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她正摸到一张好牌,外头风声倏然变大,一阵浓郁鬼气汹涌而来,很快又咆哮而去。朔光顿住动作,说:“有鬼来了!”
可离十分生气,求朔光:“这局打完再去可好?”
朔光起身,说:“不好!”
话落之时,光影忽动,眼前的桌椅和马吊顷刻消失无踪,冥帝和云山见状,双双隐去身形。可离没办法,只好一同将自己隐去。
那阵浓郁的鬼气已散得差不多了,想必是勾魂的黑白无常走远了,果然,不多一会儿,灯影居门口出现个女子,她身着血衣,面色惨白,看模样,死前当是流了许久的血。那女子怯怯冲着里头喊:“有人么?”
朔光挥手将门打开,说:“请进!”
女子缓步走进,将灯影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问:“这是何处?”
朔光此时已回到案台后,她说:“这是黄泉!”
“黄泉?”女子花了些功夫理解,“是人死之后会经过的黄泉么?”
“是!”
“这么说,我死了?”
“是,你死了!”
“不,不可能!”女子说:“我不可能死,我还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呢?”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不甘,像是怀疑,又像是惊恐。
在灯影居这么多年,类似的情形朔光已见怪不怪。
“节哀!”这两个字,朔光说得例行公事又毫无情绪。
女人这时注意到朔光,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个恶作剧。
“这儿若是黄泉,那你是谁?”
“我是掌灯人,黄泉八百里,由我送你去!”
“你在骗我,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掌灯人!”
女人似乎找到了自己还活着的证据,转身想往外跑。朔光纹丝未动,等那女人跑出灯影居,在无尽风沙里跑出数里,跑到最后跑不动了,她才悠然出现在她面前,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挂着鬼火灯笼的灯影居,和她身前那张黝黑的案台。
“黄泉路途漫漫,无我指路,你哪里都去不了!”
“不……不可能!”女人大喘着粗气,但显然已精疲力竭,“我才十六岁,我怎么会死呢?”
朔光回身,她面前立刻出现一个有许多抽屉的柜子,她从其中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盏灯,递过去:“人生一世,难免一死,等你走过黄泉,饮下孟婆汤,生前诸事,就都作了云烟!”
女人不肯接灯,朔光问:“你可是还有未偿之愿?”
女人抬起眼,朔光又说:“若有愿,我可以助你实现,但,你得付出代价!”
女人看着朔光,问:“什么代价?”
朔光说:“一段回忆,我要你这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女人垂眸,想了许久,最后说:“你若真能帮我偿愿,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生愿生时偿,死愿死后还,朔光一如以往,用一诺,换下了她最珍贵的回忆。
女人拿着灯走了,灯影居中的压抑氛围也随之散去。其实照朔光的想法,她不愿将灯影居搞得那么阴气森森,奈何人间对于冥府的描述十分惊悚,若这黄泉第一站不似传闻,约莫会镇不住鬼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每逢新鬼前来,她都把灯影居搞得像座坟墓,要多阴森有多阴森,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送走女鬼,朔光回到桌边,那三人与桌椅一并显现出来,可离立即号召大家:“来来来,我们继续!”
朔光撩裙坐下,到她摸牌了,她从冥帝面前取来一张,不是她要的字,顺手又打了出去。
“碰!”冥帝说,他一边将自己的对子拿出来,一面漫不经心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女人,与一般的新鬼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嘛!”可离全身心扎在牌桌上,她摸来一张牌,似乎有些用处,微微思量之后,换了另一张打出去,“不都是哭哭啼啼,不信自己已经死了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冥帝说,“我说的是,她身上的气息!”
“嗯!”朔光把话接过来,“是有些不同,她身上没有死气,不像个死人!”
“怎么会?”云山蹙眉,“方才她进门时,我分明感觉到有一阵鬼气!”
云山一边说着,一边打出了自己的牌。
又到朔光了,朔光趁摸牌的空档,说:“那是无常留下的气息,她自己本身并没有鬼气!”
冥帝显然对朔光的回答很满意,一般新鬼入冥府,身上并不会立刻生出鬼气,但随着死去时间渐长,鬼气就会愈渐浓郁,无常勾魂入黄泉,大概也就盏茶功夫,因此,鬼至灯影居时,那阵独属于鬼的气息向来都会很淡薄,但再淡薄,也不可能没有。
“近来,似她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一些?”冥帝又说。
朔光回想了下,没什么印象,云山想了一想,也摇了头,她二人对气息的感知要比可离敏锐,若她们都未察觉,可离应该也不会知道。但这一回,可离锁着眉想了一想,竟然说:“是有一些!”
三人齐望向可离,可离交替换着面前的牌面,说:“倒不是鬼气的问题,就是有些奇怪的游魂,它们整日在我那儿晃荡,不投胎,也不去无间处,仔细想来,已有数日了,我不知它们身份几何,来自何处,要去往何方,就只能让它们留在奈何桥了!”
“它们没得判令么?”朔光问,“判令上,应该会有它们的信息!”
可离撇撇嘴,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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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为了找人要截取凡人的回忆,报酬是完成死者的遗愿,问题是没看到她去帮别人完成啊】
【按爪】
-完-
第6章
◎朔光她……领活儿了◎
鬼入冥府,要经过的程序是,先至黄泉,经灯影居,朔光给出一盏指路的灯,鬼照着灯的指引去到孟婆祠,在云山处饮下孟婆汤,然后再在灯的指引下到达奈何桥。过完奈何桥,便是往生亭,这时判官的判令大约也到了,可离照着判令决定它们的去处,良善的给个好人家,作恶的定个苦命格,实在十恶不赦的,就丢下奈何桥,让它们去地狱赎罪。有一些需要排队等些时候,便领他们去无间处,总归都有个去处。
“怎么会呢?”云山说,“任何一个人死,都应该有判令才对!”
