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错过与没错过——华砚刘
时间:2022-04-01 08:57:39

  文台长一时语塞,估计事先没有准备。她改口说:“唉呀,我也是难办呐,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有人觉得不合理,天天吵闹,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再交一次集资款,暂且封住那些人的嘴巴,至于这笔款,就算是借给电台为支付工程款应急,等后面的房改政策出来后,还是会以电台职工同等的出资额与你结算,多出来的部分一定退还给你。”她还强调,为使我放心,电台将就此出具一个盖章的书面意见给我,作为凭据。
  这是文台长挖的又一个“坑”,她知道我的家庭条件,笃定我拿出这笔款有很大难度,于是以退为进,步步相逼。我沉思良久,长叹一口气,答应了她的要求。
  我家的亲戚没有能力帮忙凑钱。大哥大嫂都是拿固定工资的普通职工,侄子以后还要上大学,即使他们有点积蓄,我也开不了口;二哥在市区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还要负担小侄子上学;我姐姐身体不太好,就姐夫一个人在挣钱,两个外甥在读书。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董总。董总很忙,乡镇连锁门店的拓展比较顺利,生产人造奶油的事情也在逐步推进。听说我有急事找他,让我即刻过去他公司办公室。
  董总俩口子都在,我把事情原委,包括袁领导帮忙,都给他们讲述了一遍。董总听完后说:“我现在资金确实很紧张,也在想法四处筹资,但是相比之下,你需要的是小数字,你我是同学加兄弟,我和老婆帮你想想办法吧。”
  董总的爱人接话说:“房子是大事,应该要帮你这个忙,我们的生意从小做到大,你费了不少心思,虽说我们目前面临同样困难,但办法和门路比你多。我看这样吧,我现在就去城区的各个门店拢拢账,把这几天现金盘点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她说完,转头看向董总。董总叫她快去,留我在办公室喝茶等候。
  董总帮我卸下了头上的“紧箍咒”,我的“头疼”轻缓了许多。董总戏谑说我属狗,真的是狗急跳墙,居然想到了去找袁领导解决问题。不过他建议,以后不到万一得已,不能随便开口请他帮忙,以免影响他的仕途。董总还透露说,袁领导马上要去乡镇任职锻炼了。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我们做生意的是“社会人”,接触广泛,各种消息来得快啊。
  说到这儿,董总又提起了燕子,他说“江湖”有传闻,燕子的老公品行不太好,逮住机会就吃拿卡要,翻脸比翻书快,据说还有外遇。董总接着摇摇头说,这种家务事旁人不好掺合进去的,唉,只是可惜了燕子同学……
  董总的爱人抱着一个档案袋回来了,说把钱凑齐了,让我点点数。我说不用了,然后准备给他们写一张借据。董总拦住我说:“借据不用写了,等你手头活泛后再还钱吧。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还会不会再耍什么花招?”我说:“谁知道呢?”
  董总站起身说:“资金往来的手续办理和还款凭据的文字表述都有讲究,我比你内行,我陪你一块去。”
  我们坐的士到了市电台,文台长见我抱着档案袋还带着一个人,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让我到隔壁办公室找马副台长办手续。马副台长准备先带我到财务室交款,董总说不急,反正钱已经带来了,电台应该先出具交纳这部分款项的情况说明,等我们双方确认了再交款。
  董总很认真,特别是关于房改后,电台与我结算的实际价格、余款返还时间、房产证办理等关键内容,都代表我提出了明确的意见。马副台长遇见了内行,“马虎眼”打不过去了,规规矩矩拟定了情况说明和返款协议。
  协议最后经文台长审核盖章后,双方各持一份。马副台长带着我们到财务室交款,财务室又开具了一张建房集资款的收据给我。手续办完,董总看着马副台长说:“我说句直话,你们这种做法有些不地道啊,假如在我们生意场上发生这样的情况,那会被人收拾的,严重的话,不是伤胳膊就是伤腿。你们不能总是欺负老实人吧,幸亏他有我这个老同学帮忙解决问题,不然搞出鱼死网破的事情,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啊?”马副台长拍拍董总的肩膀,拨浪鼓似地摇着头说:“不会的不会的、误会了误会了。”我明白董总在点拨他,也是在替我出口冤气。
  我房子的烦心事总算是搞定了。想到董总说过燕子老公的事情,我有些惦记,几次电话想约她出来坐坐,她都说工作忙没有时间,等她有空了再主动约我。
  郑台长对我的广告创收工作比较满意,但要我加快回款进度,因为每季度都要向局里上交任务指标款。其实我和他同样急切,因为我也要一笔一笔地积攒广告费提成后,归还董总的借款呐。
  做广告业务类似做工程项目,费尽心思揽到活了,这还只是第一步,等千辛万苦把活干完了,追讨工程款那才叫折磨人。桃阳市的各类广告宣传媒体近十家,广告客户只要向外透露准备投入广告的消息,各媒体的广告业务员就会蜂拥而至,由此广告客户可以足不出户,坐等广告业务员上门,逐一洽谈和公开砍价。价格砍到底了还不算,另外再要求先刊播,后分期支付广告费,有时广告早就刊播完了,广告费却迟迟不能全部结算。
  好在我的广告客户大都是小项目,广告费总额不高。站在客户的角度,我首先认真策划好每一家客户的广告内容,力求广告播出后能给客户带来实际的收益,堵住他们拖延支付的借口,同时在收款上紧追不舍,缠住不放,效果还是有的。
