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大抱有希望,毕竟,会被丢来边关,除了边关将领,大部分是失了圣宠。
事到如今,这案子就是看陛下信谁了。
不能让舆论一边倒,那对大将军极端不利。
张副将问道:“翎世子?”
韩毅钦摇摇头。
沈翎虽是陛下表兄,但也是他未来妹夫,他表兄。
再一个,他也不想把沈家牵扯进来,万一,陛下当真糊涂了,韩家尚有贵为太后的姑母在,沈家,到底还是远了一层。
他只要不出面,陛下念在沈家也是亲眷就不会动沈家。
若是强出头,那本就不如韩家根基深厚,只会被当靶子。
“去把卿洲刺史李伯谦喊来。”韩毅钦决定道。
张副将双目一亮,茅塞顿开般道:“对!”
哈,幸亏卿洲还有这号人!
这个李刺史,是个什么人呢?
他出身寒门,却高中状元,颇有才华。
但却是个令陛下烦躁到眼不见为净,最终被外放的原大理寺丞。
此人在都城时,整个宸国的案件的复审由他负责。
若是寻常人在那个位置上,为了保住乌纱帽个个是和稀泥的角色,挑几个无伤大雅的案子翻一翻以明功绩,但对那些涉及权贵的冤假错案却避之不及。
可此人呢?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人已经断的案子,他总是发现不对,便去翻啊翻。在位几年竟翻了冤假错案上百件!
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大理寺内,都城权贵,不少人视他为眼中钉,最后连陛下都被他翻恼了,几桩冤假错案,那是陛下亲自断下的。
拂了陛下的面子,陛下暗地里对他咬牙切齿,骂他不识好歹,是个书呆子。
可他是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又戛然一身,连他那相依为命的老母都在他任职之后没多久便殁了。此人,甚至未娶妻,无牵无挂,毫无把柄。
陛下无奈之下找了个借口把他打发到了卿洲做刺史,眼不见为净。
但陛下应当也知,此人刚正不阿,若是要他包庇罪犯,那便是大将军的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做的。
倒也不是要李伯谦为大将军证明不是大将军干的。
这人死的不明不白,只要他不能证明是大将军做的,便可。
“我们回去吧。”韩毅钦道。
他们哪怕在此待上一整日,也是无用的。既然在李伯谦的管辖区域,就交由他处理。
姜凝却矗立在原地,暗自埋怨自己,昨日该再深思熟虑一些,不放大将军走的。
今早,张副将骂的没错。
是她太轻率了。
韩毅钦见她轻蹙秀眉,洞察了她所有心思,宽慰道:“旁人想嫁祸,哪怕我闭门不出,也有的是法子。”
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可姜凝却仍有些自责,若不是因为她,情况不至于如此糟糕。
因她来到他身边,给了旁人口诛笔伐的理由。
“是我连累的大将军。”她垂眸颓然致歉,语气带着一丝执拗,“我留在这儿等李大人,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韩毅钦视线落到她站着都不敢使劲的脚裸上,目光一沉,怜她腿脚尚不便利,却连养伤都不得安宁,为他满心忧虑,直接托着她的腋窝,将她抱上了马车。
一股凛冽又清爽的气息扑鼻,姜凝的身子倏地腾空。
到底还是被惊到了,她惊呼一声,倒也从忧愁的思绪中抽出。
韩毅钦亦翻身上马,依旧是飒飒英姿,好似这等命案干扰不了他分毫。
他正义凛然道:“他所辖卿洲地界出了这等命案,该他管。你替他瞎操什么心?”
他虽没有恶声恶气,但姜凝到底还是从他话语间听出一丝不悦。
大致她这般自怨自艾又不顾自己的伤痛惹他不快了。
她哪是替这李大人瞎操心,她分明是担心他。
一牵扯到他的安危,她难免焦急。
这李大人,也不知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会得出什么结论,她总得盯着才安心。
“也不知李大人有没有办法断案......”被这样强势地抱上马车,姜凝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她是当真不放心。
谁知这李大人是不是真的青天大老爷,有没有办法找到真正的凶手,还大将军清白。
“管他有没有能耐!我没做的事,若还要我来证明无罪,要他们官府何用?我们回营。”
韩毅钦这话一出,听得旁边的知府袁大人瑟瑟发抖。
姜凝听他这话,却不禁莞尔。
好一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骏马上的男子,他身姿如青松般挺拔坚韧,他就像一株扎根于万丈悬崖边的参天青松,看着虽危在旦夕,却也更令人仰望敬佩。
她总是担心他太狂傲,可也许,他那不是狂傲,而是坚韧无畏,积极乐观。
罢了,先不跟他倔了,养好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作者有话要说:
姜*侦探*凝:我要查案......
