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不决流出眼眶,她长这么大林泽熙是第一个肯为她舍命之人,她心中有了触动,胸口涨涨的,干涩的眼眶头次抑制不住泪水。
“欸,你别哭,我最怕女人哭了!呜呜……其实我也好想哭,痛死我了!”林泽熙一边喊疼一边抹眼泪。
沈谣将水壶中所有的水都浇在了梁柱上,然而杯水车薪,肉被烧焦的味道充斥鼻端。
这间屋子根本就称不了多久,马上就要塌了,她已然绝望,坐在林泽熙身旁苟延残喘。
林泽熙的哭嚎声渐渐小了,他伸手扯了扯沈谣的胳膊,小声道:“如果、如果你能活着出去,请你看在我为你舍命的份儿上不要追查今日之事,答应我好吗?”
他并不是真的傻,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那是他的亲妹妹,他又能如何?
“你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沈谣听到了呼喊声,那是她熟悉的声音。
然而林泽熙却不肯罢休,他一把抓住沈谣的手用力握紧,陡然拔高了声音:“求你……”
“好,我答应!”
话音甫落,握着沈谣的手便松开了。
“啪!”地一声响,被大火烧得只剩下轮廓的门倒下了,就倒在沈谣的前面,火舌甚至舔上了她的裙摆。
“娓娓!你在哪里?娓娓……”沈翀的嗓音沙哑,透着几分歇斯底里。
“我在这儿。”
微弱的呼喊仿若天籁之音,沈翀很快找到了沈谣,他脱下身上被湿漉漉的披风盖在沈谣身上压灭她裙摆上的火焰,抱着沈谣快速冲出了火场。
“咳咳……表哥还在里面,救他!”沈谣呼吸到新鲜空气后一阵咳嗽,待她直起腰身才发觉外面已是火光一片,如红霞般照亮了半面天空。
大火是从南面烧起来的,从倒座房烧到了享堂。
沈翀皱了皱眉,打算再次冲入火场救人去被后面追来的沈书阻止了。
“让我去,主子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做。”说罢,沈书冲进了火场,很快便将林泽熙背了出来。
沈谣摸了摸他的鼻息,人还活着只是脉象微弱,伤的极重,必须要尽快治疗。
将沈谣交给青竹、沈书之后,他便再次组织大伙灭火。
先前沈谣被困的地方离享堂极近,那里是盛放祖宗牌位的地方,此刻已渐渐被火舌逼近。
冬日的风又干又烈,风势瞬间便撩起数仗高的大火。浓烟滚滚,仿佛业火地狱,到处都是惊惧哭喊声。家仆被组织起来灭火,宗祠每间院子里都放着六口大水缸,此刻缸里的水将尽,大火却没有灭的意思。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沈恒对不住你们……”几位耄耋之年的太公,拄着拐棍不断地嚎哭,尤其族长老泪纵横,若不是有家人拦着,此刻已冲入了叙伦堂。
大火连成一片,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通明着,天空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亮过。
此刻,享堂外跪了一地的沈氏子孙,各个如丧考妣。
天意吗?真的是天要亡我沈家!
来青州的第二日他便拜访了族中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试图说服他们支持魏国公府长女嫁入东宫为妃,几日来费尽口舌,陈述利弊,又驱之以利,才渐渐说动了族老,没承想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偏偏又是在这一天。
族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沈翀,双唇抖动嗫嚅道:“天意啊!天意!这是上天的示警!”
沈翀扬起脸,望着翻滚的黑云,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忽而有水滴落在眸中、落在脸上,他摸了一把脸,听到有人大呼道:“下雨了,下雨了,有救了!”
雨势渐渐大了些,沈谣被火苗舔得发烫的脸渐渐凉了下去,青竹早给她披上了干净的披风,不过是片刻便湿透了。原本在大雨中手舞足蹈的族人纷纷寻找避雨的地方。
雨水落入炙烤的烈火中升腾起一层水雾,那带着火温的青烟,在大雨里,袅袅着升腾,许久不见消散。
族长沈恒等不得大火完全熄灭领着族人冲入叙伦堂抢救祖宗牌位,那些被大火舔舐过的牌位黑乎乎的,但多数完好无损,这得益于沈家的底蕴,祖宗牌位所用木材皆特殊处理过不惧大火。
“姑娘,六少爷不见了!奴婢到处找也找不到小少爷……”沈谚的奶娘哭嚎着跪在了沈谣的脚边,她深知如果七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活不成了。
这样大的一场火成人尚且无力招架,更何况是七八岁的孩子。沈谣快速为林泽熙看了药方子,让懂医术的青竹处理伤口,她自己则带着仆从四处搜寻沈谚,如沈谚这般身份的孩童身边至少会跟着四名仆从照看,四个大人怎会看丢一个孩子?
