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傅禹到里面上了卫生间,然后就坐在沙发角落。简觅夏觉得他不太开心,发消息问怎么了。
远远看见傅禹抬起手机屏幕,却没收到回复。简觅夏往另一边看,便知晓了原因。
简觅夏悄悄走到傅禹旁边,“有水吗?”
傅禹去唐钰那一桌拎起一瓶矿泉水,他们留他玩游戏,他只摇头。傅禹拧开瓶盖,递给简觅夏。
嘈杂环境里,两个人坐在角落说话。
“现在你确定了吧,他只喜欢女孩。”傅禹说,“他旁边那个在追他,很暧昧是不是。”
简觅夏不确定什么程度叫暧昧,发小之间偶尔也勾肩搭背,不过那个女孩的确有些成熟模样,他有时会附在她耳边说话,几乎碰到了一起,有时也把手搭在她腰上。
“他也喜欢那女孩吗?”
“我不知道。他也对别的女孩这样,他们就是这样。”
“大禹,我想走了,里面很闷。”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简觅夏和傅禹站起来,往包厢外走去。
余光瞥见,路温纶身旁的女孩把手搭在他身上,笑得前仰后合。不仅如此,另一边的空位迅速出现了别的女孩。他衔起一支烟,旁边立马有打火机递上去。
包厢门合拢。
“很辛苦吧。”简觅夏说。
“还好,早就习惯了。”傅禹说,“从来没期望过什么。”
“你以前说,希望和他分到一个班。”
“那又怎么样,现在不想了。我甚至都不想和他们一起打球、玩游戏了。”
“如果……可以控制心情就好了。”
“你可以吗?我好像只能产生反作用。”
“我可以吧。”简觅夏蹙起眉头,“想到很辛苦的话,我就不会开始吧。”
“可是……想到很辛苦,就已经开始了。”
简觅夏一怔,“是吗?”
傅禹平静地说:“你喜欢向阳吗?”
“当然不是!”
“哦,之前他对你……”
“应该是想捉弄张约翰吧。”
“张约翰以为我和你……抱歉。”
“没关系,”简觅夏看着傅禹说,“我答应了帮你保密。”
“大禹,你看这么多人结婚了也要离婚,喜欢了也可以不喜欢的吧。”
“嗯,说不定某个瞬间,我就不喜欢了。”
傅禹笑了笑,垂眸,流露几许落寞。
他们回包厢的时候,桌上的果盘残渣已经收过了,酒水添了新的,有几个人喝多,在卫生间呕吐,或瘫单人沙发昏昏欲睡。
游戏暂时消停了,只听见有人在唱林宥嘉。
“我不晓得,我不舍得,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或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小声地说多么爱我,
只有你懂得我,就像被困住的野兽,在摩天大楼,渴求自由……”
张约翰看见他俩回来了,意外的没有打趣。他握着手机从沙发上跳起来,找向阳说话。
向阳说:“那不行,你看谁走了,你怎么能走。”
张约翰把手机给他看,向阳说,“你管她和家里怎么了,你要去给她开房啊。”
旁边哥儿几个听了,笑起来。
张约翰急切道:“她现在没地方去!”
路温纶抬手,把张约翰拽下来,旁边女孩腾出位置。
“就这么一会儿也要走,这么不孝敬——”
张约翰甩开路温纶,说:“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平日让你一句也就算了,现在我有事。”
“我知道你有事,为了姑娘嘛。不然你叫她过来。”
“她怎么来啊,她和她妈吵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张约翰缓了缓说,“我现在必须要走。”
向阳说:“我们让司机接她过来好吧,没有你,我们怎么玩嘛。你们说是不是?”
张约翰说:“没有我你们不是更好吗,我算什么?我不过就是被你们指来指去的,你们让我干嘛,我就必须要干嘛!”
“不是,约翰,为了一姑娘,你犯不着说这些吧。”向阳说,“那么你走吧,哄好了给我打电话,我们等你。”
周围没人敢帮腔。唐钰冷眼看着张约翰,有些讥讽。
张约翰将人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路温纶身上。
“就趁这个机会,我把话挑明了,你就这幅鸟样子,没有你妈你他妈算个屁——”
路温纶一下揪住张约翰领子。
“要打架,你打得过么。”张约翰怒目圆睁,“你以为赵韦为什么那样,也不想想你们背后都怎么损人,也就周绍辉认怂,他什么都没有,敢不认怂吗?!”
