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维文说:“那咱们全家一起?”?“行,”戴蓉招呼俩小孩起来,“咱们散步去,别闷在空调屋里。闷坏了。”
一家人慢悠悠出了门。
戴蓉说出都出来了,就去附近的商场,那里有个大超市,给孩子们买点进口零食。
冯维文说,买这么零食干什么,两个小家伙天天在家,光顾着吃零食,还能吃饭么。
戴蓉就不乐意了,“我吃,总可以吧。”
冯维文直摇头,“你说你这毛病,让你少网购,像害你似的,就要处处给我找事儿。”
“我说去超市,怎么就是给你找事儿了。”戴蓉挽起冯维文的胳膊,“老公。”
冯维文脸上绷不住,“孩子们都在呢。”
“那又怎么,还不是我们的孩子。”
简觅夏在后边听了笑,转而想起自己的父母。
*
卧室的书桌上放着一本巴掌大的台历,简觅夏在妈妈来的日子上画了一个笑脸,每天就数着日子过。
那是一个周六,可是临到那一天,妈妈却突然打电话说,过来不了了,机构有一个项目,她要去香港出差。
妈妈和姨妈一样,原来是做美容的,说起来高中肄业的姨妈还是领妈妈入行的师傅。只是妈妈“发达”的早,开了店,后来还投钱给姨妈做事,不怎么做客户了。
这回妈妈经人介绍出国培训,回来后在上海的医美机构做美容顾问。妈妈才到新环境工作,很忙。
简觅夏理解,没有说什么。
简觅夏告诉戴蓉,戴蓉打电话给姐姐,说夏夏闷闷不乐的,你们这么久没见了,要不等你出差回来,让夏夏去上海过暑假。
简觅夏在旁边说:“我得去画室……”
“哦……也是。”戴蓉转头对电话说,“那补习班的事儿?”
俩姊妹开始煲电话粥,避开了简觅夏。待戴蓉挂断电话,来卧室和简觅夏说,“补习班的事情,你妈妈说看你的意思。听说有的艺术生是等艺考过来,高三再来集中补课,不过我是觉得,分了班肯定不一样,得先做准备。你问问同学,打听一下有什么好的老师在补课,姨妈也给你问问。”
“好。”
简觅夏一点头绪都没有,八班的同学根本不在意,而像傅禹这样的资优生,只是因为一次失误进了平行班,虽然家里找不到关系调班,但能亲自辅导他学习。
简觅夏想和戴蓉商量,要不这事儿先算了,看她下学期的情况再决定,说不定分科之后她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
简觅夏走到甬道拐角,隔着半透明纱帘,看见戴蓉和冯维文站在露台上说话。声音不大,简觅夏却因听到自己名字,留意了起来。
冯维文让戴蓉不要这么张罗她上补习班的事情,到时候她们花了钱不见效果,又要怪他们。
戴蓉说,孩子在这儿住着,生活、学习,转眼就要高考的,成绩差了,她怎么跟姐姐交代。
冯维文觉得,当时说好只是借住、借读,反正没户口也要回原籍地参加高考,他们尽这个情谊帮忙照顾孩子生活就不错了,只要保证孩子健健康康、别出事儿就行。
戴蓉抱怨冯维文小气,如果换了冯维文大哥的小孩,指不定忙前忙后,就怕没照顾周到。
简觅夏不听了,佯作无事般走出去。
戴蓉瞥见了,说:“饿了?”
简觅夏不好意思地抿笑,“我看到十二点了。”
“饭已经蒸上了,姨爹这就去炒菜,一会儿咱就能吃了。”
戴蓉招呼简觅夏看会儿电视,跟着冯维文钻进厨房。
*
吃饭的时候,戴蓉说一会儿送小雨去上辅导班,让简觅夏跟着一起,去逛商场。
简觅夏抬头看饭桌上两个大人。
冯维文给小雨夹了一筷子青菜,说:“夏夏来这么久,都没带你怎么出去玩……”
戴蓉忙说:“孩子忙着学习呢。”
“是、是,”冯维文笑笑,“带夏夏去逛逛,买身新衣裳。”
“用得着你说!”戴蓉嗔道。
简觅夏不去画室的日子,基本都和唐钰约好了。唐钰上午练琴,有时去老师那儿待一整天,他们一般约下午。
放假,唐钰身上带着手机。简觅夏上了车就给唐钰发消息:在哪儿?
唐钰说:在家,怎么了
简觅夏说:我妈妈今天不来了,你等会出来吗?
唐钰说:怎么回事?
