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白青天吃了一惊,一见是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镇民议论纷纷。
“白肚儿是不是傻?钱炎成日里剥削他,净占他便宜,他还帮钱炎求情!”
“他可不就是傻子么?你问这话儿,倒显得跟他一样傻了!”
“啧啧啧,这白肚儿也可怜,白活了这么多年,好人坏人分不清。”
“你们瞧白大人,一听他喊爹,愁得话都说不出了!分明不想认他,偏他巴巴地凑上来。”
白青天是果真不想认他,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一直觉着自己的官途原本是平步青云的,是这个孽子的出生阻碍了他,导致他现在只能窝在这穷乡僻壤当个小小县官。他能留这孽子一条命,都已是他大发慈悲了。这孽子还不知道感恩戴德,一个劲儿地就给他添堵。
白肚儿不知白青天的想法,仍给钱掌柜求情。
听着他一口一个爹,白青天怒气更甚,冲衙役道:“你们站着吃干饭的?有人扰乱公堂,还不给本官赶出去!”
白青天发话,衙役们这才敢动手,干净利落地把白肚儿叉出去了。白肚儿还想冲进去,身后有人使劲儿拉住了他。他回头看,那人相貌清丽,一双眼睛灵动之极——竟是南七。
她眼底有着疲惫,淡淡地道:“先看看是什么事儿再说罢。”
不知为何,白肚儿一见她便安心不少。他不再闹了,安安静静站在公堂外。
他肯安静,白青天实在是舒了一口气,他又有心思审案了。
一拍惊堂木:“事已至此,钱炎,你认不认罪?”
钱掌柜磕头如捣蒜,悲泣道:“大人,小民果真是冤枉的!小民即使有一百个胆,也不敢觊觎大人的女人哪!”
“呵呵。”白青天冷笑道,“你不敢?本官的爱妾莫非是自个儿跑到你被窝去的?你这么说,是不是意指本官比不上你,所以本官的爱妾也要上赶着给你糟蹋!”
“大人明察,小民不敢呐!小民是冤枉的!”
白青天怒道:“还不认罪!来人,将商姨娘带过来,亲手指证这个畜生!”
不多时,衙役带了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上来。
那美人儿正是白青天的心肝宝贝商姨娘,边哭边咬牙切齿地道:“老爷,正是此人!妾身夜里被他掳走,若非您相救及时,妾身早就…早就…呜呜呜…您可要给柔儿作主呀!”
商姨娘伤心的模样看在白青天的眼里,疼进他的心里,用力一拍惊堂木:“本官的爱妾都如此说了,钱炎,你还有何辩解!”
钱掌柜只觉跳进黄河洗不清,大呼冤枉:“小民不知啊!小民一觉醒来,商姨娘便在小民的床上了,小民什么都不知道!”
“还敢嘴硬!”白青天不耐烦地道,“再给我抽他二十鞭,看他硬到几时!”
钱掌柜神魂俱裂,瞬间瘫软在地:“大人…大人饶命…再打小民,小民可就没命啦!”
白青天冷笑道:“那你认不认罪?”
钱掌柜不再抵抗,喏喏地哭着:“小民…小民认罪…”
“好!”白青天从桌案上又抛下一物,正砸中钱掌柜眉心,“你既认罪,那便再说说,为何将此物放进本官房中?本官与你有何冤仇,值得你费如此心思?”
钱掌柜骇了一跳,哆嗦着捡起那物,定睛一看居然是块儿牌位!他手一抖,牌位便又掉落在地。
众围观者还未看清是何物,白肚儿失声叫道:“这是我娘的牌位!娘!娘!”
他说罢又要冲进去,衙役们这次学乖了,狠狠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白肚儿拼命挣扎:“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那是我娘的牌位,我要带回家!你们这群坏人,为什么偷我娘牌位?”
白青天见闹得不像话,又是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白肚儿别吵了,你娘的牌位乃是此案证物,待本官结束此案再奉还。”
“不行!我现在就要,我要我娘!”
这时,南七趁人不注意,点了他的哑穴,在他耳边小声道:“别着急,待会儿我替你拿回来。”
白肚儿还想动,却忽然发现自己手脚僵硬动不了。他想起方才南七在他背后那么一戳,虽然不懂武功,仍知道是南七搞的鬼,气呼呼地道:“你也是坏人!”
