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纾前脚到了那书房,慕容澈后脚就跟进来了。
她无视了慕容澈,只往他身后看了看。慕容澈不解地问:“在看什么?”
盛纾:“我舅父呢?”
她是要寻谢从颉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慕容澈的心情又跌入了谷底,“他在正厅,纾儿寻他何事?”
得知了谢从颉所在之处,盛纾毫不犹豫地离开书房,准备去正厅。
临走前,她还不忘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舅父把表兄关在祠堂了,我去求求情。”
慕容澈一怔,她要去给谢徵求情?!
他步履不停地追了上去,却没看到盛纾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得意。
既然慕容澈那般在意谢徵的事,那她偏要激他,让他抓心挠肺一会儿。
两人前后脚到了正厅,可把谢从颉给唬了一跳。
“舅父。”
盛纾微微屈膝,给谢从颉行了一礼。
若是往常,这礼行了也就行了,谢从颉也能心安理得地受她的礼。
但这会儿他瞥见盛纾身后,脸色明显很难看的慕容澈,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
“浓浓别多礼。”
谢从颉干巴巴地笑着,总觉得不大对劲。
他看着眼前这奇特的画面,想了会儿,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外甥女显然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啊!
盛纾浅笑,对心里直犯嘀咕的谢从颉道:“舅父,表兄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再关着他了。”
眼见盛纾每说一字,慕容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谢从颉真是恨不得能原地消失。
偏生慕容澈没想放过他,语气淡淡地开口:“哦?令郎犯了什么错?竟然还要劳盛姑娘亲自求情?”
谢从颉额上直冒冷汗,想糊弄过去却又不敢,正想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却听到一旁的盛纾开口了——
“殿下未免管得太宽了。”
谢从颉心口一颤,正要找补两句,就见慕容澈笑了。
不是那种让人周身生寒的冷笑,是纵容和无奈的笑。
谢从颉见了,默默地闭了嘴——
这两人之间绝不是刚认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不好奇了。
“殿下,臣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殿下可否允臣先告退?”
慕容澈巴不得他快点走,闻言挥了挥手,允了他。
谢从颉见状,如蒙大赦般地飞快离开了。
慕容澈心道,这谢从颉还算是有眼力见儿。
他露出笑意,正要与盛纾说话,却见她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慕容澈无奈地摇摇头,他派人盯着盛纾这事儿,她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了。
*
一座颇有江南风致的院落中,江宁提刑按察使杜甯既惊又惧地听心腹禀近日之事。
“你是说柳五的老娘和妻儿回了淮安府?”
心腹面带焦虑之色,急切地道:“正是,知道他们回来了,属下便派了人盯着,今儿上午,还真有人去找他们了。”
杜甯心头“咯噔”一声,“查到是谁了吗?”
那太子如今可就在江宁,虽然听说他如今在扬州府,但万一他是虚晃一枪呢?
如果是太子或太子的人,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杜甯本就因慕容澈来江宁一事惴惴不安,这会儿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心腹摇头,“属下只知那是对年轻夫妇。咱们的人离得远,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他们并没有待太久。”
杜甯沉吟了片刻,心底的焦躁之感越发明显。
“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心腹应是,转身离开了。
杜甯独自坐在屋中,双眼微眯,想起了六年前的事。
当年朝廷拨了不少银子,加固堤坝。他一时犯了糊涂,贪墨了大半,并使人以次充好。
原本以为能瞒天过海,哪知道时运不济,堤坝还没加固好,就塌了。
好些河工被河水卷走了。
出事后,他才慌了神。
为了自保,他只能把事情栽赃到冯炜身上。冯炜虽然喊冤,但有他伪造的账本在,冯炜最终被定罪。
此事虽已盖棺定论,但杜甯仍觉得不踏实,命那些罹难河工的家眷拿了抚恤银便离开淮安府。
可是他没想到,才安稳了六年,其中一个河工柳五的老娘和妻儿就回来了。
他们回到此地,就已经够让杜甯心中不安了,更遑论还有人那么快就找上了他们。
这会是巧合吗?
