对面的同学。迅速勾勒出一个女孩的身影,她偏头看路温纶的画架,见他鬼画符似的画出几个人形。
  “你以为你是席勒?”简觅夏笑话他。
  路温纶说:“我又没学过速写。”
  简觅夏找了本速写画册给他,“你临摹吧。”
  路温纶睨她一眼,“得意不死你。”
  半晌,老白来看他们画得如何,走到简觅夏背后,立即给出评语:太漫画了。
  轮到路温纶发笑,他说:“她天天画男男同人,不漫画儿才怪。”
  老白笑呵呵地说:“你的呢,拿来看看。”
  “我临摹的。”
  “你就照着小夏儿画,总要画的嘛。”
  “我为什么要画她啊……”话虽这么说,路温纶还是不情不愿把素描纸翻到背面,重新置放了画架上。
  他盯住简觅夏,轻“啧”一声。
  简觅夏浑身不自在,说:“不画拉到!”
  “我画。”路温纶起了鬼主意,“我给你点上麻子,再画个龅牙……”
  简觅夏没好气地笑,“你烦不烦。”
  “你不服气,画我啊。”
  简觅夏一顿,微微蹙眉,咕哝说“谁要画你”,便回头继续画自己的了。
  哪想到路温纶真要照她画。他屡屡看向她,她不得不假装没察觉。铅笔捏在手里,表面蓝漆好似起了雾,让人不知道是该下笔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最后路温纶把画拿给实习老师看,老师一下笑出声。
  简觅夏没敢去看,等一圈人都看过了,画兀自飘到她画板上来。
  是她,左眼角还有一颗微不可查的泪痣。
  他连这个都观察到了。
  “好看吧。”路温纶笑着凑过来。
  简觅夏悄悄往旁挪,“画得这么粗糙。”
  “喂!我把你画这么好看。”
  “又没要你画。”
  路温纶哼笑,倏地抽走画,卷起来,不知扔哪儿,只好放进画筒。
  “白瞎我功夫。”
  “走了。”
  路温纶没听见人应,回头,“走不走?”?
  简觅夏提起包,在逆光中捕捉他的眉眼,轻轻“哦”了一声。
  -完-
 
 
第十五章 
  ◎算我一个啊◎
  其实路温纶画得意外的不赖,大家笑是因为他把她手里的铅笔变成了一支融化的甜筒。
  路温纶把画给了简觅夏。简觅夏带回家,放在了旧速写本里面。
  家乡的夏天总是很炎热,犹如闷起来的蒸炉。简觅夏不喜欢夏天,但比起冬天,夏天该是让人心生喜悦的。
  教室里老电风扇裹着灰尘转,历史老师兢兢业业写黑板。粉笔尖划过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老师丢掉它,从盒子里拿出另一支。
  同学们只看见老师口型张合,听见的是教学楼外遥遥传来的震耳发聩的宣誓。
  高一生浑不觉这场誓师大会离他们并不遥远。高考来临,学校要做考场,他们闹哄哄地清空课桌,把课本习题堆到老师的办公室,像魁地奇比赛一样挥舞扫帚和拖把。
  谁将几张卷子和期末考试放在心上呢。简觅夏隐约惦记着,此时亦将其抛之脑后了。
  少年少女彼此好似忽远忽近的影子,拉扯着、牵绊着走出校门。
  “去我家玩儿吧!”
  烤肠、凉串和冻奶茶的气味之间,一道声音忽然冒出来。
  几双眼睛看向唐钰。
  “管饭吗?”张约翰说。
  唐钰说:“就知道吃!你等着啊,我给爸爸打个电话。”
  “纶要去吧,大禹去不去?”
  傅禹看了看简觅夏,简觅夏看向唐钰,唐钰和简觅夏借了手机拨出号码,可劲儿说“去吧、去吧”。
  待唐钰和爸爸通话后,简觅夏便给姨妈打电话。姨妈问她什么时候,她看着一帮孩子,说晚饭过后吧,姨妈让她别玩太晚,简觅夏乖巧地应了。
  挂断电话后,张约翰学她说话,引得大伙哄笑。
  路温纶说:“简觅夏不读表演可惜了。”
  唐钰挽起简觅夏胳膊,“那是!像你们这种歪瓜裂枣有学校收么,‘家里蹲’吧!”
