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硬生生把它们憋了回去,将那一团灼热压抑在胸臆间。
“濮文洲,你要是不想再继续婚约,就写封退婚书给我。”
-
回程的马车上,邬青叶攥着那一纸退婚书默默无言。
纪无咎除了时不时掠她一眼之外,亦安静无话。
忽然他低声吩咐车夫几句,马车便在下一个道口转了向。
邬青叶并非没有察觉马车改道,只是此刻的她对于他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浑不在意。
直到马车停下,纪无咎对她道:“下来吧。”
邬青叶下车,抬头一瞧四周,这才还了魂,惊讶地看向纪无咎:“来这儿干嘛?”
他们停下的地方,是鲁王府的大门前。
◎最新评论:
【在有情敌的情况下这么莽,兄弟你这是无妻徒刑之兆啊】
【我是第一个吗!】
【没想到退婚书来的如此之快,之后如果男二知道青叶没什么,那不是要后悔死掉……哈哈哈哈了。接下来请小纪和青叶甜甜甜吧。】
【有多少遗憾和悔恨是当年的一时冲动造成的啊!幸好野猪精推了一把让状元激动写下退婚书,我放心了哈哈!】
【嘤嘤嘤,青梅竹马,男二误会了啊,放弃的也有点太轻易了啊!!!!你会后悔的!】
【野猪精日常:不开心就想来揍小鲁童鞋哈哈哈】
【原来濮三元也没有多爱青叶。罢了,早早散了的好。】
【男二喜欢的不是青叶,而且这份美好纯洁的感情,现在一旦被破坏了就丢弃了,就像一个美丽的花瓶摔出了裂痕就不想要了一样。这应该是古代知识分子的通病,女人终究是附属物。还是公公好,要什么男人。】
【我就是个攒不住的,回回说攒回回忍不住。
好想一下和大大做个几百币的交易啊(拼命暗示粗长)】
【野猪精带老婆双排鲁王府这是。】
【
【以后日常不会就是,生气了就来踢鲁王府大门吧?】
【现在男二看到女主就会想到自己的无能,所以对女主也无感了吧。害女主还是和我们千岁爷甜甜吧】
【濮以后也别在找女主了】
【按爪】
-完-
第37章 、【打砸】
◎还记得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吗?◎
王爷的府邸门檐,比寻常百姓家高出足足一倍有余,五扇朱漆大门,黄铜的兽头獠牙森然,口中叼着的铜环澄黄锃亮。
一看就是才换上不久的新大门,还散发着阵阵漆味。
邬青叶下车后看清地方,不由讶然:“来这儿干嘛?”
纪无咎大步登上台阶,将袍摆提起,上去就是一脚。
堂皇庄严的朱漆大门应声而倒。
纪无咎回头,见邬青叶仍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就朝她摆了摆头:“进来啊。”
邬青叶:“……”
隐约能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这样也太疯了吧?
可又有种莫名地痛快。
她几步迈上台阶,跟着纪无咎往里走。
门子与王府侍卫神情惊骇,却无人敢上前稍阻。上一个请九千岁稍候片刻的王府侍卫已经下葬了,没人想步他后尘。
两人入内,过了一个占地颇广、气派雅致的前庭,就是正堂的门厅。
正当中摆着一座镶玉嵌宝的落地屏风,屏风上用整块的玉片浮雕出人物与风景,玉质细腻温润,巧夺天工。
纪无咎侧头朝她示意。
邬青叶还是有些迟疑。
纪无咎啧了一声,抬脚就踹。华美的屏风轰然倒下,玉片摔得四分五裂。
邬青叶头一次知道,玉石碎裂时居然能发出如此清脆动听的声音。
还真是……奇妙。
纪无咎继续往里走:“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
邬青叶清楚得很,上回来的时候,鲁王曾向她一一介绍过王府中各个摆设的来历和价值。
她先挑了个前朝旧窑的紫地彩绘花瓶试试手,然后是一对已经过世的名匠亲手烧制并在盘底刻上私印的镂花大瓷盘子,据鲁王说,传下来的只剩两对了。
纪无咎含笑点头,有眼光。
邬青叶眼看着珍贵罕有的瓷器,被她亲手狠狠砸落在地,瞬间变得粉碎,白洁若雪的碎片四散飞溅——
还真是畅快!
两人一路打砸进去,尽挑贵重稀有的摔。
邬青叶忽然瞧见一块怪石,正是上回被她撞倒后摔裂的鱼虫怪石,鲁王不是说这石头稀世罕见,没有第二块的吗?