杜甯无法确定,几番思索之下,他最终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把那对年轻夫妇的身份查清楚。
他本以为查清此事要费些功夫,谁知入夜后,他便收到了封信。
待他看完那信的内容,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来人,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小厮很快备好了马车,杜甯急匆匆地出了城,来到信中说的那处亭榭。
那亭榭四周无遮挡之物,正中站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
杜甯命小厮将马车赶至一旁候着,独自往亭榭那边走去。
他在距那人五六步开外的地方站定,沉声问道:“你是谁?”
此人对当年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旦问清楚了这人的来历,这人也就不能存活于世了。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了身。
但他黑巾覆面,叫人看不见他的模样。
他轻笑出声,慢条斯理地道:“是来救你性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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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9章 、遇刺(一更)
◎他全了她死后的尊严◎
秋夜寒凉,自前两日起,碧芜便已给盛纾换上了厚厚的被褥。
床榻边那樽缠枝翠叶香炉内燃着安神香,助人安眠。
但榻上的盛纾却陷入了梦境,睡得极为不安稳。
梦中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是在东宫,却又不是今生的东宫,而是上辈子的。
梦境中,她阖目睡在榻上,双颊潮红。一侧的矮几上放着空碗,里头残留着乌黑的药。
盛纾本以为这是她前世死前的场景,可画面一转,她便看到慕容澈穿着厚厚的氅衣进屋了。
她只见慕容澈在隆冬时节穿过氅衣。
看来,这是她玩雪生病那次。
屋里烧着地龙,比外面暖和许多。慕容澈将氅衣脱下,顺手放到了床榻边。
他站在床榻边看她片刻,然后又探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
或许是因感觉到了不正常的热,他眉头蹙了起来。
“今日太医来过了吗?”
在屋里伺候是半夏,听到慕容澈这话,她忙回道:“回殿下的话,太医来过了。”
慕容澈闻言,眉头皱得更深,“那侧妃的烧为何还没退?”
他的声音带着愠怒,半夏肩膀抖了抖,垂首道:“殿下,病去如抽丝,再服两贴药,侧妃定会无事的。”
慕容澈眉目未见舒展,他替盛纾掖了掖被角,而后唤了王福海进殿。
那王福海没敢进内室,只在屏风外听吩咐。
慕容澈起身过去,刻意压低了声音:“去把今日要处理的文书搬到这里来。”
王福海闻言有些诧异,太子殿下向来以政事为重,何时做过把文书搬到寝殿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看了看,入目的虽是那扇屏风,但他知道里头躺着那生了病的侧妃,心知主子的变化都是因着她,王福海忙领命而去。
慕容澈政事繁多,搬来的文书也不少,堆在盛纾寝殿的桌案上,都快成一座小山了。
慕容澈一面看着那些文书,一面留意着榻上的盛纾,时不时地替她擦去额间冒出的汗。
他的指尖有些凉,碰到还没退烧的盛纾时,或许给她带去了一阵阵舒爽,最后竟被迷迷糊糊的她拽着不让走了。
慕容澈有些错愕,但却没有将手抽出来,脸上划过一丝无奈,任由她抱着……
盛纾如一个旁观者般看着这一切,看着梦中的慕容澈和她。
她知道那时她生病,慕容澈照顾了她,哄她喝药,但她不知道他为了守着她,竟然还将文书都搬到了寝殿内。
盛纾心里五味杂陈……
没等她感慨完,梦境的画面又是一转。前世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一帧帧地闪现。
她看到前世的自己死后,慕容澈吐血昏迷,看到段臻说慕容澈是被种下了情丝蛊,说要解此蛊便要取她的心头血……
饶是知道这是梦境,盛纾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如果这梦境是真的,那她岂不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难怪她能有机缘重生,想来是老天爷看不过她遭这罪。
盛纾抿唇,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命人去取她的心头血,她拼了命想要阻止,最终当然也是徒劳。
得了皇帝命令的太医片刻都不敢耽搁,径直往殿外而去。
可还没有踏出殿门,一柄匕首就插、入了门框,把那些太医唬得不敢再走。
盛纾突生了劫后余生之感,而后她听到躺在榻上的慕容澈无力却又不容他人反驳地道:“不准动她。”
盛纾没想到在最紧要的关头,竟然是慕容澈护了她。
她的心倏地一紧,眼眶酸涩、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可皇帝哪会理会慕容澈?这事关他的性命,皇帝不顾他的反对,又下了取盛纾心头血的令。
但皇帝没想到,慕容澈哪怕拖着病体也要护着盛纾,直到她已身故一个时辰,段臻道心头血也不能解蛊,慕容澈才松了口气般,命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出去。
皇帝又气又急,连问慕容澈是不是不想活了。
盛纾没听清慕容澈是如何回答皇帝的,只看到皇帝怒极,拂袖而去。
屋里只余慕容澈和段臻,还有早已没了生气的盛纾。
“还有解蛊的法子吗?”