  电台的集资房终于分配下来了,我很激动,但当中又出了点小插曲,集资房共有六层,我分在第五层,第三层的同事有意见,说他的资格比我老,凭什么我住的楼层比他高?我没有争论,毫不犹豫同意对调,高与低对我无所谓,这比住仓库可是强百倍了。终于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异常兴奋,我是农村出来的人,不能忘本。
  那时候没有电梯房,大多数人偏爱高楼层,因为住得高看得远,风景好啊。未曾想,等上了年纪才知道,一袋米背上五楼和三楼的区别是很大的。
  集资房是毛坯,我没有经济实力大修大整,保持原样结构和已有的木门木窗,只是刷刷涂料,铺设一般的瓷砖,安装点简单的灯具,能住进去就行了。搬家那天,人家是乔迁之喜,我是乔迁之累,所有的旧家什,只要还能将就用的,都大包小包或整体搬进了新房。董总又给了一个红包,袁领导的爱人送了一套崭新的床上用品,我挽留他们在家里吃了顿“开伙饭”。
  董总安慰我不用着急还钱,他说不缺我那点钱。袁领导说我被评上了“省青年岗位操作能手”,要我抽空去把证书拿回来,再把证书的复印件交到我们广电局的人事科,可能会据此增加一点档案工资的。
 
 
第15章 那些年的错过与没错过
  四十六
  我的烦心事暂告一段落了,该一门心思跑广告拉业务了。电台原来的老洪台长的看法十分正确,僧多粥少会干仗。受桃阳市广告市场的局限,同业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行业的潜规则慢慢透明,就连个体户做个小广告,都会索要回扣,于是有些同事就懒得理会这一类的广告。我没有,我想上量做点成绩,希望以此得到上面领导的关注和重视。我很忙,广告业务量排在前列,但能拿到手的提成却不多,我想,赚不到实惠赚名声也是可以的。
  吉局长紧盯着郑台长的上交任务指标,郑台长紧盯着全台的广告创收,我一个人再怎么使劲也撑不起一片天。郑台长所采取的措施就是,时常寻个小酒馆,再通知几个“后进”同事,喝小酒聊小天,敦促他们向我学习。我酒量虽可以,但抵不住郑台长的不断鼓励和同事们的热情恭维,常常“自我陶醉”被人搀扶回家。久而久之,余红有了些意见,说我只顾吃喝,挣钱不多又不顾家,我怪她目光短浅,不理解我的处境和苦衷,我们有了隔阂。
  相比之下,郑台长的压力才大,就像佃农租种地主的土地,时间一到就要交租子的。闲言碎语莫要讲,态度要诚恳,交租更要及时,不然来年就会转租给别人了。郑台长不愧当过干部,解决问题的思路很开阔,他以升级设备为由,用与所有客户签订的常年广告宣传合同和现有设备作抵押,从银行贷款,做到了及时交足局里的“租金”。于是,吉局长在大小会议上,都会表彰经济电视台的创收成绩斐然,还说这充分证明了市局提出的改革举措是正确的。
  不可否认,郑台长的心理素质挺好,从容不迫,镇定自若。换作是我,或许早已“封印而去”。只想着借债,不想到还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能力还债,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台里知情的同事心里都是忧虑的,但没有参与权和决策权,一切都是白搭。两位副台长曾试图“挽救同志,挽救事业”,考虑是否直接向局领导反映这种不正常的情况,请求局里减轻或减少上交“租金”的压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当他俩私下征求市广电局办公室主任的意见时,一腔正义和热血被一桶凉水浇透,办公室主任说,你俩是闲得蛋疼吧?这就像主人请贵宾吃饭,酒酣耳热之际,你俩却在旁边指着酒瓶说这是假酒,后果会怎样?要么掀桌子、要么摔杯子,过后你俩能脱干系么?早干嘛去了!最好的办法是,催促全台人员想尽一切办法、采取一切手段,抓紧搞广告创收,一步步填窟窿,逐步缩减缺口,至于万一溃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我与市局办公室主任打过交道,不得不说,他是有些行政水平和应变能力的。当我把“全省青年岗位操作能手”的证书复印件呈送给他时,他正反两面端详了一会,再慢吞吞的说:“嗯,是省级荣誉,不错!不过我们是事业单位,没有硬性文件规定说,据此可以增加档案工资,只能说等机会吧,你自己先保管好。”说完,“完璧归赵”了。
  为了营造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台里买了一辆二手轿车,在轿车的挡风玻璃前,摆放着“桃阳市经济电视台”的牌子,另外聘请了一名专职司机,平时除了郑台长出去转转,就一直停在大门口“亮相”。
  真正来说,市经济电视台的自收自支完全没有问题,年底还有富余,但是因为吉局长一开始就下达了,不切实际的上交任务指标,造成刚迈开腿就陷入了“负重前行、举步维艰、入不敷出”的困境,加上为完成上交任务而贷款,更是雪上加霜。
  最后一块压垮市经济电视台的“石头”,源自一场车祸。车祸现场在市电视台,受害者是那位瞎了一只眼的门卫老头。车祸发生的过程是:郑台长和司机去市电视台协调广告业务纠纷,完了离开倒车时,瞎老头在车尾蹲着身子系鞋带,旁边没人看见,等车一倒,人立马就没了。
  人没了不是小事,何况是市电视台台长的岳父,新闻单位出了“新闻事”,引起社会议论是必然的。这个且不管,当务之急是赔钱处理善后,但司机是临时工身份,光杆一条,要命的是,市经济电视台的账上没钱不说,还欠着一屁股债——银行贷款。
  怎么办?找市电视台拿钱?人家台长正悲伤着呢,加上吉局长也曾为成立经济电视台的事情剋过人家,换做谁也不会轻易答应。最后是局里和有线电视台联合凑钱,解决了受害者的经济赔偿问题。
  掉过头来再找经济电视台算账,这才发现账务上有问题,没有不透风的墙,市纪委对各事业单位的账务问题很敏感,马上查!
