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有了，信任有了，能否专注精力有所作为？对于我这个名义上的公司一把手而言，是个大考验。
九十一
回到石坛公司后，我向凡总请示工作移交的事情。他抱怨说：“唉，你在这边的工作做得挺好，华总非要把你调去开庆公司，我现在找谁接手呢？”
我建议由他大舅子暂时代管行政人事部。他说：“他知道屁呀，啥都不懂。算了，你先把项目申报这一块移交给盛经理吧，他是管财务的，公司的贷款手续也都是他在办，交给他比较合适。行政部的其他日常工作就由我来兼管，还有，你把保险柜密码告诉我，再帮我把钥匙收回来。”呵呵，我费尽心思从他裤腰带上把公章“摘”下来，现在一句话又名正言顺给收回去了。从此物归原主，恢复原样了。
按照凡总的意见，我向盛经理移交项目申报工作。我首先带他去县城拜访相关部门和单位，路上，他有些恼火：“我本来事务就多，那些贷款既有续贷的又有展期的，忙死了，现在又给我增加了新的工作任务，肯定是你提议做的‘好事’。”
“天地良心呐，我向凡总建议的是让他大舅子接手，他没同意呀，他就偏偏喜欢你，我能怎么办？”我争辩说。
盛经理禁不住笑出声来：“你真会调戏人家，明知他大舅子的肚子里也没墨水，还去推荐他，想看人家笑话是吧？再说他大舅子目前的工作岗位，你知道有多重要吗？像热电厂每天都要进来那么多煤，过磅和质检只有他大舅子签字才有效，凡总吃回扣都是他出面的，这里面猫腻可多了。”
“你都知道这些事，那华老板难道觉察不到吗？他应该也有自己的‘耳目’啊。”我问。
盛经理“哼”了一声，说：“这是公开的秘密，互相装聋作哑呗，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各取所需。开庆市和清新县新园区项目的前期费用，华老板也都是从这边公司拆借的呀，什么时候归还过？都是到年底分红再扣，不够扣的就移到下一年度，人家这才叫当老板做生意，拆东补西，借鸡下蛋。我们呐，只能拿点固定工资咯。”
我劝慰他说：“这几个项目的申报资金，加起来有二百来万，你和凡总关系好，等项目申报成功了，你到时找他讨点奖金嘛，就是按百分之一奖励，也有几万块钱啊。我已经调出去了，就不做指望了，即使有我的，也归你。”
盛经理故作醒悟说：“是喔，不要白不要，那我得谢谢你的提醒，我请你吃顿饭，也算是为你饯行。”
行政人事部的日常事务我分别移交给了内勤和法务助理，让他们有事情找凡总汇报。项目申报工作繁琐一点，除了和盛经理跑了两次县城外，还要与他面对面交接资料和说明情况，总共用了三天时间。
返回开庆市的头天晚上，盛经理请我吃饭。他羡慕我有了新的去处，惋惜地说：“一直以来，咱们俩人可算是‘相依为命’，现在你突然要离开了，我这心里感到空荡荡，再遇到点啥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唉，命苦啊！”
对于他的话，我是听一半信一半。不过也确实是，刚来这里时，面对陌生的生活环境和不太友好的工作氛围，我们曾经彼此鼓励和安慰，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只是后来他通过自己的精明，取得了凡总的青睐，而我也因保持诚实的秉性，得到了华老板的器重。我们各为其主，难免会隐隐约约产生一丝隔阂，但毕竟不是敌我矛盾，都是因为工作的需要。不管怎么说，这份“打工之情”值得记忆和保留。
同事一场，突然别离，难免有所感叹。我劝解说：“工作上有凡总支持你，有啥担心的。另外，你老婆不是已经过来了吗？家里每天都有热菜热饭等着你，这还不幸福啊。哪像我，还要继续流浪，不知何处是心安呐。”
“嘿嘿，文人骚客都爱多愁善感，你不要没病瞎哼哼啊。我觉得开庆公司那边的工作氛围和环境，肯定比这边好得多，没那么复杂。颜总和华老板是穿一条裤子的，你平时汇报工作的对象只是颜总，工作程序比较单纯，心情不会太累的。你看我，一件事情要给两个老板汇报，遇到意见统一还好说，一旦各怀心思，我就要两边沟通。他妈的，其实有些事情他俩直接碰头商量就行了，非要我做传声筒，低声下气赔笑脸，像个奴才似的。”
对于盛经理的心声，我只能点头表示理解，但无法为他出谋献策。因为盛经理本人能够在这种环境下，依然做到了游刃有余和两不得罪，说明他的智慧比我要强得多，这是我需要学习的地方。
在石坛公司工作了几年，对公司和同事多少有些感情，但这份感情只是我自作多情，大家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和养家糊口的责任，没人会真正关心我的去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民营企业不是国营单位，人员随时随地更迭是正常的，不需要组织程序和下发文件。这是企业老板的权力和打工者应遵守的规则。
