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订婚宴,虽没有刻意大肆操办,却还是来了很多举足轻重的人物。
漆雕站在楼上,俯视着那些人;一个个惺惺作态,说着虚情假意的话。前天还彼此暗算,今天却和颜悦色的聊着家常。
屋外路有冻死骨,屋内灯红酒绿下。这楼下的人,一个个均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动一动,上海变一变。可如此多所谓的‘名流’,却没有一个人为这危亡的国家,献上自己的‘微薄之力’。他们是殖民国的代言人,甚至有些是背叛者;无耻到与那些喝着中国人血的怪物做生意。他们长着黑眼睛与黑头发,却并不是中国人。突然想到某君的那篇日记,‘吃着人血的馒头’,以前不懂,此情此景突然明白了。
漆雕景庭开始憎恨自己。他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行为,没有办法将他们轰出自己的国家,甚至稍后要笑着下去,接受他们的祝福;多么令人恶心而讨厌的场面。
看到长辈周旋在这些走狗中间,看着父亲与蔺伯父眉间的疲惫之色,无力感油然而生。如此虚与委蛇在走狗中间,不,这不是他要的国家,更不是他要的生活!他暗暗决定,未来、某一日,他要让所有的‘人’生活在阳光下,不论贫穷还是富庶;大家都一样!
第6章 第五幕
(景庭视角)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发出细微的高跟鞋声。在离我还有几步之远时,突然停了下来。这个时间与我同在楼上的,也只有蔺诗音了。
我并没有转头看她,依旧低头看着楼下‘热闹鼎沸’的大厅:“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这人太多。”说完我先行离开。
蔺诗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我是在与她说话,她总是唯唯诺诺的,反应又很迟钝,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我们在二楼找了个较为隐蔽的楼梯拐角处,这个地方很巧妙地隔绝了一楼的诸多杂声,但又可以将一楼大厅的所有动态尽收眼底,而一楼的人却看不到我们。
我轻靠在拐角扶手看着楼下:“蔺诗音,今天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实则且虚情假意。那边是你的父亲,还有那边、和一个外国人说话的是我的父亲。
我们的父母虽做着正经生意,却也得周旋于这些人之间。我记得前几年,蔺父与家父曾组建过一个抵制外货的商会,可如今你看,就连他们都不得不向这个苟延残喘的半封建社会妥协。
你们广播站有个男孩叫王二勇,你记得吗?”
蔺诗音点点头:“记得,比我小两岁,非常正直。有一次我独自回家,路遇一些英国恶徒,是那孩子冲在身前保护了我。等那些恶徒走后,他鼻青脸肿走到我面前,问我有没有受伤,他纯洁而善良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天山上的圣雪。我帮他包扎伤口,问他为什么救我,他说因为我是中国人,是中国的姑娘;中国好男儿,个个都是铁骨铮铮,他不光能救姐姐,长大了,还要救我们的国家!从此我便记住了这个孩子。为此我还... ...”
我打断了她的话“三个月前,二勇祖父生病,没钱看病。老人家深怕自己变成累赘,准备自寻短剑,还好发现的早,没出大事。可看病要钱,怎么办?上个星期,有个富裕人家,给王家强行冠上卖女儿看病之意,带走了二勇三姐,留下了一笔钱。二勇爹看不惯,去警署报警,结果被活活打了出来。二勇看不惯,偷偷去找姐姐,结果被看门狗活活咬死了。三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被咬死,当场撞在柱子上随弟弟走了。祖父看着家中摆放的两具尸体,第二天也上吊了。王大娘嫂最后被活活逼疯了。蔺诗音,你猜猜这个有钱人是谁?”
她木讷的摇摇头,我知道她一定不敢相信,那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可这就是事实。
“就是他,与你、我父亲正在谈话的李处长。”我手指指向楼下一个人。
“还有这个,你看那个穿白色衣服的男子。在这片土地上,鸦片泛滥一直无法根除,你以为使中国人丧失骨气的仅仅是英国吗?不,你错了,还有他们这些走狗!他们贪生怕死、不计后果、恬不知耻;为了外国人丢下的几个硬币,出卖了国家、出卖了灵魂、残害自己的同胞;这才是我泱泱大国生灵涂炭的原因!
你看看下面这些‘达官贵人’,有几个是光明磊落的?一个个做着丧尽天良的事,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甚至耀武扬威。我泱泱大国上下5000年,如今却沦落于此!
