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再加吧。”
向阳这些年东奔西跑,抽空也还是陪着唐钰。唐钰搬来上海后,简觅夏和向阳也见了好多次,说话还是很熟稔。
只不过唐钰说一两个老同学,却只有路温纶一个,简觅夏想开玩笑都有点尴尬。
第一盏酒碰杯时,还是说了出来。
“小钰,我们这儿一对现任,一对前任,算哪门子的老同学聚会。”
气氛滞停半秒,路温纶先抽回手饮了酒,笑说:“也不是不能洗牌。”
“你和向阳啊,我们支持。”简觅夏同唐钰对视,似乎只有这些细微时刻她们还保有当年默契。
到底变了,二人这些年联络得很勤,简觅夏在日本的时候,唐钰还想合伙做代购,奈何一个没时间,一个不愿麻烦,不了了之。可再怎么相聚,两人心里也隔了一层了,唐钰不愿意走出来,简觅夏避讳她和向阳,向阳和路温纶的关系,亦不太愿意走进去。
但要不是顾及唐钰,简觅夏早和所有人彻底断联系。
讲了玩笑话,厢房里气氛渐而活络起来,况且有向阳在,四个人乍看起来很愉快,真如老友重聚一般。
他们聊起工作,没有什么可说的。聊男女,避开自己说“某个朋友”。唐钰说,床事好比到日料店要吃三文鱼,成了例行公事,到这个份上还睡一张床干什么。
简觅夏说,不可以自-慰么。
其他几人愣了愣,向阳忙玩笑说,那还是也不行怎么办。
简觅夏说:“自-慰都没有高-潮的人,人生还会有高-潮啊。”
路温纶盯住杯盏中浸了酒的彩釉,颇觉惊世骇俗。
向阳说:“你这个问题就很哲学了。”
“哦,你懂哲学。”
唐钰帮腔,“他都没看几本书。”
向阳说:“完了,该叫上大禹,让他跟你们辩论。”
路温纶得以插话,“他在做什么?”
简觅夏说:“他学医,忙。”
向阳说:“上次不是说他想转行?”
“是,他想做金融,但家里还是让他读完,毕竟读医很看学历。”
路温纶说:“他医学背景转金融蛮好的,现在投资公司需要专业背景的人。”
简觅夏笑,“你这么正经,好不习惯。”
路温纶看了眼空杯子,拎起酒壶倒酒,“毕竟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由纪夫过来用头顶蹭简觅夏的手,简觅夏让它扑到怀里来,它懒懒地伸手挠路温纶裤子。
简觅夏忙握住,“别捣乱,哥哥会生气的。”
路温纶微哂,“我怎么和它生气。”
“那就是会和我生气啰。”
“……”
“弄脏你衣服我又赔不起。”简觅夏抬眸瞧了路温纶一眼。
他轻佻而略显讽刺,“我让由纪夫赔好吧,陪我散步。”
简觅夏毫不示弱,“你想的倒美。”
对座二人悄然对视,笑而不语。
菜不断传上桌,又都喝了酒,吃得差不多了,向阳让厨房上甜品。他们慢慢吃,慢慢说话。
简觅夏偶尔抬腕看时间,动作尽收旁人眼底。有次低头舀抹茶冰淇淋,路温纶戴腕表的手正好搁在桌上,她竟然借此看时间。
抬头对上他视线,她装傻夸腕表很好看。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不合宜。
“你有事?”路温纶直接说。
简觅夏刚要答话,放在榻榻米上的手机屏幕弹出微信提示。划开查看,看到林浅野语音,她点开在耳边听。
“我到了,在等行李,你回去了没?”