南七见他双颊鼓鼓像个炸毛猫似的,不由笑道:“嗯,我也是坏人。”
白青天见公堂又静下来,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这年头,想安心审个案为何就这么难。
郁结不散,白青天将怒火再次撒在钱掌柜身上:“快说!为何戏耍本官?再不从实招来,本官要你的命!”
“大人呐!这这这…这从何说起呀?小民要有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哼!”白青天道,“身手不好,如何从本官府上掳走本官的爱妾?”
钱掌柜脸色一白:“小民没有…没有…”
白青天更加恼怒:“没有?那你方才认得什么罪!妨碍本官办案,罪加一等!”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钱掌柜此刻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此时后堂进来一人,覆在白青天身旁耳语几句,听得白青天脸色愈加阴沉。
那人退下后,白青天怒道;“好个杜三!偷东西偷到本官府里来了!来人,速速将杜三这个刁民捉拿归案!”
事情接二连三,越来越复杂,惹得众围观者又开始议论。
“这杜三平日里看着就是胆儿肥的,没料到竟真敢做这种事!”
“呵呵,此次犯在县大人手上,算他倒霉。活该他,谁让平时总欺负人来着?”
也有人大胆猜测:“杜三乃钱掌柜的伙计,此事莫非是受到了钱掌柜的指使?一个为财,一个为色。”
此言一出,立刻受到大家的点头赞许。
钱掌柜再也听不下去了,回头破口大骂:“放屁!杜三那龟儿子犯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肃静肃静!谁再妄自议论案情,本官就治他个扰乱公堂之罪,先打二十大板!”
吵闹的公堂再次归于平静。不过片刻,便有衙役押着杜三前来,穿过重重人群,艰难地挤进公堂。
南七悄悄地在白肚儿耳旁道:“你瞧,好戏要开场了。”
这杜三见了这么大阵势,也不害怕,反倒懒洋洋地问道:“不知大人召小民前来所为何事?小民记得,可不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人可莫要冤枉了好人,寒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心哪!”
白青天见了他这副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胆刁民,还不跪下!”
“行行行,我跪。”杜三不情愿地跪下了。
“好,既是这种态度…给我打他三十大板先!”
杜三吓了一跳,不服气地道:“还未定小民的罪,大人怎可打我?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还回头鼓动众围观者,“大家说是不是?”
围观者们一想,也觉着是这个理儿,遂纷纷道:“白大人审都不审就打人,实在不是一个好官。”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不尊重朝廷命官,就该打!”
围观者们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是镇上卖包子的小强,都对他怒目而视。
小强极其无辜地回视大家: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好啊,还敢这么嚣张!围观者们也不管是什么地方,气势汹汹地将小强围起来揍了一顿,直揍得小强哭爹喊娘。
“你为什么要害他?”白肚儿小声道。
靠在他身后的南七不以为意地笑道:“他刚刚骂你来着。”
白肚儿一愣,无声的温暖涌入他的胸膛。
场面三番四次不受控制,白青天也怒了:“都给本官住手!谁再在此地闹事,休怪本官不客气!”
再看一眼得意的杜三,脸色一沉道:“赶紧的,打他三十大板!让他胡说八道!”
衙役们领命,两手将杜三推倒在地,板子无情地招呼起来。
杜三一开始还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白青天,到后来被打得皮开肉绽时,便不停求饶了。
这人哪,就是贱骨头,不治不晓得厉害。白青天捋了一把胡子,自上而下俯视道:“杜三,这回你可老实了?”
杜三屁股上都是血,裤子与皮肉烂在一处,红通通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他疼得冷汗直流,再没了先前的气势。
他惨成这样儿,白青天心里终于爽了:“杜三,你胆子够大的呀,敢来本官府里偷东西。”
杜三喘着粗气道:“小民没有…”
“不承认?都被打成这样了,还犟呐!本官府里的下人,在库房捡着你的衣服,不是你还能是谁?是不是要本官再命人招呼你三十大板,你才肯认?”
“大人,小民没有,你屈打成招…”
白青天嗤笑道:“什么屈打不屈打的?本官说的话就是事实,你不认事实,本官只好打你了。来人,再打三十大板!”
杜三苦着脸道:“别别别…小民认罪…别打了…”
白青天打了个呵欠:“好嘛,你们二人即已认罪,本官就不多加为难了。”
“多谢大人…”
白青天一拍惊堂木,正色道:“钱炎犯了女干淫之罪,本官为着繁荣镇万千女子的安全,便判你受宫刑。至于杜三…偷盗之罪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斩去一双手罢,再将偷去的一一奉还。把二人拖下去,即时行刑!”