韩大将军:给他们官府口饭吃......
第29章
姜凝回营之后,微跛着脚,步入韩毅钦帐中。
她这会儿心思不定,总觉得朝堂之上暗潮涌动,大致立刻会掀起腥风血雨。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便是她家大将军。
当真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韩毅钦倒是淡定,见她不回自己营帐歇息,反而来他的营帐,知道她担心他。
“坐着歇会儿。”
他亲手替她斟了杯茶,清爽的茶香四溢,舒缓平静人的心境。
她捧起茶盏,朱唇轻抿了一口,问道:“大将军可有应对的策略?”
依她之见,应当是朝堂上有人想害他,具体是哪个人,如何害他,如何应对,也不知他心里有没有数。
“这是敌人惯用的计策了。大战之前,想方设法地换掉我除掉我。此番,大致是收买了某位朝臣。”韩毅钦端起茶盏,波澜不惊,一派从容自若。
“那大将军觉得陛下会上当么?看着也不英明。”姜凝略带委屈地嘀咕。她觉得上头那位也不是什么英明圣主,反而十分歹毒,她立了功,结果也就是来道圣旨企图弄死她。
就这等心胸,屡立战功的大将军他又会如何对待?
韩毅钦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掀起眼皮望她。
揣摩圣意,评价圣上这等事,她竟直言不讳。
不过,初见时,便听闻她大骂“昏君无道”,思及此,她此刻不过小声抱怨一句,也算是给他这个陛下的表弟颜面了。
他心中不禁莞尔。
他不置可否,淡声叮嘱道:“往后外人面前,不得对陛下大不敬。”
外人面前不得?
内人面前就可以?
也就是她对他吐槽一两句陛下,他并不责怪她?
他之所以如此叮嘱她,是担心她被人抓住把柄居多,而不是身为陛下的表弟,不容人指摘陛下。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之后,她微怔,她非议陛下,在这时代,杀头都不为过,可他,却毫无责怪之意,只是为她考虑淡淡叮嘱。
他竟如此纵容她?
这令她的心中不可自拔地滋生出某种希冀。
只听他又道:“朝堂上的眼线后续会传来一些相关消息,届时我们再一起探讨是哪个奸臣在作祟。”
朝堂眼线都不瞒她,还会与她一起探讨。
她听见自己心怦怦怦地直跳。
“嗯。”她轻轻点头。她想起营帐里尚未看完的许多资料,还是回去用功去吧,她需要恶补朝堂的知识,才能洞察朝堂走向。
她作揖告退。
姜凝走后,沈翎摇着折扇进来。
韩毅钦如今有些烦这人,他一进来,他就眉心一蹙,心想,他怎地还未回都城?
“不是让你回去么?怎地还不走?”他冷着眉目,毫不留情地赶人,手上拿着卷书,一副有事忙不愿意搭理他的模样。
如此不受待见的沈翎心瞬间碎了一地。
他不好过,也不叫韩毅钦好过。
于是,他凤眸一转,计从心生,夹枪带棒地扎对方心道:“本来想走的,这不一大早就听张将军大呼小叫地狠骂了姜姑娘一通,我也知大事不妙。想留着帮帮你忙。”
韩毅钦闻言神色倏地一冷。
张副将骂了她?
这姑娘方才就在他面前坐了那么久,她竟丝毫未提。
沈翎见他表情骤变,满意地凑过来,促狭地啧啧两声道:“当真不将姜姑娘纳入羽翼?没个名分,谁都可以随意欺辱她,张将军骂她,林将军下药,秦国公杀她。我看着都觉得可怜。”
沈翎的字字句句都令韩毅钦心绞得越来越紧。
沈翎见他的表情越来越沉,十分满意,接着道:“再说,人家姑娘被下了药与你又是水帘洞又共处营帐的,全营上下流言蜚语一大堆,你就忍心她受这等委屈?”
韩毅钦捏着书的手指下意识地拽紧,锐利的眸光一扫沈翎,此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只知瞎掺和。
他冷声道:“事到如今你竟仍看不出来,要杀她的是陛下?”
什么秦国公杀她,沈翎是有多天真?
就这城府,往后如何撑起一个沈家?
对情情爱爱倒是敏.感尖锐,对整个大局那是一头雾水,一窍不通!
