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丝毫不在意自己做菜的秘方泄露出去,也或者是对自身手艺的自信,深知旁人做不出她的口味。
刚出锅的粢饭糕,金光外皮上一串串油泡滋滋接连爆破,发出清脆声响。
老婆子拿出油纸将粢饭糕包好递给了沈谣,不等青竹阻拦,她张开小嘴,一口咬了上去,外皮香脆,随着唇舌蠕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皮下则是雪白烫口的软糯米饭,咸香的濡湿感流淌在舌尖,便是呼出的热气都带着香味。
沈谣吃的眯起了眼睛,夕阳下清透的小脸也似带了霞光,比之往昔更显俏丽鲜活。
忽然,她转身看向一处街角,神情古怪。
青竹警惕道:“怎么了?姑娘?”
沈谣定定看了会儿,摇头道:“兴许是我看错了。”
三人吃得差不多了,便让青禾又买了些吃食带与护卫。
回到客栈,沈谣有些累刚要歇下,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见是一艳丽少妇倚在门前,见她来便笑道:“小姑娘,我给你打个商量,我初来这平安县对市井风情很感兴趣,不如咱俩换下房间如何?”
青竹闻言很是生气,语气不善道:“你若想换房间自去找掌柜便是,寻我作甚?”
沈谣的这间屋子临街,下头人来人往有些吵闹,她并不喜欢。
那女子并不生气,继续道:“客栈已经住满了,况且我那处房间与你这里价格一样,又僻静,最适合旅人休憩。”
虽然她说得在理,但青竹仍旧有些不情愿,瞧了一眼沈谣见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便道:“那好吧,且让我去看你的房间再说。”
最终两人还是换了屋子,女人那屋子确实如她所说很是僻静。
沈谣睡觉轻,屋子临街定然是睡不好的,若不是客栈住满了,她也找掌柜换房间的打算。
这一夜,果真如女子所说睡了个安稳觉,早上起来沈谣的气色也好了不少。一行人正在用早膳,忽然听得店小二一声惊叫。
青竹打开门见店小二踉跄着从对面的房间里跑了出来,见到人便大喊道:“死人啦,死人啦!”
随着店小二一声喊,旁边的几扇门相继有人跑出来看热闹,便是沈谣也不例外。
她当先进了房间,见昨日那艳丽女子穿着寝衣仰倒在地,双眼圆瞪,右手抓着胸口的衣襟,这模样倒象是吓死的。
沈谣大致检查了她的身子,发觉并不是中毒,露在衣服外头的地方也没有外伤,死因只能等仵作验尸后确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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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从沈翀失踪到后面治水这4万字我是打算删掉的,这部分主要是为了塑造男主形象,但我前面铺垫的太多,导致剧情慢热,感情戏越写越靠后。经朋友劝了之后我保留下来,删除了后面几万字姬如渊的南疆之行。
[1]出自《孟子·告子上》,大意如下:人性好比急流水,从东方开了缺口便向东流,从西方开了缺口便向西流。人的没有善不善的定性,正同水的没有东流西流的定向相类似。
第65章 挟持
掌柜的匆匆而来,脸色难看至极,他瞅了眼女子死状,不由计上心来说道:“这人是发病死的,哎,我真是倒了血霉,快将人送到衙门里去。”
有人却不满道:“掌柜的此言差矣,这位姑娘双目圆瞪显然是被吓死的,指不定你这客栈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将人吓到了。出了人命案子必得上报衙门,尸体轻易动不得,若是毁灭了罪证便坏事了。”
“就是就是,这位兄台说得极是。人肯定是吓死的,尸体动不得。”
周遭人不停附和,掌柜的出了一脑门子汗知道人是动不了,便以保护现场为由将人都疏散了。
不过是走一趟衙门的功夫,整个客栈里便传开了,这家客栈闹鬼吓死了客人。
掌柜的有心封锁消息,但背不住人多眼杂,又是难得的凶杀案,各个都伸长了脖子听,哪能管得住,日后这生意是没法子做了,掌柜一筹莫展。
捕快很快就来了,将整个现场围住了,不大会儿工夫严知县便带着仵作来了,趁着仵作验尸这会儿工夫,严知县已大致知晓了案件的始末。
只是粗略验尸并未解剖,但死者死症明显他有九分把握,死者是受到惊吓,突发心疾而亡,而死亡时间则在寅时与卯时之间,也就是今晨天将破晓之时,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死者身份尚未确认,未征得家属同意前严知县并不打算解剖,他命人将尸体先带回县衙,又安排一干捕快打听死者身份,自个儿则带人将客栈里的人一通排查,早在捕快来临后便将客栈封锁,不管是客人还是客栈的主人全都被围在了楼里不得进出。
沈家的护卫便守在自家主子门前,保护沈谣的安危。便是严知县要求见一见沈谣,也被护卫拦着不让进,衙役们见状便要动手,可护卫们一个个却丝毫不见恐慌害怕,不过三两下就将一干衙役掀翻在地。
严知县有些眼力劲儿见这些护卫丝毫不将他这七品知县放在眼里,心里有气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慎重,他朝着护卫们拱了拱手,又朝着门大声道:“姑娘难道不想早日摆脱嫌疑离开这家客栈吗?”