“奴婢们一直跟着七少爷,后来几个与七少爷年岁相当的哥儿同他一起捉迷藏,少爷不让奴婢们跟着,奴婢也只能远远瞧着,谁知后面着火了,奴婢到处找七少爷却怎么也找不到……少爷是在戏台附近失踪的……”
戏台!沈谣感觉心跳快了许多,有些隐隐的喘不上气来,青竹见状忙为她递上药瓶,吃了一颗药她才感觉好了许多。
宗祠内的戏台子就搭在门楼后面,大火正是从这里烧起来的,此刻大火已熄灭,烧焦的断壁残垣上冒着一缕缕白烟。
此处地方开阔,可容纳五六百人同时观戏。原本的戏台子已坍塌,寻找起来很是艰难,所有人都在呼喊着“七少爷”,如果他还醒着定然是能够听到,可是此刻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有仆人从断壁残垣中拉出了几具尸体,死状极其惨烈,有甚者已被烧成了焦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被烧焦的糊臭味,让人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一具尸体被人抬着从沈谣身旁经过,她匆匆瞥了一眼,忙将人叫住。
尸体身上只有轻微的烧伤痕迹,是以她第一眼认出了尸体的主人,正是不久前她碰到的那个哑巴婢女,出于警觉她仔细观察了尸身,在少女的脖颈处发现了掐痕,很显然她是被人掐死的,并非死于大火。
沈谣忙叫来信得过的下人看好尸体,又命人向沈翀报信,她直觉这场大火不见得。
“啊!这里有一具孩童的尸体!”
有丫鬟大叫出声,惊动了沈谣,她心头一紧,快步走向那具尸体,孩子死状相当凄惨,整个人呈焦炭状,根本无法辨认面目,便是她一时也无法认出死者到底是不是沈谚。
“尸体在哪儿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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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了文案,有没有哪个小可爱帮忙指点下,哪个文案好,我把原文案的第二个删了,有想法的留言告诉哈,谢谢啦
第71章 阴谋
沈谣声音颤抖,强作镇定,在青竹的搀扶下走向丫鬟所指的地方,在黑灰中扒拉半晌找出了一块儿玉佩,顾不得脏,她将玉佩在身上擦了擦,露出玉佩的真容,这玉佩虽然玉质上乘,但雕工并不好,以沈谣的身份断然不会佩戴这种玉佩,况且她清楚记得沈谚身上佩戴的是一块儿麒麟玉珏。
“他不是谚哥儿,快找,继续找!”沈谣缓了口气,但她的脸上并没有欣喜之色,她既为这可怜的惋惜,又为谚哥儿未知的命运担忧。
沈谣站起身,打量着周围环境,如果她是一个孩子,在这般开阔的地界捉迷藏会藏在哪里,她的目光掠过坍塌的戏台、掠过前排的雅座、掠过一排排的廊柱……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人多高的水缸处。
她听下人们说过门楼处起火突然,瞬间如浇油般蹿起数丈高,此处人多又拥挤,惊慌之下人们只顾逃窜根本未曾救火,因而这水缸中该是有水的。
快速奔向院中的六口大水缸,有一口缸被廊柱砸碎,其余五口缸完好无损。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没有、没有都没有,直到她踮起脚尖趴在第五口水缸口终于看到了蜷缩在里面昏睡过去的沈谚。
沈谚被抱了出来,然而他的身上却是干的。
确定他只是昏睡之后,沈谣松了一口气,将其安顿好后复又去寻沈翀。
沈翀正与几位族老商议事情,她隐约听到了里边传出来的怨怒声。
“此番大火实乃上天示警,劝诫我沈氏族人切莫行差踏错,着了旁人的道儿,毁了百年基业。”说话的人名沈鲤,四十许,但辈分极高,乃是沈翀祖父同枝最小的弟弟。
“是啊,我沈氏以诗书传家,耕读相伴,崇文厚德,才得以使家族的翰墨血脉延续百年,那些个皇权倾轧之事实不该参与。若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沈氏万不可毁在你我手上。 ”
不断有人符合沈鲤之言,族长沈恒却不发一言。
见到门外徘徊的沈谣,沈翀便找了借口出了议事厅,她将自己先前遇到哑巴婢女的事告知了沈翀,复又道:“可有懂哑语的人?”