南方的气候，一年四季温差不大。我没有笨重的行李和家当，依然是几套换洗衣物和简单的铺盖，还有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个旅行包，虽有些破旧了，但一直舍不得丢弃。新包有新的用处，旧包有旧的意义。
开车返回开庆市的途中，颜总通知我直接去往锦里镇的公司所在地。他说在省城招聘的工程师、招商经理和专职会计已报到上班了，公司食堂也筹备好了。因为我的驾照是托关系办的，开车的技术相当于自学成才，所以一路上行驶比较谨慎，直到中午时分才回到锦里镇的公司所在地。公司门口悬挂着“开庆环保投资有限公司”和“开庆市锦里镇精细化工产业园”两块崭新的条牌，这应该是颜总安排制作的。开庆项目公司正式开门营业了。
吃过午饭，整理好宿舍，颜总找我商量了一下后续工作的安排。他说除了财务由他直管外，其他事务由我具体负责，然后每月向他提交工作计划和总结，特殊事情及时电话沟通。
颜总下午去了清新县，那边的项目推进有些难度，他的主要精力放在那边。我下午一个人在办公室，把工作头绪捋了一遍，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如果头发胡子一把抓，那就有点像走流水账，做到哪里算哪里，不符合华老板和颜总“急于变现”的工作要求，我这总经理就成了吃干饭的，失职了。
但如何抓住关键问题并想办法落实呢？我得对全盘工作做一个分析：华老板以石坛园区为样板和示范，向地方政府表明，自己有着成熟的园区对外招商和开发运营经验，可以代替地方政府开展项目招商和投资建设园区。当然，合作的基础是互惠互利，由此，地方政府承诺以最低地价向开庆环保投资公司提供两千亩的项目建设用地，并根据开庆环保投资公司的合作要求，可以将地块化整为零进行“招拍挂”，土地出让金是“拍”一块缴纳一块，也就是整个园区的土地出让金是分期缴纳的。
按照合作协议条款，开庆环保投资公司作为园区投资开发商，除了负责园区内的项目招商，还应承担园区内除主干道以外的支路，以及管网和污水集中处理工程等相关公用配套设施建设。
那么问题来了，双方各自的利益点在哪里呢？地方政府虽然是以最低地价出让了土地，并承担了地块的“三通一平”和主干道建设，但得到的是长期的工业税收和解决了地方劳动力就业问题。想一想两千亩的规模啊，可以容纳多少家企业客户？作为高附加值的精细化工产业，年工业产值会有多少！这将产生多大的财政收入！还有园区规模经济的辐射和带动作用呢，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产业发展前景啊，地方政绩也将由此充分彰显！
开庆环保投资公司的收益有两个方面：一是收取代替客户办理《土地使用证》的服务费，即客户的购地竞拍手续，要通过开庆环保投资公司协助才能办理，服务费包含在客户的购地价之中。换言之，开庆公司对客户的购地价格有自主权，这部分收入是一大块；二是收取园区客户的运营管理费、污水集中处理费等，这部分收入虽然是一小块，但它是长期且持续经营的。
综上所述，我面临的问题是：老板兜里没多少“银两”，他的要求是“四两拨千斤”，用十块钱撬动一千块钱的生意。由此，尽快开展项目招商，把客户不断引进来，并迅速协助他们办理地块竞拍手续，这才是最紧迫的工作。“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活水源头来”。客户的资金进来了，一切都好办了，这就开庆公司的“自力更生”。
九十二
尽快开展项目招商是第一步，如何开展呢？这不是我拍脑袋能决定的事，需要集思广益，我召集工程师和招商经理一块讨论。
工程师姓王，曾经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工程副总。他说：“招商首先需要向客户提供园区整体规划设计图纸，因为图纸里面包含了功能分区的设置、道路管网的设计，以及若干个建厂地块的标注，这样客户就可以根据图纸，有针对性地选择地块方位和面积大小。这类似于商业地产开发，开盘售楼前必须要有沙盘模型，并搭配楼栋布局和户型图纸。”
“沙盘模型成本过高，就不考虑了，主要是图纸资料怎么落实？”我问王工。
王工回答说：“颜总已通知深圳的设计公司将全套规划设计图纸和文字注解都发给我了，我建议交给招商部统一制作招商资料。另外，我会将整个建厂地块划分为十五亩、二十亩、三十亩等不同面积的项目用地，便于客户自主选择，如果客户有特殊要求，我再随时调整面积大小。”
我又问姓石的招商经理，招商工作怎么开展？他是从一家工业园区跳槽过来的，具有一定的招商工作经验。他说：“全省的精细化工企业都面临着产业集中转移至园区的压力，这是我们招商的最有利条件。但是，问题在于我们不能空手去招商，手头一定要有可信可查的书面文件和依据，这是前提！”
