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温纶亦淡漠道:“怕你的林老师多想。”
“不会啊,他不会计较的。”
“哦?open relationship。”
简觅夏笑了两声,“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好像是你先挑衅。”
简觅夏做作皱眉,扬起一边唇角,“没有啊,你有点神经质吧。”
路上跑步、玩闹的人同他们擦肩而过,迎面一个骑脚踏车的小孩冲过来,路温纶往旁挪了一步,下意识揽住简觅夏手臂。
简觅夏侧身躲开,背抵江岸阑干,路温纶稍稍退开来。视线相对半秒,二人才又往前走。
“听说你来上海工作。”简觅夏找话题,“乔伊?大小姐吧。”
“大牌不过你。”路温纶玩笑。
简觅夏轻笑,“我就算了吧。反正我们俗人也只是关心八卦啦。”
“你会八卦我?”
来到冰淇淋流动餐车前,他们依序站到队伍末排队。
简觅夏一边瞧车上餐牌,一边说:“就那样吧,你也没什么好八卦的。”
餐车里有两个服务生,出餐速度较快。队伍就要排到他们,路温纶问:“吃什么,香草?”
简觅夏一顿,“一个抹茶一个咖啡,不要筒。”
路温纶要了三个抹茶一个咖啡冰淇淋球,简觅夏举起手机说:“我来吧。”
路温纶已经扫了餐牌上的二维码,自动支付。
“我……”简觅夏皱眉。
路温纶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纸碗,不知是揶揄还是何意,“你转我?”
二人扫码加了好友,路温纶也不看,直接从台面上拿走纸碗。
简觅夏率先往回走。路温纶从餐匙盒里抽了四枚勺子,走上去说:“你打算拿手吃么。”
简觅夏抬眸,从他手里抽走勺子。
“你吃吧,把另一个给我。”
“不用麻烦,几步路不怎么会化。”
远远看见林浅野和朋友们玩滑板,林浅野瞥见他们,抬手挥了下。
“是你喜欢的类型。”
路温纶语气平淡,仿佛陈述天气,可简觅夏莫名感到不悦。
看着林浅野和滑板青年们,忽然想起了。
因为觉得玩滑板的男孩很酷,所以说了好几次让路温纶学滑板。路温纶为此买了一块板,学得不精,却喜欢上限量板面,开始收集滑板。
-完-
第三十八章
◎量尺寸◎
林浅野滑着滑板飞来, 到简觅夏跟前利落收版。
简觅夏把冰淇淋给他,“抹茶。”
原来是她要的咖啡口味。
路温纶到草坪树荫下,将冰淇淋给乔伊。
乔伊说这里好晒, 想回去了。路温纶说好。
他们和简觅夏打招呼,林浅野问:“不玩一下?”
路温纶说:“改天吧。”
多的是只见一次的朋友,没有谁会把客套话当真。
简觅夏坐下吃冰淇淋, 看林浅野他们玩儿, 看男人女人闲谈。
打开手机, 她发去的六十块钱迟迟未被接受。
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他的消息方才弹出来。
一条很短的语音。
说实话简觅夏不太喜欢听语音, 林浅野更是,当时他在机场不方便才发语音。但他们这么熟悉的关系, 听语音并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
比起更少流露真实情绪的文字,语音多了些临场感。她不愿因此想起那些尘封的旧事。
直接转文字, 他说不用了。
路温纶就是这种人,以为她还计较, 故意挑衅加了联系方式,事后还不给人台阶下。
他全然嚣张,生来如此。
简觅夏没有回复,那边也没再有动静。
她发了几张下午拍的照片, 惯常没有配文。
消息提示来得很快很多, 简觅夏在网约车上翻来看。
路温纶点赞了,但不是那条,而是朋友圈封面。封面照片用很久了, 一堆手作玩偶长耳兔, 有的是收集来的, 有的自己做的, 也有林浅野送的。
简觅夏忽然有点不高兴,打开朋友圈权限,可以一直将动态翻阅到底。
基本一两个月才发一条,但有不少林浅野给她拍的胶片写真和日常照。
尽管她和林浅野的关系比学生时代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更复杂而缥缈。不像和别人约会,不是遭遇压力面试般的考题,便是洋洋得意的炫耀,一顿饭锱铢必较,目的明确,他们相处合宜,从不跨越对方界限。