简觅夏打字:还在吃饭,由纪夫很乖,坐在我旁边。
林浅野声音温润,语调含笑,“给你带了东西,一会儿我直接来找你。”
简觅夏犹豫不知怎么回,忽然听见路温纶说:“让他来吧。”
简觅夏挑眉,手机里回复:好。
“谁要来?”向阳问。
唐钰暗自瞪他,低声说:“那个摄影师。”
“摄影师啊。”路温纶语气有些轻佻。
“嗯,给品牌拍广告短片。拍过优衣库。”像是要证明对方的分量。
路温纶和向阳对视,微微弯起唇角。
简觅夏过会儿反应过来了,几年前三里屯优衣库出过事件,网上还流传那则视频。而她说林浅野是广告短片导演。
他们何时何地都可能对他者进行无言讥讽的默契,这么多年依旧没变。
从机场过来用不了太久,他们收拾东西下楼,林浅野已经等在路边了。
大尺寸黑色行李箱放一旁,他穿阿美咔叽牛仔,不懂行的人看来便是粗糙破旧,像都市流浪汉。简觅夏觉得有型,尤其他今日风尘仆仆,凭添一分忧郁,难得让人有点动心。
“我就先走了。”简觅夏朝朋友挥挥手,牵着活蹦乱跳地由纪夫走向那个男人。
-完-
第三十七章 (二更)
◎是你喜欢的类型◎
简觅夏离开后, 向阳对唐钰说他和路温纶还有点事,让她先回家。唐钰冷然一笑,到路边拦的士。
向阳叫了代驾, 和路温纶上车。车行驶路上,二人都沉默着。须臾,路温纶手机开始响, 挂断之后仍响个不停。
向阳瞥见手机屏幕, 说:“嫂子的电话, 不接?”
“去你妈的嫂子。”路温纶笑中有愠。
“听说你给人家庆生, 大手笔啊。”
“我帮人老爹做事儿, 要我好好照顾她,是吧。”
“你这照顾太周到了, 八字怎么也有一撇吧。”
路温纶呵笑,“那天我碰到简觅夏了。”
向阳顿了顿, “怪不得我说你,你怎么突然想起让大家见个面。”
“变化是很大。”路温纶说。
“是啊。”向阳说, “这么多年了。不过她肯出来和你吃饭,应该都没什么了。”
路温纶看向窗玻璃外,“她这几年怎么过的。”
“人饭桌上不说了,过得很好, 很开心。”
“和那摄影师?”
向阳笑了下, “我知道,那会儿你们怄气,就这么分了, 你心里肯定不痛快。但夏夏现在过得挺好的不就行了。”
“以前她也让我那么穿来着, 留长发, 烫成小田切让。”路温纶笑笑, “我说你找个模板给我看。”
“我听唐钰说他们认识也很久了,相处多少还是有——”
路温纶忽然说:“所以你和唐钰也是?”
向阳停顿片刻,故作轻快地说:“那倒不是。她恨我啊,原来跟别的女人闹,跟我闹,现在知道我可能外边有人,也不说了,但就是要把我绑在身边。她要和我绑一辈子。”
路温纶无言。
“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是,可是那局是我攒的,她天天跟着我玩,和我在一块的时候出了意外,那怎么办。我过意不去啊当。”
“唐钰也没有要你负责。”
“话是这么说,那会儿我真喜欢她来着,我想负责。哪里知道会变成这样。”
调了静音的手机振动起来,路温纶不悦地接起电话,“催什么。”
电话那边的女人有点委屈,“干什么嘛,这么凶。我就问你在干什么,吃饭没有。”
路温纶语气缓和了些,“什么事?”