门“咯吱”一声开了,青竹将人引至屋中,屋门却是大开的。
严知县心道果然是大户人家,他也谨守礼仪,目不斜视,拱了拱手方才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沈,严大人叫我沈姑娘便是。”沈谣在青竹的强烈要求下带了幂篱,实在是她这样身份的女子惹了官司便会影响闺誉,还是遮一遮比较好。
严大人听声音辩出是极年轻的少女,又见她身则所立的侍女各个生的貌美,便不再乱看,沉吟道:“听说昨日你与死者换了房间。”
闻言,青竹便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严大人。
严大人知晓是死者主动要求更换房间便蹙了蹙眉,再次看向前方的少女,眼神中多了几分猜测。
他便又多问了几句沈谣的来历,沈谣却回答得很是含糊,最终严大人只知少女姓沈,自京城往青州探亲。
“大人,我家姑娘有些累了。”这便是要谢客了,严知县不好再留,便告辞离去。
谁知沈谣却叫住他,说道:“不知大人可注意到窗纸上的小洞?昨日之前是没有的。”
严知县还待细问,青竹却拦在跟前,他只得作罢。
对面窗户纸确实破了个小洞,只拇指大小,从孔的边缘看是新开的洞,但这又能说明什么,江洋大盗常用唾液将窗纸润破,然后吹入迷药,将室内人迷昏,但死者显然不是被人迷昏后吓死的,这不合逻辑。
最终客栈里的人都被登记在册后,各自离去,被官府告知一月不得离开安平县地界。
但沈谣等人显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有事在身不可能长留此处,命人给严知县留了住址后便离开了。
不只是严知县,便是青竹也隐隐不安,尤其在打听出死者有心疾这毛病后更是坐立难安,若不是昨日换了房间,会不会出事的就是她们家姑娘。
偏偏人又是吓死的,似乎是专门为自家姑娘量身定做的谋杀案。可自家主子性子虽冷,但却从未害过人,又是谁这般心狠手辣,想出如此毒辣的杀人计。
一路上她便多了几分小心,叮嘱护卫们夜里分次守卫,这般过了几日却未曾发生任何异常。
这日夜里她们在一家叫永福的客栈落脚,一行人刚进门便从里面冲出一醉汉,青竹挡在沈谣面前,那醉汉方挨着她身子便她被一脚踹了出去,哪知对方踉跄几下爬起来再次朝着青竹扑来,因顾着沈谣,青竹猝不及防被人抓住胳膊,正要挣扎手中被塞入一物,青竹愣了愣,抬脚又踹了几下,那人才松开手,蹲在客栈门口不住地嚎哭。
掌柜的忙领着店小二将人给撵走了,见了沈谣等人连连赔罪,说是惊扰了客官,若是借宿的话可以打折。
要了几间上房,青竹关好门窗,进了屋子忙摊开手上的纸团,青竹将纸递给沈谣,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沈谣脸色微变。
“这可如何是好?”青竹想起在平安镇发生的那处凶杀案心中更觉惴惴,那女子果然就是替自家姑娘死的。
沈谣倒是镇定一些,沉吟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夜,深了。月光悄悄地走过中庭,爬上阁楼,伏在窗格之上。
今夜的月色很好,投窗而入的月光落入房中可以看清房间的每一件物事。
“梆梆……”不知哪里响起了极轻的敲门声,不轻不重极有耐心,躺在床上的少女迷蒙中听到敲门声,睁开惺忪的睡眼,张开问了句:“谁呀?”
说着她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张鲜血淋淋的人脸正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吓得她大叫一声,拔出佩剑便砍了过去。
“噗!”的一声响,鬼脸不见了,门外响起了奔跑的声音,少女打开房门提剑便追。
黑影从二楼跳下,脚刚落地,便被埋伏在外的护卫抓了个正着。
青竹站在二楼瞧了一眼,便收了剑,回到隔间,打开门只见青禾一人倒在地上,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沈谣却没了踪影,她摸了摸青禾的鼻息见只是昏睡过去了,她闻到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迷香的气息。
沈谣是被一阵摇橹声吵醒的,睁开眼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她记得昨夜她嗅到一股浓郁的迷香随后便人事不知了。
船舱外响起了淡淡的说话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咱头领技高一筹。”
另一人道:“小阎王可是放了话,必得让这丫头死,头领却半道儿将人劫走了,要是被小阎王知晓怕是要惹大麻烦。”
“谁说不是呢,这小阎王可不好惹!”