“还有更奇怪的呢!”可离继续说,“这些鬼不光没有判令,它们还都记得生前之事,能到奈何桥的,都已是饮过孟婆汤的——”她转向云山,“我前几日还想去问你,是不是因为你偷工减料让你那汤失效了?”
“怎么可能?”云山对于可离的指控颇为不满,她扣了扣冥帝的桌面,说,“轮到你了,赶紧的!”
冥帝正看着牌面思索,见她催了,赶紧打出一张牌。
“吃!”可离将冥帝那张牌捡来,又从自己面前拿出两张,整齐摆在桌前。
“它们身上,可有鬼气?”朔光问。
“谁知道呢!”可离耸肩,“奈何桥鬼那么多,和鬼待时间久了,活人身上都会有鬼气,更何况它们本是鬼!”她打出一张牌。
“你可曾去查过生死簿?”朔光转向冥帝。
“当然!”冥帝一手撑在桌上,一手转弄着马吊,说,“生死簿上显示,它们都还活着!”
“什么?”朔光三人都很震惊,齐声道。
活着的人,是不可能进冥府的,就算是修道之人偶尔闯入,也不可能看得到她们,就算当真有人道法高强,真进了冥府,且看得到她们,也不可能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是人是魂,她们看一眼便知,方才那女人分明已是魂魄了,任凭肉身被保存得如何完好,都已经回不去了——那是死后的状态。
“你们看——”冥帝召出生死簿,四人面前立即出现一道银色卷轴,卷轴缓缓打开,立时出现方才那女人的样貌和名字,随即是她的生平。她的生平显示,此女前世为善,故此生得偿,虽然少时命运多舛,但年二八时嫁得良人,从此衣食无忧,一生富足,直近花甲年,才病重离世。
——方才那女人说过,今时她才将将十六,距花甲之年,还有四十余载。
“莫不是……无常勾错了魂?”云山猜测。
“不会!”冥帝将生死簿收起,说,“一来,无常不会勾错,二来,纵是当真勾错了,她也还能回去,可现在,她已是死魂,回不去了!”
“万一是无常勾错,她家人以为她死了,便将她尸身化了呢?”可离说,“尸身化了,便回不去了吧?”
“若是那样,生死簿会随之改变!”冥帝说,“生死簿是活的,虽然人在投胎时已定了命数,但那只是个大体方向,具体性格、经历等都需本人填充,所以人世间过一日,生死簿便写一日,生死簿更像是个卷宗,它会详实记录凡人信息,无论凡人是遵照命数活着,还是离经叛道逆了天改了命,它都会按照事实记录下来!”
是的,冥帝说的没错,一个人投胎之时,生死簿上大多只一句,他将生于何处,死在何年,会遇怎样的劫难,又会通过谁人化解,但除开这些,其他都是空白,等他当真投胎转世经历这一切了,才会一字一句仔仔细细显现在生死簿上。
“别说这些了,先打牌吧!”问题抛出来了,冥帝又像无事人一样,把话转了开去。
然,他这转折实在生硬,聪慧如朔光三人,焉能不懂他的用意?
云山信手摸去一张牌,说:“这么大的事,冥帝便坐视不管么?”
冥帝望着自己的牌面,说:“我管它作甚,我又管不了!”
朔光挑起眼,这许多年来,还没听说冥府有什么事是冥帝管不了的。
冥帝察觉到她眼光,说:“这件事很复杂,以我的能耐,大概率会坏事!”
冥帝固然不算什么能力卓绝的神仙,但他好歹执掌一方,在天上那一众神仙里,他也能算个中上游,能与他匹敌的大约还有天帝、战将、四海龙王及各种星君,哦对,还有司命和月老,这么一说,他确实好像挺弱的。
“那你都查到什么了?”朔光问,冥帝既说他管不了,必然是得了些线索的。
冥帝于是细细说来。原来,前数日,冥帝已察觉到异常,遂亲自前往人间查探,他查得,那些没得判令、无法往生的生魂,其身体确实还活在人间,只不过它们的身体里还长着另一副魂魄,且那副魂,与在冥府的魂魄几乎一样。一人两魂,两魂类似,这是以往从未遇到过的事,于是他继续探查,可查来查去,总在原地绕圈,半点新的线索都没有,有一次,他甚至在幻境里绕了半年,他却浑然未觉,虽然那是人间的半年,他并未因此坏事,但这件事以后,他明确感知到这件事有一双大手在操控,而这双手,根本就是将他玩弄于鼓掌。
“就这……你就认输了?”可离不无揶揄。
“当然不是!”冥帝说,“我后来放弃,是因为,那双大手的操纵者对我十分了解,说不定,他本是我相熟之人,只不过他在暗,我在明,我始终处于被动!”
“切——这种借口都找出来了!”可离更加嘲讽了,“你区区一个冥帝,又没有功勋,又不受景仰,大家提到你都觉得你晦气,谁会上赶着与你相熟啊——等等——”话说到一半,可离想到什么,“该不会是——”
冥帝虽贵为冥帝,但因为常年蜗居地府,本人又十分奇葩,各界盛事从不参与,导致天上地下少有人认识他,所以要么,那大手是地府中人,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对他熟悉,要么,他是天上的仙人,因冥帝常要上天述职,又是同僚,多少能对他有些了解,又或者,他是冥帝千年前的旧人,因为曾经共过患难,或者有过纠缠,对他的认知要追溯到他成为冥帝以前。这其中,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顶破天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