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错过与没错过——华砚刘
时间:2022-04-01 08:57:39

  十个人相继自我介绍完后,年轻考官与左右两人稍作商量,宣布第二百零七号进入复试。这一组的初试,我一人过关,过程很短。
  下午三点半,全部人员面试完毕,参加复试有十一人。刘站长召集大家集中,说明下一步的复试环节:一、各人作文一篇,题目《我爱播音这一行》;二、在考场有五篇文稿,自选一篇朗读;三、朗读考官指定的一篇文稿。
  作文统一进行,时间限定四十五分钟,写完后按抽签序号依次单人进去复试。作文我有点基础,先按以前习惯拟定三个提纲:一写播音职业神圣光荣,是党和政府的宣传喉舌,是与人民群众联系沟通的情感纽带;二写应该如何爱岗敬业,除了持之以恒加强专业学习外,还要做好吃苦耐劳的思想准备,忠于职守、尽职尽责;三写怎么做到珍惜和爱护播音员的职业荣誉,一方面要积极履行自己的职业义务,另一方面要不断修炼和提升自己的职业素养等。
  在写作文时,年轻考官来到我的面前,轻声问道:“你姓刘是吧?”“老师,是的,我姓刘”“你是西河镇的?”“嗯,是在那儿出生的,后面一直在县城读书”“我姓何,县广播电台的,你好好写吧。”
  我复试的抽签号是四号,稍作平静后,我闭目思索念稿环节的注意事项,顺便深呼吸扩展胸部,没多久轮到我进去复试了。
  面试台上有五篇文稿,我挑了一篇时政新闻稿,字数大概五百字左右,这类稿件的文字通俗易懂,很少生僻字,节奏易于把控,可以借鉴新闻联播的腔调。念完稿件,何考官向我点了点头,递给我另一篇稿件,是一篇议论文的摘选,字数同样,我接过稿件,利用转身走回面试台的功夫,飞速寻找文稿中的生僻字,还好,只有一个字不认识,我根据上下句的逻辑关系用了其他字替代。指定文稿我也顺畅念完,离场等待通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快七点钟时,刘站长出来通知,我和一位女孩留下,其余人可以返回了,路远不方便的,可以免费在镇招待所住宿一夜。然后,我看见三位主考官一道出门,向镇政府办公室那边走去。之后,刘站长冲我招了招手,我走了过去。
  刘站长和蔼地问我:“小刘,你来中药厂工作多久啦?”
  “刘站长,我是去年六月份左右来的,差不多一年了吧。”我低声回答。
  “哦,我问你,要是最后把你选上了,你确定能过来吧?中药厂现在形势挺好的。”刘站长的话让我的心猛然一跳。
  “刘站长,我既然来参加考试,肯定是有这个想法的。”我立刻答道。
  刘站长掏出烟点上,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女孩,又压低声音说:“那好,我把情况跟你讲一下,和你一起留下来的那个女孩,是镇企管会的打字员,已经结婚了,她托人和镇里的史副书记打过招呼,所以主考官里的镇宣传委员偏向留下那个女孩,但是县局和县电台的考官认为,你的嗓音条件难得,这是天赋,可塑性比较强,文笔也可以,是块好料。我们也赞同县局的意见。现在,他们一块去镇委程书记办公室汇报去了,你再等等,不走远了。”
  刘站长的一根烟还没抽完,有人通知他马上去程书记办公室,我留在原地等候。过了一会儿,刘站长急匆匆朝我走来,小声说:“小刘,好消息!程书记表态说,专业岗位选人就要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以县局的意见为准,直接选定你了。这样吧,你回去后做好准备,我们站里和镇政府办公室商量一下,看怎么办理调动手续,时间就这几天吧。你先回去,我还要陪县局的客人吃饭。”说完,他又朝那女孩走去了。