  张约翰不服气,“什么啊,我田径队一草!”
  “就你?草泥马差不多。”
  “卧槽,唐钰,那你说谁帅,说来听听,看看你眼光行不行。”
  “你们仨?”唐钰在男孩们身上打量片刻,朝傅禹抬了抬下巴,“大禹最帅吧。”
  张约翰笑,攀路温纶肩膀,“你不行了,你跟我一样歪瓜裂枣。”
  唐钰说:“那可不,你俩‘父慈子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不是,夏夏?”
  张约翰说:“你不公平,对,得让夏夏来评。”
  简觅夏瞄了路温纶一眼,他唇边含笑,眸子里神情淡淡的。她一边看向傅禹一边出声,“我也觉得是大禹,很日系……”
  唐钰拍手,“怎么说嘛,当然是‘花泽类’好啊,中二少女才喜欢‘道明寺’。”
  “哦,直接当我不存在了是吧。”张约翰说。
  一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挤进路温纶家的车,往唐钰家去了。
  *
  唐钰家是一套在顶楼的跃层,相当于多了个楼顶花园,和邻居两家分了区域。他家搭建了个阳光房,唐钰姥姥养许多花草,放了几把沙发椅子、蒲团、抱枕,不失为喝茶谈天的好地方。
  唐钰带朋友回家里玩,这地方就成了孩子们的快乐基地。
  姥姥光听到脚步声,从房间里出来,一点影也没看到。等他们下来找吃的喝的,姥姥才把人逮着了。
  一行人挨个同姥姥问好。唐钰把简觅夏拉到前边来,说:“这就是夏夏。”
  姥姥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哎,好。”
  他们在开放式厨房壁橱里找到了饼干和乳制品饮料,但没有薯片之类的“垃圾食品”,张约翰说他出去买。
  唐钰小声说:“爸爸妈妈不让我吃那些。”
  姥姥听见了,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约翰乐了,“谢姥姥。”而后问大伙儿吃什么。
  张约翰跑去买吃的了,剩下几人便上楼去。姥姥在楼梯口说,屋顶热,去屋里待着吧,开空调凉快些。
  路温纶说:“奶奶还挺开明,我奶奶总不让人开空调,说要吹出病来。”
  唐钰说:“我姥姥还和我一起盖被窝吃冰淇淋看电影呢。”
  简觅夏说:“真的?太时髦了。”
  “是吧,我姥姥年轻的时候就时髦。”
  他们进了唐钰的房间,唐钰把中央空调打开,为了佐证她的话,接着去书房拿来老相册翻给简觅夏看。
  路温纶站在简觅夏后头,瞧见说:“嚯!那个年代你们家就有电视机了。”
  唐钰说:“你家没有啊?这算什么,我爸妈结婚还录了像呢。”
  路温纶说:“我家?我爸那时候‘三转一响’都买不起。”
  简觅夏问:“什么是‘三转一响’?”
  傅禹说:“缝纫机、自行车、手表和日产收音机。”
  唐钰说:“给忘了,你爸是入赘女婿。”
  简觅夏转头去看路温纶,他没什么反应。他淡然地说:“我爸农村出来的,说是个建筑师,也就比一般工人工资多个几块,一块普通手表当一个月工资,他凑了‘三转一响’提亲,我姥爷姥姥根本看不上。”
  简觅夏说:“最后还是成了……”
  路温纶说:“我爸本来要去美利坚,这不是为了我妈没去么,就跟我妈一起做生意了。”
  傅禹说:“成资本家了。”
  唐钰捧哏,“哎。”
  路温纶戏谑:“那生意说不好就不好了,还是得像这样,一家高级分子,‘三转一响’那是事儿。”
  唐钰说:“别说这些好吧,现在谁家没有?”