简觅夏说:工作
唐钰说:我等会和你说
简觅夏其实没有很想逛街,但她的确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了,两个大行李箱带来那些衣服翻来覆去穿,再是甄选的她最喜欢的,那也该腻了。
商场的停车场小时费贵些,戴蓉便到附近停车。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圈才把车停好,又上地面,过马路去商场。
商场进门口有Louis Vuitton,橱窗巨大,用红白相间的波点装饰,还置有触手装置。
“这什么呀。”戴蓉觉得有点恶心。
是草间弥生。简觅夏在心里说。
走进商场,立刻闻到一股香味,比空气清新剂好闻,但又不是特别突出。大厅里陈列金属玩偶装置,抬头就看见开阔而繁复的建筑空间,天花板与地板在几重楼的照明下熠熠生辉。
简觅夏以前不是没有进过这样的商场,但她买衣服,和妈妈多还是去本地商场。那种一楼美妆专柜,二楼箱包,三楼男装,到四五楼才是女装的老式商场。每个专柜门店差别都不太大。
而这里,一楼是奢侈品专柜,走去扶梯还会经过卡地亚、宝格丽之类的珠宝门店。扶梯往上,都是杂志上能看到的品牌。
真的要在这里买衣服吗?
又不是买一双匡威或耐克,运动商场多的是平价款式,想买贵的都没货。
戴蓉不像小镇的中年女人,不觉得到了什么年纪就该穿什么衣服,因而品味很年轻化。她瞧见甜美风格的门店,说去那儿看看,领着简觅夏走了进去。
简觅夏略知道这个日本少女品牌,想来不会太贵,试一试应该没关系。因此戴蓉挑了条连衣裙让她去试,她就跟着店员去了试衣间。
门关拢了,简觅夏脱下鞋子、裤子,拿起衣服。
先翻吊牌——
简觅夏换好衣服走出去,象征性照照镜子,不好意思地说:“有点不太适合我。”
淡蓝色缀有数码印花的无袖连衣裙,H型,不会过于甜腻,背后U型露背设计还有一点俏皮的少女性感。
很难不合适,这条连衣裙凸显了简觅夏平时藏起来的甜蜜气质。
店员说她穿的运动鞋不对,从更衣间拿出一双带低跟白色拖鞋,蹲下来给她换上。
这种时候简觅夏总有点紧张,不像那个享受惯服务的少爷,简觅夏受不住别人的好意,多一点便觉着有所亏欠,不买不大好了。
“这样就对了吧。”店员不吝溢美之词,夸简觅夏可爱,又说皮肤太好了。
十六岁女孩,皮肤不好才怪!就是满脸青春痘的,那也是胶原蛋白过溢,纯美极了。
戴蓉笑笑,从镜子里瞧简觅夏,“喜欢吗?”
“啊?……”简觅夏轻轻咬唇,“我再看看别的吧。”
“行啊。”
她们离开了这间门店。简觅夏说:“其实我不缺衣服。”
戴蓉哪会不知道小孩的心思,“怎么,多少钱?”
简觅夏告诉戴蓉两千,一千八。戴蓉撇唇角,“是有点贵,那个款式那个面料,网上起码便宜一半。”
“是吗?”
“我这身就是网上买的,不差吧。”
简觅夏点点头。
之后简觅夏虽尽力避免去试衣,可还是抵不住店员的热情,而且戴蓉也叫她去试。
逛来逛去,简觅夏还是惦记着最开始试那件。
戴蓉看出来了,说喜欢就买。
商场做活动,满减送积分,店员极力推销。本来简觅夏想买一条超短牛仔裤,可是光裙子就这么贵了,却是开不了口。
戴蓉已经忘了,看店员这样热情,便给自己挑了一条牛仔半身裙。
戴蓉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姨爹不许她在网上买东西,那商场买东西就是这个价,反正他答应了他给。
原来又是一场夫妻战争,她就说姨妈没这么大手笔。
倒也不是她说,原来爷爷奶奶有些瞧不起妈妈这边的亲戚,觉得他们忒小气,提瓜果礼品来拜年,也要吃掉好些才走。现在来看,如此计较这一点小事,倒不知道谁更抠抠索索。
简觅夏小声说:“姨妈,你们经常为这个吵架吗?”