  离开镇政府院子,我有一种想放声呐喊的冲动,这一个名额被我争取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又将掀开崭新的一页。突然间,我对通镇中药厂有了不舍的念头,能进去上班是我大哥用他的脸面求来的,还有科室里那些和蔼可亲的老同事和我敬重的魏大爷,他们给了我如亲人般地温暖和关心,以后离开了他们的呵护,我在外面能安稳立足吗?瞬间,我又有些犹豫,难以取舍。
  路上买了一小袋饼干吃了,回到旧旅社,见魏大爷在房间洗衣服,我进去向他叙说了考试情况,包括此刻的心情。魏大爷把衣服往盆里一扔,水花四溅,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哦,你说的备考,就是在考试这个啊,孩子,这是好事啊,三百多人就录取你了,这是你的运气,高兴还来不及呢,别犹豫了,去吧!这人呐,就好比有了一套新衣服总舍不得扔掉旧衣服,穿上新衣服吧,看着旧衣服不舍得,再穿旧衣服吧,又觉着别别扭扭,那你为什么要做新衣服呢?鸟往高处飞呀,你是个爱干净整洁的孩子,做人做事也别拖泥带水的!”魏大爷的话让我有所触动,却也增加了我的留恋。
  这几天的辛苦劳累没有白费,回到宿舍感到十分疲惫,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睡梦中,我隐隐约约闻到了烟草的香味,一阵薄雾缭绕中显现出了父亲的笑容,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慈祥,一直看着我笑,却不说话,我想触摸他的衣袖,伸手却总也穿不透那层薄雾……早晨醒来,发现枕巾湿了一片。
  坐在床沿,昨天考试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依次闪现,特别是那些衣着普通,甚至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色泥垢的农村同龄人,他们的眼神里都充满着对成功的渴望,期待幸运之神落到自己头上,我却端着饭碗挤掉了他们的憧憬和希望,我没有成功后的异常兴奋和喜悦,我在体会着他们的沮丧与失望。假如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录取了,他(她)的父母该有多么高兴和欣慰!虽比不上高考中榜后的荣光,可这也是拔出稻田里的双腿迈向城镇生活的一次机会。我心里默默祈祷:他们以后会遇上比我更好的机遇。这只是人生中最小的一次历练,先行者不一定顺利达到,路途还有坎坷,我们互相勉励前行吧
 
 
第9章 那些年的错过与没错过
  十九
  我比往常更早一些到了办公室,扫地、擦桌子、打开水……宋会计第一个进门,立马问我:“考得怎么样?有结果吧?”
  我回答说:“宋会计,谢谢您。结果是我和镇企管会的一位女打字员留下了,最后确定谁,要等领导商量后才知道。”毕竟没有书面通知,我不能轻言肯定。
  “哦……企管会的打字员?等小李来了问问看,她经常送报表到企管会,熟悉那边的人。”宋会计边喝茶边盯着里面不断上浮的茶叶。
  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科室里的其他三位女同事鱼贯而入,李姐人没坐下就开口问我考试情况,宋会计替我说了,再问她企管会那个女孩是个什么情况?