  路温纶说:“有的还真没有。”
  才过去短短二三十年,那时的生活却是他们很难想象的了。
  没一会儿,张约翰买吃的回来了,傅禹去给他开门。他们上楼来,翻翻漫画、玩游戏。
  唐钰的电脑不太行,运行网络游戏延时高,张约翰玩了两把便说算了。一屋子人各说各的,有时也凑一起看个什么听个什么。
  唐钰看见桌上自动铅笔只留个橡皮头,笔帽不见了,很不高兴。
  “赔你你一支就是了。”张约翰说。
  “你懂什么啊,哆啦A梦周边,现在没有买的了。”唐钰把张约翰和路温纶挥开,趴到地上找小小的淡蓝色笔帽。
  张约翰和路温纶小声说了句什么,相约去了卫生间。
  唐钰嫌弃,“两个人搞基是吧。”
  简觅夏看了傅禹一眼。
  唐钰没找到笔帽,暂时说算了,起来关掉电脑上乱七八糟的画面,提议一起看电影。
  简觅夏和傅禹没有意见,唐钰问看什么,他们也没有意见,唐钰觉得无趣,转念一想,暗自笑了。
  “不如看那个吧。”唐钰小声说。
  “哪个?”简觅夏懵懵的。
  “你想的什么?”唐钰坏笑。
  简觅夏若无其事,“没有啊。”
  傅禹问:“看什么?”
  唐钰说:“上次别人发给我的,我下载了还没有看。”
  简觅夏问:“到底是什么?”
  唐钰转身说:“禁片。”
  简觅夏一顿,“不会是……”
  并不是简觅夏想的那样,《我唾弃你的坟墓》或者《下水道的美人鱼》。
  Summer Palace,一部文艺青年心中的文艺圣经。当然,这个时候,文艺青年这几个字还是一个褒义词。
  电影一开始简觅夏就就被迷住了,她看过很多动作片,奥斯卡,看过俘获少女的岩井俊二,甚至看过文艺青年入门都要看的《重庆森林》,还没看过这样的。潮湿、雾蒙蒙、野性而又诗意,好像能够呼吸到北京寒冷的冬,触摸到结冰的湖面。
  余虹写日记的时候,张约翰和路温纶回来了。他们身上残留烟味,唐钰跳起来就骂,“你们竟然在我家吸烟!”说着忙不迭跑去卫生间。
  张约翰说,换气扇开着的,他们还开了窗户通风。
  唐钰踩木地板咚咚地跑回来,压低声音问:“谁的主意?”
  张约翰说:“还能是我啊,你问纶爹啊。”
  唐钰眯眼看向路温纶。
  路温纶耸了下肩膀,余光还没来得及收回。简觅夏和傅禹坐在地板上,背靠床尾,卧室只有电脑屏幕和床头一盏壁灯亮着,黑暗之中他们像依偎着低语的两只小动物。
  “算了!”唐钰说,“你俩找个地儿坐下,我们看电影呢。”
  “看什么片儿。”张约翰暗含玩笑,以为路温纶会和他一起笑,却看见路温纶拿起一罐饮料,走到窗台边,手一撑,坐了上去。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简觅夏对唐钰说:“刚才你看到了吗,倒回去一点吧。”
  “喂,”张约翰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呢。”
  唐钰说:“要你看。”
  按下播放键,电影便接着放了。
  □□十年代,大学生们放肆地追求一切,艺术、自由和高潮迭起的爱。
  男女赤裎的画面展现在几个小孩面前,谁都没有说话。音效盖过了他们的心跳,男孩们忽然失去了讲笑的冲动,没法它当A/V,去评论女演员的胸部或高潮。
  每个人都调动一切认知与经验在理解这些画面出现的意义。
  简觅夏没找到具体的意义,只觉得随着时间在下坠,如雪花一般。
  “你……”简觅夏碰到了傅禹的手,两个人都没动。她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是哪个蕞尔之国的国民吗?”
  “嗯。”傅禹同样很轻地应了一声,好像等待她问这句话很久了。
  “秘密?”
  “可以暂时帮我保密吗?”
  “当然。”简觅夏说,“为什么只告诉我?”
  “感觉……你会懂的。”
  简觅夏微抬唇角,“因为我们是朋友。”
  唐钰凑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简觅夏吓一跳,不经意和路温纶对上视线,说:“我去下卫生间。”
  简觅夏去了卫生间,洗手的时候听见楼下有人喊小钰。唐钰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孩子们来敲卫生间门,说下去吃饭,简觅夏擦了手,跟在最后边下楼。
  唐钰家饭厅和开放式厨房连在一起,非常宽敞,厨房壁橱下一排窄窗装有蕾丝窗帘,夜色隐约透进来,饭厅迎着暖色灯光,一桌丰盛晚餐,一切显得很温馨。
  大人给孩子们盛了饭,碗筷都摆上了,招呼他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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