“说完了?”
张约翰犟着脖子,“动手啊。”
路温纶猛一拳打下去。
张约翰不甘示弱把路温纶挤推到桌上,两人瞬间打起来,玻璃瓶碎一地。
“别打了!”
旁边的人分头来拽,动静大得昏睡的人醒了,喝醉的也醒了。
人们将两人分开了,张约翰带着颧骨淤青,撇下众人疾步离开。
旁的女孩对唐钰说:“去劝一劝吧。”
唐钰淡淡道:“劝什么呀。”
路温纶牙齿出血,下颌有划伤,女孩们咋咋呼呼捧着他坐下,催人去找侍应生拿棉签。
“滚。”路温纶嫌烦,抬手看见指关节破皮,拿起酒杯便将酒浇了上去。
路温纶转头,看见简觅夏,和傅禹站在一起。
简觅夏避开了视线。
上次他们敲打周绍辉,到底没见过他们打人样子,实际竟如此凶悍、暴戾。
路温纶垂头,“都走吧。”
向阳一一把人劝走,交代清醒的哥们儿把喝醉了的人送回去,“到了都给我说一声。”
唐钰站着没动。
向阳问:“你怎么走。”
傅禹出声说:“换个地方吧,你们要不要吃宵夜?”
在附近寻了家广式粥店,几人落座,滞闷着。傅禹抽出筷子,分给每个人,路温纶把筷子握在手里,倏地折断了。
向阳劝慰低声说了一句话,路温纶阻止向阳打电话的动作,“别烦她了。”
没一会儿,他们的小吃和各自的粥传上桌。简觅夏愣怔出神,没有动筷。
“你怕我。”
简觅夏抬头,看见路温纶低头喝粥,眉宇间微拢。
不是的……
只是,
有什么比目睹失控暴力却想要拥抱那个人更可怕的事情。
这样可怕,教人溃不成军。
-完-
第二十五章 (二更)
◎有喜欢的人了◎
“你……凶神恶煞, 不怕你才怪吧。”简觅夏说着拿起筷子夹桌上的红米肠。
路温纶没接腔了。现在他心里只有张约翰的事情,装不下其他。
他们之间从未打过架,只有一起打别人的, 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或许是的,要不是打起来也不知道原来张约翰这么想的。
一桌安静, 他们吃完后, 把女孩先送上车, 然后便散了。
*
说起来, 以往根本不关心的逸闻, 就这样浮现在脑海里:
班里的女孩和隔壁班男孩约定一起放学回家;高一的学妹每天下午都到楼道口等人;女孩每个月月假都要去军校看曾经的教官;老师办公室收缴的情书和教室里埋头哭泣的收信人;夜晚操场散步,一圈又一圈, 直到大灯熄灭;放学后无灯的教室,他们偷偷做了什么……
太多太多, 不曾懂得的心情,忽然懂了, 不曾留意的歌词,原来妙语如珠。简觅夏倒在床上,盯住卧室天花板,反复质疑自己这颗心。
他真的好讨厌, 嚣张、傲慢、暴力, 数不清的缺点。可是,是这样吗,所有的讨厌之中, 缝隙里闪烁的光芒, 她统统敛藏。
以至他如此璀璨夺目——
“我想我有喜欢的人了。”速写本里记下了这样一句话。
*
期中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了, 老师们找各班同学将成绩录入Excel, 统计排名。
成绩表贴在教室黑板旁边公示。简觅夏排全班中游,年级上游,整体科目表现不算好也不算差,主要靠语文拉高总分,作文满分。
作文被李老师拿去每个班念了一遍,很快,学生会便找上来,让她给升旗仪式写文章。
简觅夏是想拒绝来着,学生会哄说可以给她三好学生名额。
唐钰说,她一个借读生拿了奖状也进不了档案,更何况中学时期档案只是老师吓唬学生的东西,只要不被学校记大过、开除,对升学毫无利害之言。
但简觅夏思来想去,拿一张奖状回去,高兴的大有人在,便应下了。
“傻呀,浪费时间。”唐钰感叹。
“你的时间都拿来干嘛了?”简觅夏觉着她每天总是很闲似的。
“等你看到我的奖杯就知道了。”唐钰说,“上次忘了给你展示,那可是我妈引以为傲的一堵墙。”
“校庆有人演奏,你怎么不去?”
