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厨房锅里烧着开水,身后坐着景庭。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坐在自己家里,为他吃面。
她轻轻将面条均匀洒在水中,看着面慢慢松软下来后,用筷子稍微搅动。将洗好的葱花切碎,放入碗中。加入盐、花椒粉、八角粉、辣椒、最后将烧好的油泼上去。随后将放在菜板上的两根油菜,放入面锅中轻烫,拿出备用。
起锅将面捞出,放入碗中;一勺酱油两勺醋,泼在面上;脆爽的油菜,放入碗中,调好的葱油汁最后倒入;油和食材接触,发出刺啦的声音,香味弥漫整个厨房。两碗‘葱油拌面’做好了。
景庭搅动着‘葱油拌面’问道:“几年未见,厨艺精湛不少;怎么学会做饭了?”
诗音愣了一下:“一碗拌面而已,算不得什么厨艺;趁热快吃吧。”
景庭吃饱后与蔺家二老唠了半个小时,眼看时间不早,便准备起身。
蔺母与蔺父有些疲乏,诗音穿好衣服,送景庭到门口。
第28章 第二十七幕
景庭与诗音二人走出公馆大门,景庭说道:“陪我到花园走走吧,稍晚我把你送回去。”
诗音楞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二人朝花园走去。
“诗音。”
诗音微微歪头看他,他沉默了几秒钟:“刘清远... ...你还记得吗?”
她迟疑了一下,想起一些陈年旧事,脸上略过一丝尴尬;“嗯,听说他前些日子从日本回来了,你们见面了?”
景庭点点头:“今晚聊到了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对你... ...”景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诗音,这么多年过去了,刘清远还惦记着她。
诗音看着欲言又止的景庭好奇道:“怎么,以前的你可不这样;几时也变的欲言又止了?”
景庭无奈笑了笑:“现在不比年少,总会瞻前顾后了些;他现在为日本人做事,还说... ...想娶你。”
诗音转头:“不是伯母要给我母亲送些稀奇的玩意?”景庭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遇见我父母才上来的??”
“不是”
“你就别揶揄我了。我就是特意来告诉你这件事的。他现在为日本人做事,比当初少年时还要狠上三分;更何况蔺伯父也不会同意你嫁他,我虽已替你拒绝了他,但保不准他会来骚扰你。”景庭认真说道
“漆雕景庭,即便你说的都对,但出于何种原因,你来替我做主?”诗音靠近他,抬头问道。
“我... ...我只是关心你,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了些。”景庭有些紧张,他很想大声的告诉她,因为喜欢她、因为刘清远曾企图伤害她、因为他想保护她,所以才替她做了这么多;但不知何时会牺牲的自己、不知她是敌是友的原因,他只能将内心真正想表达的情谊,硬生生隐藏了起来。
诗音并没有立刻说话,低头继续走路。
景庭看着眼前的诗音,他必须承认大晚上跑来蔺公馆,原因复杂到让他心累。并不仅仅想告诉她关于刘清远的消息,还有极度的思念,也想知道此刻的她到底是谁?战友、军统、还是日本人。
“景庭,我知道你的顾虑;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如果说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我做不到。但人总要往前看,总是活在过去,就会丧失对未来的期望。刘清远为日本人做事,光这一点,我蔺家便不能容他。”
景庭点头,快步追上前面的诗音问道:“听伯父说,五年前你失踪过一次。家里通过各种渠道都没找到你,一年后你自己反而回来了。那一年你发生了什么?”
诗音浅笑道:“自那件事后父亲就是这样,一直耿耿于怀;对谁都要说上两句。
三七年你走了以后,国内开始全民抗日,那年我开始变的茫然;我不知道像我这样柔弱的女子该做些什么,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再加上刘清远那件事,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用一年的时间忘掉过去,改变自己。
我随意上了一辆火车,默默对自己说,它的终点在哪里,我就去哪里。后来,我在一个小山村落了脚;那个地方很偏僻,但有很多孩子;看着他们一双双纯真的眼睛,那一刻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在那里我做了一年教师,我教他们知识,他们陪伴我的心灵。景庭,我很感激那一年的经历,否则现在,你可能看到的是另一个我。”
景庭点了点头,眼眸朝下不知在想什么。
“不早了,送你回家吧。”诗音看向景庭说道
“嗯,走吧;我送你回去。”
景庭将诗音送回蔺家,看着二楼人影晃动,这才打开车门,开车离开。
他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回想着诗音今天的各种行为和动作。他提的几个问题,虽算不得犀利,却句句带有试探;而她的表现完全没有漏洞,堪称完美;可就是太完美,才显得不真实。唯一让他察觉到不同的是他提到失踪一事时,她的气息有微小变化;她似乎在隐瞒什么。
景庭筹备了整整三个月,终于等到了刺杀二次郎的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到,今日二次郎要秘密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叫王哲,之前是军统的人,最近投靠了日本。他的手中掌握了大量国共两党的资料,如果让他见了二次郎,后果不堪设想;最坏的结果便是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让在华最高领导人,二次郎亲自接见;可见,王哲手中的文件非常重要!
