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秋霜眼睛顿时燃起亮光来,“小姐快说说办法。”
沈瑜方才一直在想这事,已经有了些眉目。
不过她没直接回答,先是问道:“我让你注意‘阙记’的动静,他们今日还在促销脂粉吗?”
若是沈瑜不问,秋霜险些忘了这回事,她记得从‘阙记’铺前经过得时候,清楚听到有顾客在抱怨脂粉价钱比之前贵了不少。
“没有,价钱比原来的八分银子多了三倍呢!”秋霜啧了一声,“这陈掌柜也太黑心了,看到咱们铺子关张,就迫不及待得涨价了。”
“‘阙记’涨价不足为奇,先前他们降价卖脂粉赔了不少银子,现在肯定要把损失弥补回来。”沈瑜轻抿一口茶水,淡淡道,“不过即便‘阙记’涨价,西街上如今只有他们一家脂粉铺,而且他们的脂粉又好,顾客依然还会光顾的。”
“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没有活路了?”秋霜眼里的亮光忽地一下黯淡下去,恨恨地拍了拍桌子,“小姐,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去县衙告发‘阙记’盗用了我们的方子?”
沈瑜默默看了一眼秋霜,这些话她之前就说过,实在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根据现实情况来说,光凭已经做出的脂粉来判断秘方是否被盗用本就难以界定,除非是洪运或者陈掌柜主动承认此事才行。
秋霜情急之下冲动出口,想起沈瑜之前的话,又默默咽下想唾骂“阙记”的话,语气恹恹地问:“那小姐还能有什么办法?”
“还记得雪桃口脂吗?”
秋霜听到这话,眼神又亮了起来。
那口脂是她新近研制出来的,但沈瑜当时出于谨慎考虑,没有让于表姐的脂粉作坊生产,也就是这口脂的方子洪运也不知道。
而且“雪桃”相比于以往的口脂,不论从颜色还是质量上来说,都要好上不少。
“这么说,我们可以像当初出售山茶口脂那样,再从雪桃口脂开始售卖?‘阙记’的价钱一旦涨起来,为了维持他们新推脂粉的口碑,便不能再随意降价。那我们的雪桃口脂就可以有机会再售卖出去?”
沈瑜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这也意味着“颜如玉”几乎要从头再来了。
顾客可以从头慢慢积累,沈瑜倒不担心这点,她真正担心的是脂粉作坊。
以前的脂粉方子会被人私售出去,那雪桃口脂方子也未必安全,她需得有一家自己的脂粉作坊才行。
只是又要考虑银子,又得考虑是否有合适的脂粉作坊出售,这更得从长计议了。
两人这边还在讨论雪桃口脂的事,春燕端了一托盘粥点进来。
托盘里是三碗八宝参粥和盛在细篾竹筐里的包子。
秋霜见状把桌案上的账册和茶盏收起来放到一旁,春燕便把粥点放在桌子上摆好。
晚间还有铺子里的事要商议,按照沈瑜的吩咐,三人就在这里简单用些晚食。
“小姐,这包子是芸豆胡瓜丝素馅,天气热了,来铺子里的食客最近都喜欢点这种包子吃。还有,尝尝这八宝参粥,这是食铺最近卖得最好的一道粥。”
沈瑜之前忙于打理两家铺子,且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了脂粉铺里,已经很久没在食铺用饭了。
现在终于有时间在食铺多呆,春燕迫不及待地催促她尝试一下食铺里的粥点。
沈瑜拿起调羹尝了一口,八宝参粥味道清新香甜,既去除了天景参的涩味,又有绿豆红豆等八宝材料放置其中,吃起来清爽解暑,难怪颇受欢迎。
又拈起包子尝了半只,口感丰富不腻,这种口味确实适合夏季的时候食用。
她之前提到过食铺供应的粥点要考虑时节,春燕和张全对此很是上心。
“小姐,我今日又去看过香云了,她比之前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春燕吃完一只包子,将筷著搁在旁边,似在回忆香云说了什么,片刻后她自顾自点点头:“香云还说了一件事,她记得袁启以前提过洪运这人偶尔喜欢去赌钱。”
秋霜马上道:“莫不是洪运欠了别人赌资,才想到把我们的脂粉方子卖出去换银子?”