慕容澈颓唐地坐在脚踏处,有气无力地问段臻。
段臻颇有些心烦意乱,没好气地道:“没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刚刚不是还要当情种吗?”
“悔?”慕容澈无甚表情地看向盛纾,眼底闪着不明的情绪,“不悔。”
之后发生了什么,盛纾不得而知。梦境画面又转,她看到慕容澈也……
梦境至此而终,盛纾再怎么想继续看下去,也自梦中醒了过来。
她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但屋里屋外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盛纾张皇失措地坐了起来,额间、背上还有胸口处,全都是汗涔涔的,被夜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她却顾不上这些,只要一想到梦中的那些场景,她的心就疼得厉害,阵阵心悸。
那会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盛纾脑袋混沌不已,正当她觉得心绪杂乱时,窗台处又响起了规律的敲打声。
自那日在崇善寺和慕容澈不欢而散后,他们已有数日未见。
若是换作平时,她肯定不会理睬那敲窗声,可眼下她刚做了那梦,不知为何,她这会儿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身上的中衣被汗浸湿了,盛纾起身换了干净的,然后又从橱柜里拿了外裳和披风,这才去开了窗。
窗外仍是之前来过的暗卫。
“如此深夜惊扰姑娘清梦,是属下的不是。但属下恳请姑娘,到谢府去一趟,殿下他,遇刺了。”
“你说什么?!”
……
盛纾再顾不得什么,匆匆去了谢家。
慕容澈住的院子灯火通明,谢从颉脸色苍白地站在厅中,看着那些大夫忙进忙出。
盛纾到时,恰逢大夫将一盆染了血的水端出来,她的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
“浓浓,你怎么来了?”
谢从颉正烦躁着,祈祷慕容澈能过了此劫,否则江宁只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盛纾却顾不上理会谢从颉,她撇下众人,直奔内室。
慕容澈静静地躺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左胸处缠着布,可那处渗出的血却很快将白色的布染红了。
盛纾心尖儿一颤,眼前的慕容澈和梦中的他仿佛合二为一了,叫她心口发疼。
那几个大夫没想到突然冒了个姑娘出来,正要赶她出去,就见她落着泪到了床榻边,脸上尽是哀戚之色。
大夫们怔愣片刻,一时间竟忘了拦阻她。
盛纾颤着手握住了慕容澈的手,垂首哭了起来。
不知为何,在她心里,已经把之前的梦境当真了,真切地觉得那就是上一世发生过的。
慕容澈全了她死后的尊严,没让她被当成药引子,死了还要被人剖心取血。
就冲着这个,那些爱恨她都不想再计较了,她不想再怨他、也不想与他置气了,只要他能醒来,她就跟他回去。
盛纾的哀泣声终于让那些大夫回过了神,他们不知盛纾的身份,也不敢上手拉她,只好劝道:“这位姑娘,您要不先去歇会儿?这里血腥味儿重,别吓着了您。”
盛纾却充耳未闻,只问道:“他如今如何了?何时能醒?”
“这位郎君是中箭了,”大夫是谢从颉请来的,也不知慕容澈是什么身份,“那箭离他的心口虽尚有一寸,但情况仍危急不已。现在箭头已经取出来了,但何时能醒,我们也没把握。”
盛纾闻言,将慕容澈的手轻轻放下,擦掉眼泪后站了起来。
慕容澈的亲卫们都在门外,其中有好几个都见过还是东宫侧妃的盛纾。
他们对盛纾的身份心知肚明,只装作不知道罢了。
韩越身为慕容澈的亲卫首领,此次自然也跟来了。见盛纾出来,他忙问:“盛姑娘,殿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