沈翎闻言,摇着折扇的手一顿,轻浮的表情微微凝滞。
“陛下对她在我身边的忌惮远超你的想象,否则,秦国公有这狗胆在我营中杀人?”韩毅钦接着道。
声音掷地有声,沈翎只觉得振聋发聩,好似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开了他那玩世不恭的脑子。
沈翎不可思议地问道:“陛下担心你色令智昏?”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妾室,做大逆不道之事,疯了才会这么想!
罪臣之女被人强收为妾室是常有的事,本来妾室就不上台面,正常都不会理会的。
陛下竟非得要杀她?
这又是何必呢?
就连宠妾灭妻都做不得,更别说宠妾灭君了。
正常人哪会这么做?
圣上竟担心这个?
“我越靠近她,陛下便越不安,她便越危险。什么都不懂,就安安静静做你的闲云野鹤,别一不小心把自己小命玩丢了,还搭上一整个沈家。”韩毅钦冷声道。
沈翎呐呐张口,却无言以对。
心中惊涛骇浪。
都变了啊。
他还以为是先帝与舅舅皆在,兄友弟恭之时呢。
韩毅钦心中被沈翎搅得烦躁。沈翎这人,大局上一窍不通,却很懂他对那姑娘的心思。字字句句往他心口上扎,戳他心挖他肺。
这会儿觉得营帐都令人窒息,待不下去了,卷着怒火,打帘出去。
恰巧碰见正欲来寻他的张副将。
他脸色骤然变得更差,冷言敲打道:“我的告诫,张将军如今是当耳旁风了。”
张将军内心一凛。大将军素来对他礼遇有佳,鲜少冷言冷语,这般态度,是怒火滔天了。
“二十军棍,自己去领罚。”他下令道。
张将军脑袋瓜一想,便知是因为何事,作揖认罚道:“是。”
韩毅钦走到姜凝帐外,脸色仍是沉郁阴冷,心中的躁郁久久不能平息。
心中正盛着火气,想起自己屡次三番把她吓哭,便过门而不入了。
人虽走过了她的营帐,心思却还是绕在她身上。
被辱骂了,为何不告诉他?
军中背后的流言蜚语,她可有听闻,又可有觉得......
委屈?
而张副将这边,听闻张副将挨了打,林副将捂着屁.股也去笑话了他。
因林副将的大嗓门,军营里都传开了,张副将因为辱骂先生,被大将军罚了军棍。
这下,军营上下立刻知晓关于先生的言论不能随便说。
唯恐惹了大将军不快。
人家都是杀鸡儆猴,韩毅钦却直接打猴儆鸡,效果倒是不错的,鸡也不敢瞎啼了。
辛大娘之前听闻姜姑娘的流言蜚语,还很担心姜姑娘。
心想,好好的一个闺女,失了清白,大将军又没有要娶或者纳的意思,这姑娘可怎么活呀。
于是,辛大娘总是偷偷关注姜凝,深怕她一个想不开自裁了。
可听闻张副将都因为辱骂先生挨了打,便知大将军是极其在意姜姑娘的。
帮姜凝收拾的时候,也便下意识嘴上荡起了笑容,喜上眉梢。
姜凝倒是发现了,笑问:“辛大娘家中有喜事?”
辛大娘被这笑容晃了一下,心想,这天仙般的人儿随意一笑便让人失了魂,她这老婆子都抵挡不了,别说那些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了。
难怪大将军这般冷面,心里头也爱护着。
她摇摇头,忍不住碎碎念道:“张将军平日里那么凶恶,这下好了,被大将军罚了军棍,再也不敢欺辱先生了。”
姜凝蛾眉一挑。
张副将被罚了?
是因为晨间骂了她?
她也不曾在意,他又何须这般大动肝火。
她放下手中正阅读的资料,走出营帐去寻韩毅钦。
主营帐里,韩毅钦正好在读一封密函。
听闻姜凝来了,也不避讳,扬声便让她进来。
张副将忍着屁.股痛坐着。这会儿,张副将是一声不吭了,并且见姜凝进来,面无表情地作了一揖。倒也不能算作不恭敬。
林副将的屁.股应当是好些了,又或者不止他一人挨罚,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反正他朝姜凝憨笑了一下。
沈翎情绪不高,一改往常寻.欢作乐唯恐天下不乱的姿态。
吴寒,更别提了,如今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避她如蛇蝎。她怎么他了?她这个被逼婚的都没介意,他这个逼婚的倒次次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莫名其妙。
不过,姜凝懒得管他们,众人齐聚一堂,是有大事发生。
姜凝作了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