  “啊?她呀,除了模样还可以,满口土话,她公婆找的关系把她弄进企管会当打字员的。是她和我们小刘最后比呀?哼,她能播个鬼的音咯。”李姐不屑地说道。
  候出纳说:“那可说不准,人家是被窝里做事,上面有人呐。没关系,搞不成算了,前几天银行的柜台主任还问我,打听小刘是哪里人?有多大了?看样子有女孩看上了我们小刘了,等下小刘和我去银行取钱,顺便找媳妇去。”
  大家一阵轻松的笑声,把分析考试结果这件事给掩饰过去了。可能他们认为,这件事对我来说,无伤大雅,也不影响目前的工作,那就顺其自然吧。我也安之若素,平静如水。
  李科长出差回来了,带了一些各地的特产小吃分发给大家,说是提前回来的,在外面天天喝酒顶不住了。我拿着工资表给李科长审核,他签完字后,突然对我说:“有好消息啊!小刘。”我怔住了,大家面面相觑。“消息这么灵通的!”我心想。
  李科长哈哈大笑:“看把你们惊讶得!是关厂长要把小刘调过去当他的通讯员。他在路上问我小刘的情况,我以为是科室要精简人员,就介绍了一下小刘的优点和长处,没想到他准备把小刘要过去。”
  “好事,好事啊。”大家纷纷应道。“李科长,我不想去,那工作我不熟。”我认为那个岗位太“危险“了,厂长会随时训人,所以不太乐意。
  李科长收起笑容,对我说:“你傻呀,以后你就是厂办的人,表现好了,关厂长不得好好培养你啊,你不是学财务的,在这边只能做点简单的事情,应付一下杂务,这样下去也不利于你今后的成长啊,对吧?再想想,也不急的,没那么快,关厂长回来要先处理一大摊子事呢。”我听完,低头无语了。
  事情总是在变化,变化无常是常事,机遇要偏向谁,它会在你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叩响你的命运之门。
  考试过后第五天,厂里门卫通知说门口有人找我,下楼去,门口站着一位推着自行车的男同志,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平头络腮胡,衣着一般但干净。他说:“我姓岳,镇广播站的,情况是这样的,你呢,是集体企业职工,你的调动不属于镇政府下调令的范围,而我们与企管会又是不相搭的平级单位,虽然可以用商调的形式,但是企管会不理睬这个事。刘站长的意思呢,就是直接给你发录取通知书,你凭通知书去广播站报到上班。中药厂这边嘛,你拿着通知书给他们说一声,就可以离开了,反正又不是国家职工,不用担心有什么条条框框限制。”
  我接过通知书,向岳师傅表示感谢。他说不客气,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同时嘱咐我按照通知书上面的时间,第二天到镇广播站报到上班。
  我拿着通知书,在门口打转,怎么办呢?转了半天,脑袋还是一片空白。算了,听魏大爷的话,舍不得旧窝捂不热新窝,再说李科长的话也有道理,在财务科我终究是个打杂的。
  我上楼回到财务科,就近把通知书递给了李姐,“啊哈,小刘考上了广播站播音员!”李姐高兴地举着通知书来回晃荡。
  候出纳抢过去看了一下,连说了几个好好好,又传给你了李科长,李科长拿着通知书有点懵:“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姐接过话说:“前几天镇里招考播音员,我们怂恿小刘去试一下,本来说去凑凑热闹,没想到考中了,有三百多人考咧,就要一个人,哈哈哈,你说巧不巧?”
  “哦——是这样啊,难怪我爱人在家里说,镇上招播音员干什么?还说隔壁谁家的孩子去试了,没考上,没想到录取的是我们小刘。嗯,能考进事业单位不容易,以后有前途啊,我们支持!”李科长的话让我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宋会计、武会计也朝我会心一笑,点头祝贺。
  “小刘,我去找关厂长解释一下,你把手头工作按原来的分工交接吧,通知书注明了报到时间的,你不要耽误了啊。”李科长把通知书还给我,接着下楼去了。
  我站起身,向科室里的人逐一深深鞠躬表示谢意。候出纳让我把核算工资的资料交给她,早点回宿舍去收拾行李。李姐抹了抹眼睛,要我有时间回来看看大家,别忘了“娘家”。我想叫她一声“姐”,话到嘴边没有叫出口,“你是我生命中的幸运女神,是你牵着我,找到了一个应该行进的方向,萍水相逢,能得到你的无私关爱,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虽然我不知道此番前行之路是否顺畅,但我会记住你的鼓励,勇往直前。姐,你温馨的笑容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温暖的记忆!”我在心里默默念道。
  我下楼到车间,和毛哥、小陈、两位大学生一一道别,他们说要晚上一起喝酒庆贺,我说不了,明天就去报到上班,要留点好印象。走出厂门,我再次回头瞧了瞧二楼的财务科办公室,颇感留恋和不舍。在这里,我感受到了难能可贵的办公室亲情,领悟到了很多的人情世故和社会知识,他们一直呵护着我,没有让我受到委屈和伤害。他们是好心人、慈爱的人!想到即将由熟悉转为今后渐行渐远的陌生,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我去镇广播站工作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时间和机会主动去看过他们,他们可能在街上的有线广播里听到过我的声音,但那个时候通讯不像如今发达,可以随时互相联系。时过境迁,他们的音容相貌依然清晰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几年后,我曾在县城一家银行门口遇见了李姐,她说她带着孩子在通镇中药厂上班的时候,她爱人就在县城里工作,后面孩子大了,考虑到孩子的学习和生活环境,自己也在县城找了一家企业上班,全家都迁移到县城了。当时她赶着办事,没时间细聊,我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就这样我与李姐从此没有再见过面,但我不会忘记她,会一直衷心祝福她:李姐一生幸福平安!