诗音,我们年岁相仿,年代相同;就连接受的教育都是一样的。‘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如何安心成家?国家存亡之际,我一人力量单薄,但我们这一代人,只要同心同力,就一定能拯救这个国家。‘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诗音,我从未想过这么早把婚事定下来,在我眼中看到的都是穷苦的国人与国家的安危。或许,现在的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不求你理解,但求你谅解。诗音,这婚、我不能定!”我看着她脸色忽然发白,但我依然要说下去。
“诗音,我喜欢的是刘曼那样的女孩子,朝气蓬勃,大方洒脱。两人之间有共同的信仰和话题,才能走的更远。即便未来有一天我们结婚了,可我心里爱着别人,你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我转头看向她,几尽祈求的眼神求她放弃着段关系。
她低头,看着身上旗袍的花纹;脚尖轻轻点地,偶尔带着鞋跟,发出有一下没一下的声音;这段时间对于我来说太过漫长。
她突然冷笑了几声:“订婚是你漆雕家提出的,日子也是你漆雕家亲自定下来的。既知你本人不同意,何不逃了倒也利索。这婚,我是不退的,要退你自己来。”
我站在拐角处,这个位置想我的表情隐藏了起来;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极力压制自己,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想做我漆雕家的少奶奶,好、好的很!“你听清楚蔺诗音,这婚是父母相逼,并非我本人属意;这婚、虽仅凭我个人之力做不得数,可未来能不能让你幸福,却是我说了算。
我虽在新思想洗礼中长大,可你也别忘了,我从小在高官厚禄中长大,是一个正而八经的大少爷。我不与那些浪荡的富家公子来往,是怕脏了自己。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如何让一个人过得痛苦,如若必要,我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和那些公子哥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别人不知你却清楚‘漆雕家动一动,上海滩翻一翻’,这话绝不是虚言。
我漆雕家虽低调,却不窝囊。既然你能接受没有感情的婚姻生活,那就受着吧。对了,以后我的事你少管,漆雕家的少奶奶可没有你想的那样好。得先学会‘包羞忍耻’,‘忍气吞声’。不要和我母亲比,这上海滩人人羡慕她自在,可说穿了那是因为我父亲的珍爱。而你,可没有她的待遇。不过、你向来懂得忍气吞声、作茧自缚,这样想想你确实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我说完径直下楼,未做一刻停留;甚至想远远的躲开他。所以并没有看到她僵硬的身体微微带着颤抖,也没有发现她的呼吸有些微急促,更没有发现她将手指攥紧,甚至殷出了血。
(自述完)
第7章 第六幕
(诗音视角)
我微微闭眼调整情绪,再抬头时已将懦弱和无助藏了起来。从小母亲便教会了我一件事,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努力,这世上没人可以帮到你。既然喜欢景庭,那便去争取。父母已经帮着走到了这里,剩下的路我要自己走;即便伤痕累累,也绝不退缩!
订婚宴在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祝福下结束。漆雕景庭将戒指狠狠套在我手指上,力度之大拉痛了我的皮肤;我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怒气,可那又怎样,我与他终究在一起了。
第二天,我与他如常去上学,两人很有默契,谁都没有对旁人谈论起订婚的事情;我并没有将婚戒戴在手上,这让自我优越感极强的漆雕少爷有些‘诧异’。
在他看来,我这样‘迂腐’的女子,在订婚之后定会四处炫耀,戒指片刻都不会摘下;此后是要带进坟头儿的,这才算应了他的猜测;我清晰意会到,他应是这么个意思。
他眼神变来变去不知在琢磨什么,之后毅然转身快步离开。
果儿站在我身后,看他走远,才悄悄对我说道:”你怎么得罪漆雕景庭了,怎么感觉他看你眼神奇奇怪怪的?你俩不是昨天才订婚吗?怎么想都应该是‘我的眼里只有你’啊。”
我转头睁大眼看着果儿,忽然想起成家是做外贸生意的;据说和‘青帮’有些瓜葛,在上海也算是有头脸的人;成家知道订婚的事不算奇怪。我用手赶快堵上她的嘴,轻轻在自己嘴上竖起手指,她点点头将我的手拿下。
“你真沉得住气,漆雕家什么背景,这么大的事,从未见你提过。要不是我父亲昨天回来说起,还得让你瞒着。你这下半辈子的幸福算是有着落了。”果儿搭着我的肩膀说道。
“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你刚刚也看到我们两个的情况。走吧,去画室;成人的世界,你不懂。”我摸着她的头故作深沉道。
“对了,我和他的事,你别说出去。”
“知道,知道。我嘴紧的很。不过,你这瞒的住吗?‘南博北雅’联姻,有头有脸的人谁不知道。”
“南博北雅?”