“我倒是懂一些,以前在书院读书时有个同窗便是哑巴,你是要——”沈翀说完便意识到沈谣要做什么,她记忆力惊人,若是能模仿出哑女的大致动作,便可知晓哑女当时想说的是什么,想到此沈翀目露喜色。
沈谣点了点头,回想了哑女的动作,学着哑女的动作手舞足蹈起来。
“火、大火,有人要放火烧宗祠,门窗、围墙、大火,快救人……”由于动作散乱沈翀只能将自己看懂的说了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沈谣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许是太过专注令人无法忽视,偏过头便见到不远处的庭院里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朝她点了点头,举步朝着二人走来。
“此人名沈逸是太叔公那支的庶出子弟,听说这些年祠堂修缮便是他父亲承接的,所有修缮所用资财全是他父亲出的。”
沈翀说到此她已知晓沈逸及其父沈濂是谁了,她在青州生活许多年逢年过节都需要与各支走动,因而对青州本地的沈氏知之甚深,甚至比沈翀还知晓得多。
沈逸是举人出身,经会试后,屡试不中,便由吏部文选清吏司考核后,推选为正七品的青州府推官,但他父亲沈濂却是青州首富,沈氏虽是诗礼传家但并不排斥商贾。三年前她还在青州时便听说,沈濂向祠堂缴纳了一大笔入住费,其姨娘出身的亲母得以入祠享祀。
互相见过礼,沈逸便看向她,问道:“方才看妹妹神情慌乱,可是需要帮助?”
“见族兄见笑了,方才有一只虫子落在了肩膀上,我只是想把虫子抖下来。”
沈谣方才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淑女,但她神情落落大方未有丝毫扭捏含羞,令沈逸很是赞赏。
客套了几句,沈逸便离开了。
沈翀命亲信快速检查宗祠的所有门窗及墙面,很快沈书便回来了。
“你是说新刷的墙面廊柱中都含有磷粉?”沈翀满目震惊。
“不仅如此,门窗上新刷了桐油。”
沈翀震惊过后又问道:“是所有房间吗?”
“还不能确定,需要等其他人回来后才知道。”
至此,沈谣忽然就想明白了,为何每间屋子里都燃着浓郁的香烛,原来是为了掩盖油漆味道中的异常。
沈翀快速回到议事厅,对族长道:“此次大火并非天灾,实乃人为之祸。”
“此话怎讲?”族长猛然站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双浑浊的老眼。
“这莫名燃起的一场大火之所以烧得这般快便是有人在墙上涂了红磷粉,门窗上更是抹了桐油。”他将所知之事尽数告知族长,并将沈书呈上的一截上过漆的木头拿出来,只用火折子轻轻触了一下,木头立时烧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不可相信的震惊模样。
“沈濂呢,将他给我叫过来!”沈恒不停拿拐杖敲打着地砖,气得险些晕过去。
一旁的晚辈忙上前宽慰,沈恒仍是满脸怒气,正在这时候管事匆匆来报,伤亡已统计出来,烧死踩踏致死者共二十一人,重伤六人,轻伤五十六人。
听罢,厅里厅外皆是一阵抽泣声。谁能想到祭祀祖先的日子会成为自己的忌日?
青州知府、青阳县县令接连赶至,族长无心应酬,俱交予沈鲤、沈翀二人。
知府大人第一时间表示了慰问却对起火的原因只字未提,倒是县令张显治耳聪目明,竟然知晓了祠堂起火非天灾之故。
似沈氏这般大族牵连甚广,非沈氏族人报案,县衙一般都不会掺和进去,然而青阳县令倒似有备而来。
正说着话,下仆来报说是沈濂死了。
尸首很快被抬入享堂外的空地上,沈谣赶到时,正瞧见沈濂的一众亲眷跪在尸体旁抱头痛哭。
见到知府大人,沈逸磕头痛哭道:“大人您一定要为我父亲做主啊,他死得冤枉……”
知府袁立可忙将自己的下属扶起来,同身旁的县令张显治道:“这事儿你可得好好办,万不能让沈家这二十多口人枉死,定要为他们主持公道,以告慰在天英灵。”
“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尽力。”
县令张显治将沈逸扶起,又宽慰了几句。便与同行而来的仵作一道儿来到尸体旁,仵作查看了张显治的口腔后问道儿:“令尊生前吃过什么?”
沈谣观察过沈濂的死相,面部苍白水肿、皮肤风团、唇齿发紫,露在外面的手臂呈现暗紫红色,指甲发绀,看起来像是窒息死亡。
不等沈逸回答,仵作用力掰开张显治紧握的手掌,几颗花生粒从掌心滚落至地面上。
“花生!?”围观众人皆露出惊讶之状,唯独沈逸大叫道:“父亲对花生过敏,食用后便会中毒。”
仵作沉吟道:“从表征上看他确实死于中毒窒息而亡,至于是不是花生中毒还需要进一步尸检,死亡时间很近,应该不到一个时辰。”
沈濂身上的衣服褶皱很是明显,有些濡湿,显然淋过雨,而大雨是在半个时辰前歇止,所以他的死亡时间很好判断。
果然仵作话音刚落,便有人声称一个时辰前还曾在宝纶阁外天井处见过他。
沈恒对管事问道:“怎么会这么巧?你们是在哪儿发现他的尸体的?”
管事道:“在宝纶阁外的恭房找到的。”
大火之后族人都被安置在宝纶阁客馆内休息,客馆屋舍紧张,是以安排了五人一间,事发时沈濂正与家中三子一同待在厢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