她诧异地凑近了细看,看到隐约的细缝,想是鲁王之后又找匠人修补起来的。
杨颉得到通传,急急赶出来时,瞧见的就是邬青叶高举起那块怪石,重重砸在地上。
怪石质脆,且本就碎裂过,全靠煮至粘稠的糯米浆混上同色的石粉后精心粘合而成,再经这么一摔,顿时石粉四溅,变得稀碎,哪怕是技艺再高超的匠人也拼不回去了。
杨颉既怒且惊,咬牙斥道:“纪无咎,本王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你为何还来闹事?!”
纪无咎漫不经心地瞥了杨颉一眼,顺手推倒一座栩栩如生的微缩山水盆景。
杨颉急忙向后连退好几步,才免于被盆景中的水打湿鞋履。
纪无咎:“上回道歉,正主不在,这回正好,她来了,你好好地向人道个歉吧。”
杨颉不由怒极,举起自己的右手:“本王的手指被她折断,到现在都没养好,还没找她算账呢!凭什么还要本王道歉?纪无咎,你也太过分了!几次三番上门挑衅,对本王不敬,就是对宗室的蔑视,本王要觐见父皇,让他治你一个悖逆犯上之罪!”
纪无咎走到对一人高的珐琅嵌金丝落地大梅瓶前,一手搭瓶口,将瓶身拉得倾斜:“哦?鲁王要觐见圣上,告诉圣上你是如何用下三滥的手段暗中投药,意图强占良家女子的吗?”
杨颉不由一滞,愤怒道:“你到底要如何?”
纪无咎将手一松,梅瓶直直倒地,“哐啷”一声,碎瓷如雪霰四散飞溅。
“咱家方才不就说过了吗?道歉。”
杨颉看了眼邬青叶,再看回纪无咎,面色铁青。
纪无咎便走到另一只大梅瓶前:“已经坏了一只,成不了对,这只也摔了算了。”
“停停停。”杨颉急忙道,“本王道歉后,你们就离开王府,此事也就了结,你不能再来本王府上闹事了。”
纪无咎将瓶身拉斜,拖长了语调:“这就要看——鲁王殿下的道歉,诚意如何了。”
杨颉看向邬青叶,想起上一回纪无咎来时的情景,难道他堂堂王爷真的要向这个小小村姑低头道歉么?
绝无可能!
纪无咎一看杨颉的神情便知道他抹不开脸,便淡淡笑道:“无妨,反正王爷府中无用的器物多,咱们就替王爷多清理一些。”
说着便松了手,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任梅瓶在他身后倒地,摔得粉碎。
邬青叶也觉,与其接受鲁王言不由衷的道歉,还不如继续打砸来得更痛快。
两人径直往内,一路寻找容易打碎砸烂的器物。
杨颉气得浑身发抖,头也不回地走开,只想眼不见为净算了。然而坐在书房里,听着府中时不时响起的乒乒乓乓声,又怎么静得下心来!
这也太他娘的窝囊了!
不一会儿,王府管事慌慌张张地跑进书房:“王爷,不好了,九千岁他们往宝库去了。”
杨颉终于忍不下去了,砸坏些摆设器物也就罢了,虽然肉疼,毕竟不伤根本,可宝库里存放的才是真正稀有昂贵到不会轻易摆在外面的珍奇之物。
虽然宝库的门是钢铁打制,锁也是特制的,没有三把钥匙打不开。可这根本拦不住纪无咎那疯子啊。
他急急赶去宝库外,老远就见纪无咎的几名暗卫扛着两根长杠子,下方垂吊巨大的圆木,快跑着冲向宝库的大门。
人在门前急停,圆木却依着惯性往前荡去,前端猛然撞上铁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墙灰随之瑟瑟落下。
铁门砸坏之前,墙大概会先塌。
杨颉意识到,如果他还不道歉的话,纪无咎能把他的王府给彻底拆了。
他把牙咬得“咯咯”作响,从齿缝里憋出一句:“够了,本王道歉。”
因着纪无咎与邬青叶两人打砸闹出的动静,杨颉的妃嫔们、王府侍卫以及仆从都聚到了附近观望。
上一次只是在内院,众妃嫔面前道歉。
这次却要在几乎全王府的人眼前。
“邬小娘子,是小王对不起你,还请你宽宏大量,原谅小王。”杨颉低头抱拳,忍气吞声地说完这句,一张脸已经胀得紫红,捏得指尖都发白。
邬青叶在王府中一顿打砸,郁结的心情已经舒畅许多,眼见鲁王已经有诚意道歉,她不想把事做绝,便朝他点了下头:“我可以原谅殿下。不过需要鲁王殿下答应一件事。”
杨颉顿时松了口气,挺直了腰板说话:“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本王做得到的……”
邬青叶一字一句地道:“鲁王殿下从今日起,不能再对任何女子下药,或是逼迫她们做那种……那种……”
纪无咎替她说完:“不得违背她们的意愿,强行霸占。”
杨颉府中其实有不少姬妾都是迫于权势,被他软硬兼施地占了便宜,失了清白之后,最终不得不同意被他纳入王府,只能自我安慰至少没有被始乱终弃,失去清白还一无所有。
当然亦有人改变初衷,一心争宠,试图生下王爷子嗣,以稳固自身在王府中的地位与富贵。
邬青叶在王府的那一夜,因为搜捕的事闹得动静颇大,她们大多数人当时就知道了这回事,也都觉得王府多半又要添一名姬妾。
王爷喜新厌旧,有中意的新人入府,当然会格外偏爱。姬妾中有心思动得快的,已经在考虑第二天如何借着看望探视的时机,去摸摸这个“新夫人”的底了。
谁能想到,九千岁会突然闯入王府内院,硬是将人带走,还将鲁王打至重伤。而之后几次三番地来王府挑事,就只是为了替邬青叶出气,更是出乎众人意料。
此时听到邬青叶提的要求,多少人心中五味杂陈,神色亦复杂难表。
在众人面前的杨颉更是尴尬,但最为难最丢人的道歉他也道了,这不过是口头答应一句的事罢了,说就说了,以后要怎么做还不是随他自由的么?