戴蓉怔了怔,说:“没有,以前你看见那回,不是为这个。那回我在车上捡到一支口红,你姨爹非要说是我乱买东西记得不了,我说这些东西我从来不在网上买,这就吵起来了。”
戴蓉笑了下,摆手道,“他帮老总接送了一下秘书,小事儿。”
简觅夏想起来了,怪不得当时听姨妈执意要和姨爹到公司去。
简觅夏不知道说什么。以前周围人都说爸爸是绝世好男人,可还是出轨了。大概好男人也出轨,好丈夫不会。
简觅夏觉得这些大人根本就不懂婚姻是什么,婚姻不是什么爱情的坟墓,婚姻和爱情无关,是主流人生的起跑线,结婚就是找人生合伙人,想要拆伙得坐下来商量谈判。不想拆伙却出轨,只会把生活、事业搞得一塌糊涂,无端迫害下一代。
*
简觅夏看了看手机,说要去找同学。
戴蓉知道她和唐钰几个同学要好,放假以来经常出门便也没怎么过问,只是每回都叮嘱,要注意安全,别拿陌生人给的东西。
戴蓉捎她过去。还没到汉堡店,在一家奶茶店前看到唐钰和张约翰,简觅夏忙让戴蓉靠边停车。
简觅夏下了车,挥挥手,戴蓉便将车开走了。
唐钰正甩开张约翰,气呼呼地说:“我不去!”
“去哪儿啊?”简觅夏懵然地问。
“他哥们儿过生日,非让我跟着一起去,我凭什么呀?”唐钰说。
他们的奶茶做好了,店员问现在喝还是打包。张约翰说现在喝,插上吸管给唐钰递来。
唐钰顺势给简觅夏。简觅夏不明所以,捧着奶茶说:“不认识的吗?”
“认识!就我们田径队的。”张约翰说。
唐钰蹙眉,“我不去。”
看她态度坚决,张约翰渐而失去耐心,“那算了,我找别人。”
张约翰说罢便拦的士走了。简觅夏仍一头雾水。
唐钰说:“他们田径队师哥都要带女生,他非要让我去,我肯定不干啊!”
简觅夏“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找谁。”唐钰咕哝。
傍晚,唐钰带简觅夏到巷口吃馄饨,两个人散着步回了家。
“听说路温纶要回来了。”
“他不是要过完暑假才回来吗?”
“谁知道呢。”
简觅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因为路温纶清空了那则个性签名。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说到龙襄。唐钰说,龙襄人人人网发了照片。
简觅夏之前就知道,但不太感兴趣。回到家后,她用电脑登录进去,先看见了龙襄一张卡西欧自拍。
龙襄发过一句歌词,“我要爱情摧毁世交也不失为一个壮举”。但那是好多年前了,龙襄还是小小女孩。
最近龙襄说,“实实在在踏入过我宇宙,即使相处到有个裂口。”
发布不久后,路温纶回复两个字,某某。
二十一世纪网络动态就是灯谜,你出题我来猜,乐此不彼。而他们早熟少年少女最爱的,就是港乐的词。
简觅夏不懂是怎样晦涩的历程,但总算找到他们先前分分合合的答案。
龙襄认识了一个大学生,他搞了一支还很业余的摇滚乐队,是吉他手,个人主页有一个相册放乐队排练、演出的照片。
这两天,龙襄和这个大学生正式交往了,她发了那张与吉他的合影自拍。从不错过龙襄动态的路温纶,彻底无视了它。
他当然没有无视,他清除为她写的签名,提前结束度假。
其实早就感觉到了,只不过是进一步确认。
但不需要更进一步从当事人口中问到确切答案。
简觅夏觉得她的心情好古怪,像通宵看完一篇简短美丽的故事,其中,少年的剪影是那么纤细、忧郁。
看见他在线,简觅夏忽然冲动地发去消息:什么时候回?
路温纶几乎秒回:干嘛
简觅夏:上课都不见你
小路不迷路:你想给我削铅笔啊
简觅夏:白痴
小路不迷路:在候机
简觅夏:。。。。。。
简觅夏:一路顺风
小路不迷路:白痴
小路不迷路:飞机顺风就GG
小路不迷路:给你补物理吧,免费
简觅夏:白痴,我读文科
小路不迷路:白痴
简觅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句白痴是说选文科的是白痴,不免气从中来,猛敲键盘。
抬手,小心翼翼望向书房门后边,没人听见她的动静。
简觅夏退出登陆,关机。
洗漱过后,简觅夏打开房间空调,打算开一会儿,关了再睡。
她看手机,路温纶没有再发来消息。有好几条消息提示,竟是傅禹发来的。
傅禹这个暑假都在学习,据说下学期不分去竞赛班,他就不用读了。他几乎处在失联状态,深夜发来消息,不免让人意外。
傅禹说有件事想拜托她。
*
翌日,简觅夏提前打电话去画室,谎称吹空调,冷热交替感冒了。其实她大可不必撒这么个谎,可是一紧张,话便脱口而出。
还是得怨傅禹,他拜托的事儿太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