二人哭天喊地地被带去后堂了。
“退堂!”白青天哼着小曲儿走了。
众围观人员也叹息着散去,一时只剩下白肚儿与南七仍站在门口。
南七解去白肚儿的穴,带着他一同询问留下善后的衙差:“这位大哥,案子即已审完,不知是否可以将白肚儿娘亲的牌位奉还?”
衙差不耐烦地道:“去去去,没见我正忙着呢嘛!这等小事,容后再说。”
南七笑了笑,从袖里拿出锭银子,塞给他道:“通融通融罢。”
衙差收下银锭子,装模作样地道:“也是,案子审完,证物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你就拿回去罢。”
南七连声道谢,白肚儿已一溜烟儿拿回了牌位,爱惜地摸摸它,道:“娘,别怕,小肚儿带您回家。”
第74章
回家路上,南七心情很好,又携他一起买了许多食材,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白肚儿脸上有几分为难:“南七啊,掌柜的这么惨,这些补身体的东西,我们拿去给他罢。”
“你说什么?”南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用你娘牌位做坏事,你还想着帮他!”
“不是的,我相信掌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白肚儿极力辩解。
南七暗道:哼,废话,就他那臃肿的身材干得了这事儿么?做这种事儿的人身手一定极好才行,否则怎么在那么多人眼皮儿底下偷走商姨娘?虽是我做的,我才不告诉你!免得你傻兮兮地把我卖了去救那缺德的钱掌柜!
“好啊,你说他是冤枉的,也就是说白大人断案断错了?”南七一脸大尾巴狼的表情吓唬他,“仔细我告诉白大人,让他也打你个三十大板!”
白肚儿惊呼一声,不敢再言语。南七得意地笑笑,摇头晃脑地走在他前边回家了。白肚儿一脸郁闷地跟在她身后,双手还提着母鸡与鸭子,那俩可劲儿地扑腾,弄得他心烦意乱…
一进家门,南七便打了个呵欠道:“你先做饭,我要去睡一觉,饭好了叫我。”
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白肚儿虽不明白她睡了一夜怎么还这么困,却仍贴心地点头:“快去罢,待会儿我会喊你。”
“嗯。”
白肚儿将他娘的牌位放回房间,便准备洗手作羹汤。今日的食材全是南七掏的钱,白肚儿心里不痛快,觉着自个儿没用,饭钱都掏不起。
他原打算做双份工,来维持日常开销。旋即想到,镇上除了钱掌柜,哪有人肯雇佣他呢。想着想着便灰了心,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连工作也找不着。也没心思做饭了,趴在桌上发起呆来。
偏那俩家禽不放过他,直着嗓子一个“咯咯咯”,一个“嘎嘎嘎”就这么冲他叫唤。厨房门是关着的,它们飞来飞去白肚儿也不管,总之飞不出去就行。
谁知它们越闹越来劲儿,不仅把买来的白菜啄了,还到处拉屎。
白肚儿这才从灰色世界中走出来,冲它俩拼命道:“嘘!不许吵,南七还在睡觉,会把她吵醒的!”
那俩才不管他说什么,仍然我行我素。恐怕它俩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不发泄一番誓不为鸡(鸭)。
白肚儿便起身去捉那只母鸡,谁知母鸡机灵得很,三两下从他手中逃脱飞往另一边了。白肚儿忽又疼得大叫一声,低头一瞧,原来鸭子啄了他脚趾。
白肚儿也怒了,转而去捉那鸭子。别看鸭子平日笨笨的,逃起命来也不见得比谁慢。一时间,厨房闹得是鸡飞狗跳。
无数次被吵醒的南七终于忍不了了,走出房门,一见厨房乌烟瘴气,不禁对白肚儿吼了句:“干什么呐你?不想做饭就歇着去,跟这俩畜牲玩什么?好玩吗?吵不吵呀!”
白肚儿立时不动了,低着头道:“对不住,是我不好,吵着你睡觉了。”
他这副模样,南七便有再大的火也消了,心里甚至还生起分愧疚来,降了音量道:“哎呀,我也不是怪你嘛。我这不是见你这么辛苦,怕你累么?”
说罢又挽了袖子道:“小样儿,敢欺负我白大哥,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终归是擅轻功之人,加上快手功的配合,南七不到一会儿便将那俩畜牲提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