沈瑜点点头,这倒很有可能。
她们刚讨论了几句洪运的话,外面突然传来叩门声。
来人是阿方,他在门外急声道:“掌柜的,于坊主那边出事了。”
第78章
阿方与阿然这两日在北屏镇一直暗暗跟踪于玥。
果然,于玥从阿方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颜如玉”的脂粉方子被私卖了出去,再加上洪已经告假半月未归,当下就起了疑心。
她先去了洪运在北屏镇的住处,宅子里早就空无一人,后又去了洪运的老家,但街坊邻居说他已经几年没回来过。
于玥便收拾了东西,乘马车从北屏镇到了乐安县,下了马车后没有歇息,直接去了一家赌坊。
阿方和阿然一直悄悄尾随她去了赌坊。
他们没见到洪运的影子,倒是于玥与那赌坊的老板交涉了几句后,便被人留在赌坊内,不允许她离开半步。
阿方这才立刻回来向沈瑜汇报。
沈瑜垂眸略思忖了一会儿,此时于玥只身被迫留在赌坊并不安全,她要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做决定。
想及此,沈瑜当即起身向外走去,出声吩咐:“阿方,现在带我过去。”
春燕与秋霜立刻想要跟上,被沈瑜一个眼神制止:“不必跟着,若我亥时还未回来,便去县衙告诉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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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夜幕如期降临。
即便早就点上了灯烛照亮,县衙监房里依旧暗沉沉的。
昏黄的烛火时不时晃动几下,照出通道内几道模糊不清向前移动的影子。
狱卒提着风灯,躬身请陆琢往最里头那间牢房走去,刘祥手里捏着一本册子,步履匆匆得跟在后面。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最里面那间监房。
狱卒熟练地打开牢门上的铁锁,低声道:“陆大人,这里便是关押袁启的地方了。”
刘祥眯起眼睛向里面望去。
幽暗灯烛下,袁启正双手抱臂闭目倚靠在墙上,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他也一动未动。
陆琢无声挥了挥手,示意狱卒退下。
他抬脚进了牢房,负手而立没有作声,脸上却全然没有了以往温和沉静的模样,而是目光冷冷地盯着袁启。
眼神如利刃般扫过袁启的面孔,陆琢凤眸的怒意几乎难以自抑。
其实,在袁启挟持沈瑜那一刻,如果没有律法与官职的约束,当时自陆琢手中脱腕而出的飞刀便会毫不留情直接刺中他的脖颈。
不过,这愤恨已经随着沈瑜安然醒来而逐渐消失,对袁启的罪罚也全部是依照律法进行。
可这一天搜集到的证据已经几乎可以明确,袁启便是参与劫走赈灾银两的劫匪。
若是属实,即便袁启万死也不足以谢其罪。
似是感受到对方犹如实质的沉重视线,袁启终于懒懒掀开眼皮看了一眼。
他闷哼一声,而后因牵扯到胸腔,接着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嗽完毕,袁启无所谓地揩揩嘴角,低声道:“陆大人,我打伤香云、挟持沈姑娘所犯的罪都已经定下,不知你找我还有何贵干?”
陆琢没有马上回答,监房内一时静默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在这意料之外的寂静中,袁启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遽然变得晦暗难明。
他缓缓盘膝坐直了身体,抬首向陆琢看去,与对方自上而下审视冷然的视线恰好相对。
袁启下意识别过脸去,掩饰性地重咳几声。
陆琢从刘祥手里接过册子,重重抛在袁启面前,语气似乎没有一丝温度:“袁家并非富商之家你又无正经行当,能否给本官解释一下,你去年至今以来花销得将近八百两银子,到底是从何而来?”