“路南漆雕——博望公馆,路北蔺家——雅意园,简称‘南博北雅’,主要是押韵,你们订婚前,背地里大家都一直这样叫。谁曾想你们真的走到一起了;这一南一北的,也是缘分。”
我赶紧堵上那张感叹的嘴,拉她离开了是非之地。
第8章 第七幕
民国二十三年(1934)由中国□□提出,经宋庆龄、何香凝、等1779人签名,联名发表了《中国人民对日作战的基本纲领》。呼吁中华民族武装自卫,把日本帝国主义驱逐中国。5月,中华民族武装自卫委员会总会在上海成立。
自中华民族武装自卫委员会总会成立后,全国上下反应非常强烈驱逐日本还我中华,已成为广大爱国同胞的心声。景庭与学生组织了一场又一场爱国运动,积极发放促进国民觉醒的文章,学生及各界社会团体,士气高涨。
这段时间,一位年轻人从英国归来;他叫刘清远,在校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刘清远是刘曼哥哥,之所以主动放弃继续留英机会,而选择回国,目的只有一个——将日本人驱逐出中国!年幼时,曾有幸见过孙中山先生一面,从那一刻,他便种下了革命的种子。
“如若先生在世,定希他之后辈,将日本驱逐出华夏大地!”他慷慨激昂的言辞激励了无数学生;其后校内一些爱国宣传活动,一部分也转接到了刘清远身上。一时风光无两,势头盖过了漆雕景庭。
若干年后,当他回想起这一幕,仍旧热血沸腾。如果时间倒流,他想回到当年,有他、有他、有她、还有她... ...
(刘清远视角)
这是我第一次进广播站,如果不是曼曼的演讲稿落在了这里,或许可能到毕业之时,我都不会走进这个地方。我是一个内向的男子,虽然看起来开朗、善言。回归真实的自己,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广播站是个信息量极大的地方,这里处处充满是非;而我不喜欢这些,选择中午过来也是为了避免人多口杂。
屋内有一个姑娘在埋头修改稿件,安静的像幅画;微风吹过窗前,樱花随窗落入,将她脸颊刘海吹起,吹散了花瓣、花如雨下;吹进了他的心间,泛起阵阵涟漪;我呆呆的看着她,那一刻闻到了夏天的味道。她觉察到有人在门外,转头起身迎接,我看到了她衣服上的名字—蔺、诗、音
广播站的副部长成果对我很满意。她自认自己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便是接纳我来广播站。她曾与别人聊起我,以收到我的自荐信为豪,毕竟‘其它组织叫不来的人,居然毛遂自荐来广播站,这等荣幸之事,必须拿下!’
诗音在工作中冷静内敛,而我在工作中则开朗热情,成果安排我们二人搭档工作;果然第一次尝试,效果出奇的好,成果提出要请大家吃饭。
我们从浦江饭店出来后,已是月上柳梢,转头正好看到几个男生从旁边的小饭店出来,站在中间的是漆雕景庭。
第9章 第八幕
(诗音视角)
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心情就像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美国玩的一种贵族游戏,过山车。
我的眼中只有他,也只能看到他。每次遇见他,都让我很雀跃。这样的不期而遇,总让我幻想着,我们的故事应该具有浪漫主义色彩。他向我走来,我甚至听到了他的鞋子擦过地面的声音,我的心跳配合着他的脚步,奏写出同样的频率。
“果然蔺家的大小姐和我们不一样,随便吃个饭都要来浦江。”
他揶揄的话,生拉撕扯般将我丢回现实。每次都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刺伤,一次又一次的难过;有时候觉得他真坏,总是打破我的希望。那一刻,突然感到绝望,是不是... ...绝望的下一站就是结束?
“喂!漆雕景庭,客是我请的,钱是我花的,和蔺诗音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花钱请大家,用的着你在这闲言碎语?”果儿站在我身前维护我,她撸起袖子准备和他理论,我握了下她的手疲惫说道:“算了。”
我转身独自朝相反方向走去,没抬头看他一眼。果儿跟在我身后,走了不知两条街还是三条街;当只剩下我和她时,我转身让她回家;她有些不放心看着我:“你可以吗?诗音他的话你别在意。”
我强颜欢笑道;“你放心,我没事。虽然看着现在只有你和我,但以你我的身份,想不安全都难。一定有保镖在我们四周,毕竟我是蔺家小姐,你是成家小姐。”
果儿走后,我继续一人独自散步。数到第50颗树开口道:“刚刚我对自己说,数到第50颗树时,如果你还跟着,就一起散散步吧。”
“你何时发现我的,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刘清远笑道
“我们蔺家只有我一个孩子,要是连这点知觉都没有,枉费我父亲从小对我的栽培。”
“你很能打?”
“我对武术一窍不通,当年父亲确实有心栽培我,虽不求飞檐走壁,但至少能自救,结果除了练得惊人的知觉,其它什么都没学会。后来,我父亲也想通了,便不再请高人上门,请了上好的保镖护我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