  二十
  走回旧旅社的路上又买了两个馒头,进门找魏大爷要了两个纸箱,然后到房间慢慢收拾行李,蚊帐、凉席、床单被子、衣服、书籍、牙刷毛巾,还有唯一的一件“家具”:大哥给我的木箱子……东西都捆绑整理好了,一样都没有落下。等到天色暗了,我下楼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干干净净地冲了个凉水澡,把床板用水擦擦,点上蚊香,将就睡一夜。
  早上,我吃完剩下的馒头,正琢磨着拿些简单的行李,先去镇广播站报到,再请求刘站长安排人过来,帮我拿一下剩余的行李。这时有人敲门,毛哥、小陈、两位大学生都进来了,毛哥说他和小陈找人换班了,大家专门来送我的,还说工会领导也一块来了,在楼下。
  毛哥说我相当于是出嫁的新媳妇,就空着两只手好了,所有行李由他们分别拎着。下楼见到工会领导,他说是代表厂里来送我的,一件新衬衣、一只热水瓶,是厂里送给我的礼物,我恭敬地向他表示感谢。魏大爷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物品走了过来,“小刘,这是我复员时候的纪念品,一个茶缸,你用得上,拿着吧,算是魏大爷的一点心意。”瞬间,我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魏大爷拍拍我的胳膊,催促我快点走,别耽误了报到上班。快走出小巷了,我转头看见魏大爷还在门口站着……
  到了镇广播站,刘站长在二楼阳台看见我们一行,就招呼站里的同事帮忙接过了行李,毛哥他们向我道别后就回去了。这栋楼是办公和宿舍混用的,我的宿舍安排在二楼,刘站长办公室的隔壁。我房间里的床、柜子、办公桌椅、电扇等一应俱全,柜子当作屏风,前面办公桌,后面床铺。
  行李放到房间后,刘站长向我逐一介绍同事(除了刘站长,其他人都没有职务,统称为师傅):肖师傅,年近五十岁,架线工,家在农村;张师傅,四十来岁,戴眼镜,会计兼架线工,家在附近乡镇;岳师傅,给我送过通知书的,不满三十岁,出纳兼架线工,家在镇上;郭师傅:三十多岁,管理和操作播控设备,技术工,家在镇上。算上我,站里共有六个人,我以后的工作由郭师傅具体安排。
  随后,郭师傅带我熟悉工作环境,二楼东边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有一台十瓦的电视转播发射机和辅助设备,另外,还有一组柜子,里面放着扩音机、功放器、电源稳定器等,屋子中间是一张崭新的播控台,上面有录音机、话筒、多个声调调节旋钮、信号传输控制器等,这间屋子的顶部平台,安装的是卫星信号接收器(白色的大铁锅),信号发射塔耸立在这栋楼旁边,大概有三十多米高,塔顶垂直下来的几根粗黑电缆线穿过外墙,与室内转播设备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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