“没有啊。”女人娇嗲,“我不是很舒服,想你来看我。”
“没空。”
“你怎么这样……”
“大小姐,你无聊可以请个专业陪玩。”
“可是生日之后这么久了你都没来找我。”
“我陪你吃了饭。”
“吃饭只是吃饭。要不是爸爸不让我去公司,我……。”
路温纶捏了捏额角,“我知道了。等我忙完好吧。”
待路温纶收线,向阳不客气地讥讽,“你也有今天。”
“这几个品牌收购的项目很重要,我不想节外生枝。”
“你这不是自找的么,给自己担这么多事儿,集团那边还一堆烂摊子要收拾。”
“所以啊,还得靠您。”
“别,我顶多带你四处走走。”
“我知足,感恩。”
路温纶刚到上海做事,由向阳帮衬着给他介绍一些朋友。
年纪轻,即使有所谓的世家背景,在外人看来还是小孩,无法服众,向阳也是靠一位上海、纽约两头跑的老大哥带着。向阳把路温纶引荐给他,这是第三回 ,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
老大哥爱好不少,滑雪、钓鱼、藏酒……尤爱美女。私下聚会,身边带的是明星,咖位还不小。别的女人也都是有学识、履历的,谈吐不俗。
路温纶身旁美女环绕,不胜酒量硬撑着,只觉身心俱疲。
一开始煲电话畅想未来,他进建筑师事务所,她开设品牌,一起在伦敦生活,日子小而美。
而今星月照一地鸡毛蒜皮,俗不可耐。
*
路灯黯淡,沿街小店充满烟火。他们牵着狗走过一条又一条街。
到林浅野家外边的弄堂门栓,简觅夏说:“你累了吧,我就不上去了。”
林浅野看了看简觅夏,笑,“是你累了吧。”
简觅夏微微耸肩,“我走了。”
“嗯。”
“改天来店里玩吧。”
大约前一阵喝得太狠,最近简觅夏推脱任何喝酒的聚会,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闲来和童冉吃个轻食晚餐,下班后去体育馆看林浅野打球。偶尔林浅野和他的模特朋友也去江畔滑滑板,简觅夏一去过去,牵着狗散步。
*
春末夏初的午后,阳光晴好,不少人来西岸野餐。他们在草坪上找了个空处,朋友带了酒,简觅夏也小酌起来。说着点到即止,其实没人会拦她,最后她开了伏特加,喝多了。
就那么在草坪上躺着,江上白花花的太阳落到眼睛里来。有人把远处的林浅野叫了回来,她感觉到林浅野坐在她旁边,让她脑袋枕在他膝盖上。
感觉到他温柔抚摸她脸颊和头发,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找到他的手。
微风吹拂的树叶间,五指穿过他指缝,犹如想象中跨越时空的交错。
“你最近给我一种感觉。”
林浅野注视女人的褐色眼睛,“你好像随时要消失了。”
“是吗。”
“工作很辛苦吗?”
“没有你辛苦……不过。”简觅夏叹气,“好累啊,什么从头来学一样。”
“好过我啊,我不是科班出身,一开始还不是闷头到处乱撞。”
“你说我这个年纪,一事无成……”
“不就是这样么,欲望很多,想法很多。你还年轻,大把时间和等着。”
简觅夏慢慢坐起来,靠在林浅野肩膀上,“你怎么不批评我,其实我就是过得太舒适了,没法折腾自己,人就变得虚无。”
“来和我一起读布朗·肖。”
“你借我的福柯那几本都还没读完。”
“可以一起看。”
“不,我想稍微搞懂一个东西。”
“好,我批评你,你太固执。”
简觅夏仰头,鼻尖触碰到林浅野下颌,“我不固执怎么赖着你啊……”
不经意看见一道人影从美术馆那边走过来,身旁还有位拎Lady Dior的女人。
林浅野正要顺简觅夏的视线看过去,简觅夏轻轻贴他脸颊,接着恶作剧般笑起来。
林浅野跟着笑,转头看过去,说:“你朋友。”
“哦,对。你记性很好。”简觅夏主动朝路温纶晃了晃手。
路温纶和女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
“好巧。你们在这里野餐?”路温纶往格纹野餐垫上凌乱的吃食看了一眼。
简觅夏对女人露出友好浅笑,说:“你们逛了展?”
“嗯,来散散步。”
林浅野先站了起来,以示礼貌,简觅夏本不愿动,可仰头看他们不太舒服,也起身。
“要不要坐会儿?”
路温纶只是看着简觅夏。
女人在二人间稍加打量,展颜道:“好啊。”又撒娇般挽起路温纶的手说,“好嘛?天气这么好。”
路温纶适才介绍说:“我朋友,乔伊。高中同学,简觅夏。”
“你好,你好。”简觅夏说,“这位是林老师。”
林浅野笑着摇头,“林浅野,叫我阿野就好。”
“坐吧。”他说,“还几个朋友在那边滑滑板。”
简觅夏摸了摸牛仔裤侧,不太自然地说:“你们吃冰淇淋吗?我去买。”
“我去吧。”路温纶刚坐下又站起来。
简觅夏说“没事,不用”,趿鞋跨出草坪。
路温纶跟了上来。
“朋友?”
“男朋友?”
简觅夏朝他笑,神情有些冷,“不好意思说前女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