景庭在他必经之路设置了炸弹,他自己发明的一种‘远程炸弹’。留英期间他接触了关于炸药的大量研究,甚至与几位有名的军事家有过亲密接触。只需远远躲在山后,看着二次郎经过,然后轻轻按下大衣内的按钮,二次郎便会在下一刻消失。
他看着缓缓行驶过来的黑色汽车,3、2、1,‘嘭’红色的火焰变成黑色的蘑菇,洒落在地点点火星,由明到暗化为灰烬。冷眼看完这一切,确定车毁人亡必死无疑,他离开了现场。
第29章 第二十八幕
第三次收到电波信息,是二次郎出事后的第三个月。他听着波段,手中的笔不由颤抖,是一个地址。
终于要见到自己的同志了!回国这么长时间,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孤军奋战,虽算不得委屈;但猛然回头,发现自己的身后站着战友,这样的心情除了激动与雀跃,他不知还能用什么形容。
按照电报信息,他来到指定地方;拐角进巷的时候,有个马车夫从里边出来,将他碰倒在墙;急忙道歉并拽着他的袖子说道:“先生,对不起。”边鞠躬边离开了小巷。车夫走后,他打开手中的纸条,“勿入、离开。”
他抬头再看,车夫已没了踪影。巷内突然有些动静,他少时学过一些功夫,四周望了一下,借外力爬上一个较矮的屋檐。藏在屋檐后,露出一小截脑袋,看到一群穿着军装的人,绑着一个身上带血穿长袍马褂的男子,从巷内第2个门走出来,那正是他要去的地方;穿军装的人是军统的人;那中间长袍马褂的男子应是他要见的人,他的上级——红桃Q。
在这个队伍的末尾,他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那个穿着军装,盘着头发,走路带风的女子,像极了蔺诗音。不、不是像,... ...那就是蔺诗音!
她看着前方被毒打的几乎用拽才能前行的红桃Q,眼神居然冰冷到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抓了一只动物,而非活生生的人。若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她是他心里偷藏了五年的女子,若不是他清楚她的一颦一笑,他真的会认为那女子,只是她的孪生姐妹。
他微重的叹息,让对方觉察到异样。蔺诗音抬头看向屋檐方向,景庭立刻躲了起来。诗音转过头继续跟上其他人走出小巷。
当小巷内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时,他才慢慢抬起头;呆呆看着房檐下空无一人的小巷。在与诗音来往的几次中,他已经很确定诗音有其它身份,但当真正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被震惊了;她是军统的人。
脖间一凉,一把刀刃已放在他的动脉处。他微微转头看向身后,是她。这时的蔺诗音眼神冷漠而无情,甚至冰冷的泛着寒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庭‘嗤’的笑出了声。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是简单途径这里。“二次郎前几个月刚死,他这一死,我和他的贸易只能中断。趁新的在华代言人没来,我总得找些生机不是?昨天得到消息,说这里要发生一件大事,便过来凑凑热闹,看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诗音将短刀从他脖上拿下,冷言到:“你居然为日本人做事。”景庭吊儿郎当说道:“为谁做事不是做。我也没想到你会是军统的人。”
“为日本人做事,还理直气壮。漆雕家虽是官宦人家、后又从商,可在气节上半分不输军人。可你?漆雕景庭你何时沦落如此,你这样和刘清远有何不同?与其如此,不如废了你,好过做卖国贼。”诗意心下一横,便要一刀下去。景庭用左手抓住诗音右臂,右手作势拍向诗音右肩,诗音躲闪,景庭逃出她的掌控范围。
他跳下房檐说道:“我为日本人做事,你为军统做事;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道。今天这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毕竟青梅竹马一场,撕开了谁都不好看。相信我蔺诗音,以你的那点防御术,根本制服不了我。”
蔺诗音看着扬长而去的漆雕景庭,缓缓放下刀,轻轻叹气。
第30章 第二十九幕
(诗音视角)
自红桃Q事件之后,我便再没见过景庭。他有意躲着我,我感觉的出来。
今日下课后,我朝一条比较隐蔽的小巷走去。小巷内有一幢简单的复式小洋楼。虽是复式,但年代已久,很是不起眼。看到它的第一眼,我便决定买了它。我朝上迈了两个台阶,轻轻叩门,先两声后三声,听到里边开锁的声音,左右看了一眼,走进去。
洋楼内有一位大婶,她站在门口对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叫她刘婶儿,她是‘那一年’,我从乡下特意带回来的。
“刘婶儿,小玮最近怎么样?”我急切问道
“放心吧,孩子很乖,比以往能吃饭,也长高了许多;就是最近时常想你。小玮越来越大了,看着其他小朋友,妈妈天天陪在身边,总在问我妈妈为什么总是很忙,有时看着孩子的眼睛,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你要是有时间,就常回来看看。”
我心疼的点点头,我也很想一直陪着他;但我的信仰与使命同样需要我!