杨颉便点头答应了。
纪无咎单看他眼神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微弯唇角说道:“杨颉,你记住,咱家会盯着你的。”
杨颉顿时变得笑不出来了。
-
直到出了鲁王府,邬青叶还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她,邬青叶,居然砸了一个王爷的府邸!
这位王爷还不敢和她生气,甚至好声好气地向她赔礼道歉!
纪无咎侧头看了她一眼:“饿不饿?”
在王府里邬青叶只顾着痛快了,经他一提醒,才发觉肚皮空空,还真的饿了。
摔砸东西也是挺费力气的一件事。
她点点头。
纪无咎道:“走,上车。”
马车行驶不久,停在一座小楼前。
邬青叶下车,发觉这座楼的门楣上光秃秃的,连块招牌都没有,大门虽然敞开着,可里面静悄悄的,既没食客也没跑堂的,完全不像酒楼或是饭馆。
她跟着纪无咎往里走,入内后便有伙计迎了出来,将他们引至三楼。
厢阁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个布置雅致的厅堂,墙上挂着字画,茶具香具一应俱全,燃着香味清淡的香。
里间亦很宽敞,屋子中央摆着张八仙桌,靠墙是一张美人榻,另一边则是一长溜槅扇,此时都打开了。
邬青叶走出槅扇,站在露台上看下去,下方是个玲珑精巧的花园,有高大葱郁的绿树,疏落有致的花丛,还有嶙峋的假山怪石。
仔细看假山边还有个池子,却被青皮的竹篾编成的栅格盖了起来,透过竹栅的网眼,仍有少许粼粼反光漏了出来,星星点点地闪烁着。
“想吃什么?”纪无咎问她。
邬青叶回头道:“只要不加蛋花就行。”
纪无咎低笑一声,吩咐下去。
不多时先上了道蒸点,一人面前放一份。
漆黑的浅口鱼形碟内盛着两只水晶蒸饺,透过莹薄如纸的剔透饺皮,可以清晰地看见內馅,一枚雪白,一枚粉色。
雪白的是鱼肉,粉色的是虾仁。
邬青叶一口一个,吃完仍觉意犹未尽,味道是真得好,可惜就是太少了。
纪无咎弯唇,指尖轻点碟沿,把他那碟蒸饺推了过来。
“你不吃吗?”邬青叶有点不好意思。
纪无咎摇头:“我已经吃过多次了。”
邬青叶这才接过碟子,两口消灭。
这家馆子做的菜点格外精致,虽然量特别少,胜在味美,且吃完一道就立即上另一道,不会让客人多等待。
一顿饭吃完,邬青叶都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道菜,还是问了纪无咎才知道,全套居然有二十道菜点,她还多吃了三道纪无咎让给她的菜。
离开小楼后,邬青叶听见纪无咎又吩咐车夫去别的地方。
她心知他是好意,让她分心别再去想濮文洲,可她怎么能不去想?
哪怕是在鲁王府摔砸瓷器玉件的时候,看着碎片四散飞溅得时候倒是痛快,可一旦停下来,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想他这会儿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在想着她。
是因为退了婚而彻底松一口气,还是会像她这样,在终于了断的痛与快之后,又浮起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的迷茫。
以及一丝隐约的悔意。
她想装作若无其事,像平时一样该笑笑该说说,可时间一久终究会觉得累。
她垂着头小声道:“我想回去了。”
纪无咎看了看她,吩咐车夫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