镣铐哗啦一声响动,袁启手握成拳微颤,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捡起了跌落在面前的册子。
快速一页页翻过,白纸黑字清晰记录着这一年多来他每一笔花费的银两,青楼、酒馆、金银楼......甚至连与情郎私奔的玉儿从他身边带走的二百两银子也记录在册。
袁启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少顷后,艰难开口问道:“你们......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各家店面的账目自然有迹可循,这个稍一打听便能查个一清二楚。”
刘祥沉声解释了句。
雷捕头经常在县内街道巡视,与各家铺面掌柜都算得上熟悉,查清楚这点事情根本不在话下。
袁启垂下眼眸冷冷盯着地面,心中在默默盘算。
即便陆知县查到这些又有什么用,银子从哪里来的他随便编一个理由就成,只要他咬紧口不说出实情,陆琢就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这样一想,袁启狠皱的眉头骤然松开,他懒散地倚在墙壁上,闷声道:“陆大人,这些都是我一个朋友所赠,至于是谁,不便奉告。”
“那我不妨猜猜,你这个朋友,不会是洪运吧?”
狡辩尽在意料之中,陆琢扯了扯唇角,顺势提出了洪运的名字。
果不其然,袁启听到这话,脸色霎时变了。
“你和洪运同属于‘飞鹰帮’,即便你手腕上的刺青特意处理过,形状依然可辨,”陆琢屈膝蹲在袁启面前,平静地注视着他,缓声道,“袁启,你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袁启听到这话顿时咬紧了牙关,一扫方才故作镇定的模样,脸上几乎半点血色也无。
“去年春末赈灾银两经过济州与乐安的交界处,有一伙劫匪劫走了赈灾官银,但劫匪并非全身而退。”陆琢自袖中抽出一份案卷,甩在袁启面前,“失足坠崖的这名劫匪亦是‘飞鹰帮’成员之一,名为鲁彪,家住乐安县南的鲁家村。他的尸身被其家人认领回去之后,你与洪运曾经以朋友的名义给他的家人送了一百两银子。”
这是陆琢今日奔波一天至晚方回所查到的结果,鲁彪家中还有兄弟尚在,但他们并不知道鲁彪曾参与劫银的事情,只是对袁启、洪运送银子的事情印象深刻,陆琢稍加询问,鲁彪家人便将其中详情悉数奉告。
鲁彪坠崖的案卷散落在面前,上面手绘的肖像落入眼底,袁启喉结艰难地滑动几下,然后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一副面如死灰听天由命的样子。
如果说方才那些银子的来源尚可以诡辩,鲁彪的事却全然无法隐瞒,这些证据足可以定下他的罪名了。
“洪运如今潜逃在外,不过很快通缉他的告示就会贴满各州县,”陆琢不再注视袁启,他负手起身,在监房内来回踱步片刻,突然道,“劫银一事本已过去,你与洪运也在乐安活得好好的,本官始终不明白你们为何会突然一个伤人,一个私卖秘方赚得银两。但是,方才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陆琢脚步遽然停下,目光沉沉地盯视着袁启:“本官前些日子曾在大青山一带捉过几名打劫商队的劫匪,想必正是深受这件事的影响,你们怕自己的过往行迹败露,因此想要离开乐安避避风头。离开之前,你想带香云走,而洪运,想得是带着足够的银子。”
夜风穿过缝隙倏忽而来,悬在墙壁上的烛火猛然跳动几下,晦暗不明的光影落在袁启复又睁开的眼眸上。
他眼皮颤抖几下,声音低哑艰涩:“是,陆大人推断不错。”
袁启要招了!
刘祥眼神霎时一亮,默默与陆琢无声对视一眼。
“袁启,本官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陆琢声音比方才温和了几分,“丢失的赈灾官银一共是十万两,银两数目巨大,无论如何你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花完。那么,这些银子的下落呢?”
第79章
监房内,袁启扯唇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陆大人,银子的下落,我只怕说出来以后,你不会相信。”
陆琢默不作声思忖了一会儿,而后眉头凝起,平静地说:“你如实说来就可,本官心中自有判定。”
“自有判定,”袁启喃喃重复了一句,他抬了抬眉毛,片刻后像是松了口气,“好,既然大人这样说,我就一五一十地说来,至于你最终会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