  最先是吉局长和郑台长被请去“喝茶”,不久郑台长出来了,然后远走他乡,据说从此成了“北漂”,而吉局长被“谈”了好长时间。期间,市广电系统陆续有干部进去“陪谈”,核实情况。听说吉局长数目不大,但责任大,最后“无官一身轻”出来了,以后自谋职业。
  我对郑台长是有感情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当初帮我解决了,事业单位的编制指标,而是通过几年面对面打交道,我发现他的理论水平、口才、文笔,是与传说中的“传闻”一致的,令人佩服。我想,假如他不当经济电视台台长,就凭他的家庭条件和原有社会背景,或许会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在桃阳市,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而不用在那个年龄段还背井离乡,远赴异地去讨生活。
  郑台长与吉局长之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根源在谁?这无从考究,也没有意义再探讨。我曾在广电局家属楼院子里见过吉局长几面,想到给他送酒送烟时的难堪场面,我总是不好意思低着头匆匆擦肩而过。我猜他每次出入院子遇见曾经的下属,心情肯定也是同样复杂,只不过心态与大家不一样而已。时隔不久,他搬离了院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当中了。
  市局一把手下去了,由二把手暂时主持工作。经市局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决定,撤销市经济电视台,设备和固定资产合并到市电视台,人员解散的原则是“复员”,哪儿来的回到哪儿去,没有“根基”的新进人员,划归到系统内的广播电视器材公司,特殊人员和特殊情况再另行商议安排。
  我有些难办,不是我不乐意回到市电台,是电台的文台长和马副台长会对我的重新回归,持什么态度?不是我心眼小或格局不够,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我担心自己送上门“被侮辱”,且再次沦落到“孤家寡人、四面楚歌”的边缘化境地,我不在乎脸面,是考虑有没有立足之地的问题。
  事不宜迟,我找到市电视台雷副台长,他由原广告部主任升职了,分管广告部。我向他申请,想趁这次合并的机会,进入市电视台继续做广告业务。雷副台长对我有所了解,知道我是经他爸(老雷局长)从通镇调上来的,有故乡情结做铺垫,加上董总公司最初投放的电视广告,是我直接找他洽谈的,他对我的广告策划能力和文字水平是认可的,还有我在市经济电视台的广告业绩也是有目共睹的。
  雷副台长对我申请调入市电视台广告部的想法,持欢迎态度,还说,经他提议,市电视台准备成立两个广告部,其中广告二部就是接手原经济电视台的所有广告业务,刚好可以由我来担任广告二部主任。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市经济电视台“黄”了,我“曲线”调进了市电视台。
  四十七
  我分期还清了董总的借款。董总的人造奶油生产线已启动了,经过无数次的调试和改善配比,产品开始进入市场推销,但这个过程很艰难,所以他更加忙碌起来。袁领导做了乡镇一把手,他有开不完的会和检查不完的工作,也是难得见一回面。
  远在千里之外的何老师也在经历着大起大落的境况。他在南方浦海市电视台的工作能力和水平,得到了当地一位市领导的赏识,于是把他安排进了市规划局档案部门,准备过渡一下后,再从桃阳市办理正式调动手续,调入浦海市委组织部工作。本来前途一片光明,但问题就出在过渡期间。一次,他外出拍摄土地规划影像资料,中午在饭馆就餐时,锁在小车后备箱里的一部高档摄像机被人盗走了,虽然及时报案了,但浦海市是沿海开放城市,人员来往复杂,那时候没有“视频天网”,案件一时半会儿破不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