“不去。”
简觅夏知道唐钰偶尔会消失一阵,去国外训练,可从未见她拉琴,连她的琴也没看见过,有时候甚至就忘了唐钰学琴的。至于未来的大提琴家,简觅夏没联想过。
好比那么多练习运动的人,最后不一定会成为职业运动员,反而当老师的比较多。
张约翰有资质做职业运动员。他原本练习的短跑,从青训时期就拿过不少奖,但似乎很快触及上限,转而改练长跑。
大家说张约翰傻,唐钰不觉得,她说他太脆弱。
张约翰从小是家属院里最受欺负的孩子。家人敦厚和善,不喜与人争辩,往往让孩子吃哑巴亏。长大后懂得一些事情了,他琢磨着是因为父母出身普通,职位不高,因此无力去争。
张约翰不怪父母,他在学校里也和父母一样,谦和,让着人,对人好。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张约翰反应快,游戏打得好,有时候帮朋友刷副本打装备,朋友给一个陌生号他也帮忙,这些他都觉得没什么。
他家条件赶不上唐钰,但绝对不差,父母教育他节俭,零花钱给的少,他把钱存起来买鞋或喜欢的东西,偶尔蹭朋友一顿,大家都是相互的。
很多人说,跑步的时候可以想许多事情。张约翰跑步的时候才不会想别的,他感受风,觉得最自由。
或许跑步是他唯一的长处,只有在跑步的时候,他是他自己。他不在乎名次,每一次他只要赢过他自己就好了。
可是还没能过那一道砍,真正的不在乎输赢。他羡慕那些耀眼的孩子,他们不需要拼尽全力跑赢什么,他们是飞起来的。
在空中,看什么都是俯瞰,见什么都觉渺小。张约翰知道他们是无心的,可这无心却令人痛心。
飞的看跑的,自然又蠢又钝,一颗石子丢下去便能将其砸死,好脆弱。
简觅夏没问唐钰,是不是真的和张约翰绝交了。怕问了,让唐钰说出口,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了。
但张约翰在追楚洁,唐钰自己提起过一次。周绍辉也没和他们一起行动了,专心帮张约翰做僚机。
“你觉得她漂亮吗?”唐钰很费解。
“要我说,他们田径队那个女生漂亮多了。”
简觅夏说:“每个人不一样吧。路温纶……向阳他们有那么多女的喜欢,我也搞不懂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路温纶好看啊。向阳就很嗯,不是装出来的,神秘,我要是学妹说不定就喜欢这样的。要说傅禹的话,简直是理想男友,想想他会给你讲题,做什么都很耐心,等着你慢慢来,绝对不会生气……”
唐钰说着“啊”了一声,“之前怎么没发现,向阳和傅禹——”
简觅夏忙说:“不能你‘萌’的CP BE了,就乱拉郎吧!”
唐钰咬牙,“张约翰真是太不争气,为了一个女孩闹成这样……”
“其实,我觉得他没有错。”
唐钰挑眉。
简觅夏说:“假如你要去找你喜欢的人,可是你的朋友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拦着你不让去,你不会生气吗?”
唐钰沉默片刻,哼声,“随便吧。”
“所以,”简觅夏佯作无心地说,“路温纶真的毫无优点吗。”
“看脸还不够啊。”
“他又不是偶像,偶像还有一技之长傍身。”
“说实话我不够了解他,他不是向阳那种捉摸不定,我说不好。就感觉,喜欢他的话,不要期望搞定他,搞不定吧。你看他们这几人,他真心实意恐怕就只服向阳。”
“为什么?”
“你不觉得向阳比他们成熟很多么。”
“向阳比他小一岁。”
“心智和实际年龄又不一样,和我们同龄的男孩都幼稚得要死。”
看简觅夏若有所思,唐钰又说,“傅禹很好对不对,知道照顾别人,他那是真心实意,超出这个范围他可能就处理不了。但向阳是一种周到……嗯。”
“不会啊,大禹对每个人都很好,反而向阳给人有点难以接近的感觉。”
唐钰笑着摇了摇头。
简觅夏只觉唐钰似乎比自己成熟许多,能够洞悉别人身上更幽微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