我走到他门前,将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打开门轻声喊道“小玮?”
他迈着小短腿,咚咚咚向我跑来;用他柔弱的小手用力抱住我的腿,用那双乌黑的眼睛喜悦的看着我,喃喃叫了声‘妈妈’。他只有五岁,但坚定的样子却像极了他的父亲。
我将孩子抱起来,深深搂进自己怀里;将额头贴在他婴儿肥的脸蛋上哽咽道:“我的孩子,妈妈很想你。”
小玮将自己的小脸蛋微微离开我的额头,朝我的脸上亲了亲;小嘴巴上满是口水,却温暖了我的心;他用自己的小手,擦了擦我湿润的眼睛、用小胳膊抱住我,用小手轻轻拍着我的颈椎骨;我知道他想安慰我,但是他太小了,这就是我的儿子;他用自己稚嫩的声音说道:“我也很想妈妈。”
小玮是我与景庭的孩子,那年他登上了英国的客船,那年我有了小玮。
他回来后,曾数次试探我,想知道消失的那一年,我究竟做了什么?无数次冲动我都想告诉他,那一年我们有了小玮。
他说自己在为日本人做事,可我知道,他并不是那样没骨气的人。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骨子里的硬气,这辈子即便是死,也不会为日本人卖命。我爱的男人、即便是落魄也是风骨犹存!我将眼睑低垂下去,他是谁,其实、我猜得到。
(完)
收到电报波段,是又三个月后的事情。景庭接收到新电波时被狠狠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过红桃Q被抓后,这个电台还会有‘出山之日’。这种时候只有两种情况,一、出现了新的联系人,二、红桃Q叛变了... ...
电台不停发出声音,试图联系景庭。景庭并没有及时回复,他将电台拿起,朝车库走去。将电台放在后背箱,一是防止被家人发现、二是怕连累他们。在无数次考验以后,他终于决定取得联系。他将电波翻译成文字:三弄、茶馆、三天后、上午巳时四刻。
三天后,他按电报信息,去了指定地点。景庭比要求的时间来的早了些,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早点摊坐下来,点了碗馄饨,暗暗观察对面那间茶馆。
茶馆门口大大写了个‘茶’,与普通茶馆并无么区别,这间茶铺不光喝茶,还卖茶。
来来回回一上午,人虽不多,但也没闲着;他整理好衣服,走进茶馆。
他来回踱步,看着里边喝茶的人,以及柜台上放着的样品茶叶,最后买了碧螺春和毛尖;茶铺的掌柜出人意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动作利落,没几分钟便包好了茶。他将掌柜手中的茶叶接过,看了一眼四周,随意问道:“今年收成怎么样?”
小掌柜:“今年雨水降的勤、气温尚好,茶叶收成也好;给您包的这几包更是清明前的茶,是上等中的上等。不论送人还是自备,都是拔尖顶好的。
这位客官,您喝了我的茶,下次一定会再来的;我这儿就是回头客多。”小掌柜年龄虽小,但说话伶牙俐齿,很是得体。
景庭点点头:“你给我包的这几种茶里面,最好的是哪一种?”小掌柜挠挠头,傻乎乎的笑着:“都好、都好。我们家茶叶,逢人进来不管谁喝、喝哪种、都说好。您要真问哪个最好,都好!”
景庭又笑了笑,继续问道:“这安徽毛尖儿、西湖碧螺春,我都喜欢。能不能帮我把这两种介绍介绍?”
小掌柜楞了一下,看似随意打量了一下景庭笑着说:“赶巧了,给我们送茶的大叔今儿个还在后院,您随我来。他种茶五十余年,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景庭随着小掌柜走进后院,前门店铺看着只是一个小茶馆,但进入后院却别有一番天地,院子很大,中间有一个小湖;院内四周坐落着几间木屋,小掌柜将他引进上房,向外关上门后,便退了下去。景庭朝内走去,正前方背对他站着一位身穿灰色大褂的中年男人,大约50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