“谁能想到蓑衣老人留在周朝的大半财富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得了去。别说头领不服气,便是我这样的小喽啰也不服气!”
再次听到蓑衣老人的名讳,沈谣不禁呆住,听这意思是蓑衣老人留在大周的暗桩便是小阎王,而且他已经与北鲜细作头子取得了联络。那么自己又是如何得罪这小阎王,使得他几次三番地要害自己性命。
乌篷船左右摇摆,沈谣的心思也随着飘远。
忽然船身一晃,沈谣鼻尖嗅得一阵熟悉的幽香,她猛然睁开眼,见一华服女子弯腰入了船内,见得她便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小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这香气在玉牌上闻到过,在马车里闻到过,又是那个女人。
虽然早已知被姬如渊抓进大牢的语嫣然是个冒牌货,但看到真人她还是有些许的惊讶。
“你应该我,若不是我,你此时早变成一具尸体了。”女人兀自整理衣衫,闲坐在侧。
沈谣身上的迷药还未散去,整个人躺在地上除了头其他地上都使不上力。
女人又问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罪小阎王的?”
沈谣张了张口道:“小阎王是谁?”
闻言,女人发出一声轻笑,再不说话。
沈谣想不出对方抓自己有何目的,难不成是威胁魏国公府的人吗?她想不出自己除了这点用处,还有哪点值得她大费周章地抓了来。
“头领,人到了。”外面响起了一道儿声音。
女人俯下身将沈谣揽在怀中,一柄锋利的匕首横在她颈前,将她拖了出去。这一瞬间,沈谣心中忽然有了大胆的猜测,如果真是自己猜测的那般,恐怕此去凶多吉少。
果然,出了船舱她便听到了那熟悉的讥笑声,抬眼便见到了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此刻那人抱着一把刀,靠在船舱上,脸上透着几分不屑与狷狂。
“姬大人是不是来得有些早了,我要的人呢?”女人拿着沈谣的后脖子,仿佛拎着一只待宰的小鸡仔,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姬如渊一脸的懵懂,疑惑道:“你要的人?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
女人被他气得不轻,忍了又忍方才问道:“你速派人将语嫣然送到此地来,不然我就要了她的命。”
原本她给姬如渊传的信儿是五日后交易,也料到这厮很可能会主动来见自己,是以在此等着。
“你预备拿她的性命与我做交易?你是不是蠢啊?她是魏国公府的小姐,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是死是活又关我何事?”
女人气息不稳,押在沈谣脖子上的匕首晃了又晃,擦出数道儿血痕,而对面的姬如渊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女人静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道:“若是不在乎,你赶着来作甚?”
姬如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瓜子,“咯咯”地嗑起了瓜子,吐出口中的瓜子皮,百无聊赖道:“自然是看戏喽!你是不知道这小地方的戏班子真是没法看,比京城的畅春楼差得远,可把我给闷坏了。难得燕头领由兴致排了出大戏叫我来瞧,你说我能不来吗?”
说着他还回头问艄公道:“鱼汤熬好了吗?”
听姬如渊叫自己燕头领,女人脸色铁青,他竟已知晓自己的姓氏,再听他嘴里说出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燕头领只觉头皮发麻。
沈谣则瞧向艄公见他在船头支起小炉子,用上了年头磨去花纹的双耳陶罐正熬着一锅鱼汤,乳白色浓稠的鱼汤上还飘着几颗红色的枸杞,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姬如渊的船只在上风口,风将浓郁的香气送到每个人的鼻端,便是胁持着沈谣的燕统领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见女人迟迟没有动作,姬如渊打了个哈欠道:“真真无趣。”扭头对艄公道:“鱼好了吗?”
艄公瞧了瞧汤色,应道:“尚未。”
姬如渊咂摸咂摸嘴道:“既然没有戏看,咱还是先回去用饭,想必大娘的锅贴这会儿已浇了烫头,撒了芝麻在锅上小火煨着,这会儿回去吃正好。”
艄公应了一声,便摇起撸来,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大片的涟漪。
“姬如渊,你别欺人太甚!给我上!”话音方落,水底下钻出许多黑衣人来,朝着姬如渊所在的船只扑去。
沈谣只默默看着一切,微垂的眸子泄露了几分脆弱。
对面的船里传来砰砰的打斗声,却始终不见姬如渊露面。
燕头领有些泄气,好不容易抓来的诱饵竟然不是鱼儿爱吃的,她感觉有些鸡肋,瞧着沈谣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不善。
沈谣一直关注着对面的战况,心中默默地数着数:一、二、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