有个懂行的同事，我心里安稳一些了。我接着问他：“那你说说还需要向客户提供哪些手续和批文呢？”
石经理说：“公司与地方政府签订的合作协议是商业机密，这是不能向客户公开的。所以我们第一步，是要获得地方政府对项目用地，定性为精细化工产业园区的批文，然后是园区的整体环评与安评批文，再就是市招商局与园区管委会承认我们为招商主体的证明文件。至于招商简介、客户渠道、洽谈流程、客户服务协议等这些资料，我可以自己来拟定。”
“好，你们还需要公司给予哪些支持？”我说。
王工说：“我需要再招聘一名工程技术员和一名现场施工员，协助我的工作。”
石经理说：“我需要招聘四名招商主管进行试用，前期协助我采取各种推介方式，向外发布招商信息，后期根据工作能力挑选两名留下。”
我点头表示赞同，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招商主管的人选需要具备相关工作经验，以及良好的亲和力与沟通技巧，所以请石经理亲自去省城人才市场物色，你的下属你去挑选，到时工作起来会顺手一些。会后，王工和我一块去管委会，看他们能否帮忙推荐一下工程方面的技术人员。另外，公司还需要招聘一名出纳和两名办公室的人员，这个由我来落实吧，我们赶紧分头行动。”
石经理动身去了省城。我和王工到了园区管委会，我先安排王工与管委会工程部对接，再去邓主任办公室，一见面他就追问：“项目推动得怎样了啊？”
我说：“已经拉开阵势了啊，但还要招兵买马补充队伍，今天就是来找你寻求支持的呢。”于是，我将公司人员补招需求和项目前置批文办理等事项，向他作了汇报。
邓主任说：“管委会工程部有两名现场施工员是临时工，一直没能转正，你们去挑选一个吧。出纳嘛，我侄女刚中专毕业，要不就先安排到你们那儿上班。至于办公室人员呢，需要有一定的文笔功夫才行，管委会也差这样的人才，你们干脆去市里招聘。另外，招商证明最好等市里的批文下来后，我再给你们出具，关于办理环评和安评手续，这个最好找市招商局帮忙协调。”
我向邓主任道谢，顺便想邀他吃顿饭。他说：“还是等你们项目正式动工了再说吧，那时候才能吃得安逸。不过，现在你们倒是应该和工程部人员多交流，以后会有很多工程方面的事务要互相衔接。”
从邓主任办公室出来后，我到管委会工程部找王工，他在里面和大家闲聊，我示意他随我出来。在门口我把邓主任的建议给他说了，然后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等下邀请管委会工程部人员吃顿饭，顺便挑选一名现场施工员来公司上班。
回到公司，我给招商局梁副局长打了电话，就政府批文和环评等几个事情与他商量，他约我下午去他办公室面聊。吃过午饭，我回房间午休，刚要睡着，食堂厨师敲门找我借支，说伙食费用完了。再躺下又睡不着了，索性回到办公室，草拟关于开庆市精细化工产业统一规划和统一定点的请示文件，鉴于我们是招商局引进的项目，所以文件的主送单位拟定为市招商局。
下午，我带上文件驱车去市招商局。到了梁副局长的办公室，见里面坐着一位年轻人，我正准备退出来，梁副局长却招手要我进去。他说：“你上午不是说要招聘一名办公室主任吗？我给你推荐一个，来，小莫。”说完，他指了指那位年轻人，年轻人连忙起身双手递了一份简历给我，我接过简历，对梁副局长说：“让小莫稍等，我先向你汇报关于政府批文的事情吧，这个比较急。”我把拟好的文件递给了梁副局长。他接过文件看了看说：“这需要以招商局的名义向市政府打报告，我得请示一下局长，你和小莫聊聊，我去楼上找他。”
我拿起小莫的简历，请他随便聊聊。小莫说：“我是开庆市本地人，家在市区，今年二十八岁，因为是电大文凭，所以一直都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后勤，今天是梁局通知我过来见见面的。”
“哦，你怎么认识梁局的啊？”
“梁局和我爸是同学，我爸瘫痪在床后，他经常去我家探望。”
“噢，我看你简历，对行政事务这一块还是比较有经验的，你什么时间能过来上班呢？”
“我那边随时都可以辞职，就看你这边的时间要求了。”
正聊着，梁副局长回来了。他说：“局长已安排局办向市政府打报告了，你们的文件作为附件一并报上去。”我又咨询办理环评和安评手续的问题，他说：“这些都有专业机构代理的，我上午也帮你联系了两家，你现在就过去与他们面谈。小莫这里谈得怎么样啊？”
我说还行。梁副局长说：“反正小莫下午已经给单位请过假了，就让他帮你开车，他熟悉市区路线，免得你东找西找浪费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