从不问有几分真,你和谁吃了晚餐,新认识了什么人,朋友圈照片上的女孩是谁。就像他不会好奇路温纶的存在。
简觅夏说:“今晚去你那里吧。”
林浅野说有约,几个摄影师朋友小聚。
好的,知道了,这座城市漂泊的青年都用一格格行程将周末填满。我们踏春、遛狗、逛展、看戏还有阅读,我们不寂寞。寂寞的是剩余没喝掉的酒精。
都说北京出门好比出城,而这里很轻易在路上碰到熟人,大家的去处都差不多。
可自那以后不说遇到路温纶,二人连微信也没联络过。
*
工作月余,犯过取错面料的低级错误,在客人跟前口误,幸好有路易救场,仿佛回到学院差点被师傅骂哭,扎针几乎不离手,划破丝料衣服还有手指。但总算领到第一份薪水。
不多,够买两盒草莓回家,再请朋友吃饭。
吃了饭到酒吧小坐,大伙儿都在,好热闹。
梁幼初把刚买的果味香烟递给简觅夏,说:“万喜最近动作很大,和几家竞争一法国老牌,对手还有开云。”
梁幼初在桌上画了个字母,简觅夏知道,曾也是一线奢侈品牌,近年式微。但不明白梁幼初和她讲这个做什么。
梁幼初说:“我讲你前男友八卦!”
万喜集团早年以毛纺织起家,做出口面料,Chanel等一线大牌都是它的客户,大约十年前,万喜开始通过收购海外公司,从日本到澳大利亚,毛纺织品公司到奢侈品牌,一度被称为中国的LVMH(路威铭轩集团)。可迅速扩张的同时布局跟不上,导致资金链断裂,万喜频频传出负面消息。
近来本该低调的万喜却再次出手收购,内部传出消息,是因为和路氏达成战略合作,得到强力支持。
路氏虽有百货公司等控股,可进军服装领域还是让人颇感意外。相较路氏宏观而稳定的版图,这一步棋好似走了偏锋。
“我去……!”童冉看着手机屏幕,猛地拍桌。
简觅夏看过去,就见手机怼脸。童冉像发现了终极秘密的侦探,有点激动,“是不是上次酒吧过生日那个!”
简觅夏看了稍显模糊的照片说,“是,乔伊。”
“原来是万喜集团千金。”
梁幼初说:“我们还以为你没听呢。不愧是你。”
“等等……”童冉扒拉简觅夏肩膀,“你怎么知道人英文名叫乔伊?”
“你见过?”
对座的梁幼初也倾身盘问:“你们交手了?”
“……”
“快说啊。”童冉瞪着她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让人想到芭比脸金刚心大概就是这样的。
“上上周碰到了,他和乔伊逛美术馆。”
酒桌这一隅无声片刻,梁幼初感慨,“不是貌合神离商业联姻啊。”
童冉用珍珠美甲轻敲手机屏幕,“逛展算什么,年轻人正常社交而已,好普通的。”
简觅夏默了默,“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而后又说,“B牌也加入了万喜吧?新出的联名系列很难看。”
梁幼初说:“那场秀我有去,我负责对接的那位小花……”
谢天谢地,八卦转了方向。
不过夜晚散场后,童冉和简觅夏坐一个车回家,路上问,“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
“你知道啊,还珠格格昭告天下,紫薇在路上看到,就和你现在的心情一样。”
“什么跟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年幼无知——”
简觅夏有些心烦意乱,“你们翻来覆去讲了好多次了,我才不要做白日梦。”
童冉说:“我没有要你‘拜金’,这根本就超出这范畴了。我是说,你们反正要见面,就当普通朋友相处,然后普通地小投百万,我是觉得你该做的都做了,可是没有机遇好可惜,你那两个系列阿初看了也说很好啊。”
“我不太想回想了……”
童冉皱眉,“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啊,前辈抄袭你你一声不吭,现在还讨厌起自己的作品了吗?”
“我就是感觉……别人拿走的就是别人的了。”
“那你就做出更好的东西来啊!”
简觅夏垂头看手指,“是啊,我也希望自己有三头六臂,就像工作很辛苦还能发展副业挣大钱的人。可是我下了班就只想休闲,偶尔读点哲学都觉得自己好努力了。上班拿剪刀针线,下班还要踩缝纫机,我做不到。我可能……并没有真的很热爱这个东西吧。”
沉默一会儿,童冉缓和说:“抱歉。”
“没事,你压力太大了。”
念戏文初衷是想有朝一日做出作品,不是带小朋友上体验课,也不是帮别人写爆红公众号。做能够让自己抬得起头来的作品,哪怕不那么挣钱。
可事实是写不出10w+阅读的文章,教小朋友被家长骚扰还不能开罪,一个人住在月租四五千的老破小里,犹豫要不要把男朋友送的名牌包和Switch卖掉。
刚上大学时的憧憬覆灭了,反而那些本来就为了混个书念的同学发展更好。他们更加适应这个以变现多寡衡量才华,把交际当能力的社会。
她们的烦恼具体而琐碎,哪里塞得下梦想。
简觅夏说:“我之前在中介当老师,教别人做作品集,好像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就没法申请到理想的学校。作品集的门道不过那样,中介把门槛吹得太玄乎了。我总是感到心虚,所以辞职了。”
“夏夏,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小学的时候觉得时间好慢,好想快一点长大,然后时间就真的过的愈来愈快。中学的时候好多烦恼和眼泪,想着毕业就好了,再大一点就好了。可是回头来看,那些烦恼竟不是特别要紧的,没有比现在更痛苦的了,二十四五,人生还没有开始,为什么我就觉得一生都失败了?”
“你知道么,我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两三万,师兄泼我冷水,说你还在喊不够不够,你以为有多少能赚这么多,其实这就是极限了,往后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水平。”童冉轻声叹息。
“我真的想抛掉包袱,彻底做一个奋斗逼。”
简觅夏说:“但我们没法这样就死心,只好在无价值里寻找意义。”
“学艺术真的害人。”
*
新的一周,简觅夏收拾好心情去上班。上次店里来了位新客,师傅让她练手,她一到店后间就开始熨烫胚布。
路易准点到,给她带了一杯冰美式,还有一块早上新鲜出炉的巧克力曲奇。
上海精品咖啡店多如牛毛,喝咖啡不止是都会青年的习惯,已然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就像练瑜伽和穿Lululemon,在商场里练习滑雪,逛会员超市,一切爱好或兴趣都在社群化。每种人类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精准分类投放。
那些标榜个性的朋友也一样,一只随行杯也要热捧一阵子,热度过了便丢进置物箱,等下一次。简觅夏不做这些,纯粹是没钱。
周围还和妈妈一起生活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在制衣间埋头一整天,简觅夏帮师傅到楼上办公室确认面料,顺便偷个懒,在陈列美丽的房间里欣赏窗景。
听到脚步声,她囫囵吞下一整颗青葡萄,可想要走出去却是来不及,迎面与客人撞个正着。
路易跟在客人身侧,一时也有点慌,但本着高超素养,他立马介绍说:“这是我们新来的裁缝老师,别看年轻……”
只觉喉咙里葡萄卡得紧,简觅夏咳了一声,哪知就停不下来了。
路温纶皱眉上前,拍抚简觅夏背,叫旁边微愣的路易“拿水”。
路易到旁边到了一杯冷开水,简觅夏咕噜喝了一大口,摆手说:“可以了,谢谢。”声音变得有点沙哑。
路易面带微笑请客人先生稍作片刻,暗使眼色叫简觅夏出去说话。
“你干什么呀,偷吃葡萄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还好瞿姐不在,被老板知道你死定了!”
“我就有点好奇,日本进口青葡萄到底贵在哪……哪里想到快下班还有人来。”
“要死啦你!”路易没好气却也无奈,“你快去招呼客人吧。”
“你去办公室,把新的采购单和小样簿拿给师傅看下。”
“你快去吧。”路易皱眉。
浑然听不见两人在楼梯转角窃窃私语般,路温纶坐在丝绒沙发上翻阅时装杂志。
简觅夏轻咳一声,走进店里。
路温纶抬眸,越过蛋黄灯盏看向她。
只一瞬错觉带来的心悸,他好像不是那个路温纶,而是今晚来邂逅她的成年男人。
“怎么穿成这样。”他说着放下杂志。
简觅夏低头瞥一眼棉麻围裙,她用丙烯做了巴斯奎特式涂鸦,还有闲来无聊时用碎布缝的邪恶兔子。
“哦,我在做事。”她走过去,他正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