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我姐姐吗?”武清妍冲上去一把抓住武清霜,摇着她的胳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妹妹幺!你若是不想让我嫁给陈公子你对我说便是,我不会与你抢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不是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武清妍哭得嗓子哑了,神情癫狂。
武清炜怕她出事,便趁机将她打晕了交给身后的嬷嬷。
他心里也很难受,这两个妹妹皆与他一母同胞,明明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今日的事情瞒不住,两个妹妹都毁了名声,日后怕是不能嫁人了。
武清炜更不敢想象父亲知道此事之后会是怎样的雷霆暴怒。
翌日,武安侯府放出武大姑娘急病的消息,且一日病过一日,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外人不知道的是,武安侯府真正病了的是侯夫人与三姑娘,尤其是三姑娘整日缠绵病榻,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茶饭不思,药石无医。
武清炜知道自个儿妹妹病是真的病了,但并不是治不好,最大的问题是她一心求死。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救不回一心求死之人。
第14章 钗头凤
武清霜则是被震怒的武安侯一脚踢伤了内脏,不仅如此,他父亲不及请大夫诊治,便要让府上的管事嬷嬷将人送去山上的庵堂。若不是侯夫人求情缓上几日,此时武清霜已然救治不及死在路上了。
便是如此,武清霜依然不死心,趁着侯夫人探视之际,让丫鬟偷偷给陈御史家中送信,想让陈轩带她走。
要不是武清炜发现的及时,这篓子便又捅大了几分。虽然他也想让陈御史在朝中颜面无存,但前提是不能以武侯府为筏子。
约莫是过了半个月,沈谣也听说武清霜被家里人送进了庵堂养身子。
武安侯府老夫人亲自来魏国公府赔罪,一并商议退婚事宜。
“清霜丫头身子眼看着是不行了,总不能一直耽搁着沈世子的婚事。”侯府老夫人言辞诚恳,话里话外皆是惋惜。
沈老夫人早已知晓侯府发生的龌龊事儿,面上却不显,只宽慰道:“清霜现下还年轻,说不得养几日便好了。”总不能她们这边刚退了婚事,那厢武清霜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众人眼下,届时国公府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侯府老夫人眼皮一跳,听出了沈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道:“昨个儿太医来瞧过了,说是身体底子坏了,怕是养不好了。”
沈老夫人亦叹道:“哎,这孩子也真是可怜!”
如此几番推诿,沈老夫人便应下了。
没过几日,武安侯亲自带了庚帖去见了魏国公,也不知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俱是笑意。
沈武两家退婚之事虽然未曾公开消息,但知晓的人也不在少数,端看这些日子来国公府走动的贵妇们哪个不是带着适龄的闺女来的。
便是寻常沈慧办的闺阁小宴来的女子数量也比往常多出一倍不止,便是没有帖子的,也能寻找拐弯抹角的亲戚领了人进来。
闺秀们闲来无事,便会弄些个诗社、花会、扑蝶会什么的,有些个还给自己起了个雅号,便如前不久武安侯府参加武清妍生日宴的闺秀们,多是桃花七姝的成员。
沈谣初初听闻青禾说起这些,也是一阵好笑,这是效仿魏晋竹林七贤来着。
相比于武清妍搞得那些个名头,沈慧的诗社听起来倒是不错,名字叫“清溪吟社”。
这“清溪吟社”可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便是身份高贵如公主也是不行的,必须要有真才实学,这诗会提倡风雅,从事吟咏。诗社里的各个有才,人人有集。尤其是这诗会的每一届社长皆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求娶之人更是趋之若鹜。
沈谣之所以说这“清溪吟社”不一般,在于这诗社大力倡导女学,对于“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思想批判至极,每隔五年,诗社便会整理出一批最优诗词,编纂成册流传出去,有不少被朝廷收录,被民间广为流传。
沈慧今年方才十五,竟也出了一本诗集,名字叫《半笺》。她翻看过这本诗集,虽是闺阁戏作,难得的是构思清奇、情辞慷慨、婉约蕴藉。
今日原本是“清溪吟社”的一次聚会,却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扰了雅兴,沈慧脸色很是难堪,将这一干闲杂人等播给了沈谣及沈媺,沈谣不善应酬,因而她来不过是充个脸面,毕竟沈媺只是个庶女,由她一人应酬有失礼仪。一干事宜皆由沈媺操持,她只需要坐在她们身边发发呆就行。
虽说是发呆,但也听到不少新鲜事儿。
“我昨日随母亲去看了清霜表姐,没想到清妍表妹也病了,我瞧着与她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发高热都好几天,唇色青紫的吓人,这天气便是着夏日单衣依旧汗流不止,人躺在床上已是不能动弹了…… ”说话的人是沈谣认识,她曾在武清妍的生辰宴上见过,亲耳听见她叫武清妍表妹。
如此说来,生病的人是武清妍?沈谣不由回想数日前曾见过的武清妍,那日她面露病容,但瞧着好似风邪入体,怎会不过数日竟呈病危之势。
“真的?这武安侯府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两个嫡出的姑娘都病了,原本大好的姻缘说没就没了,也是个没福气的。”姑娘们嘴上说着惋惜的话,心里却在转着心思,围着武清妍的表姐周念月说来说去,不过是想知道点武安侯府的秘辛,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心思。若不然,怎不见她们哪个真的为其伤心,一个个有说有笑的,好似在讨论这朵花开得真是艳,今儿这天气真是好之类。
沈媺心知这些人心里打的是何如意算盘,面上依然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但她时不时瞧向沈谣的目光透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武清妍生辰宴她随母亲一道儿被禁足在府,人虽没去,但武清妍在凌霄院闹得那一出她可是听说了。
这些人围绕着武安侯府又说了不少事儿,作为与流言有关联的国公府本应制止这些流言,但沈媺却似无知无觉般,仍由其说。
在沈媺再次看向沈谣时,竟直接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墨眸,黑白分明的让人无法直视。
沈媺转身避过她的目光,拉过周念月身旁的一位姑娘笑道:“还未恭喜妹妹令尊高升。”
亦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听说近日里京中广为传唱的‘钗头凤’便是你父亲所书,剧中所书女子李思婉虽为歌妓,但义气照耀千古,羞煞须眉男子。”
“只是李思婉死得过于凄惨,玉钗封喉……”
“说的是呢,便是家母每一读之,辄觉酸泪盈盈承睫而欲下……”
因沈慧怕妹妹怠慢了各位官小姐,便将自个儿身边的一等丫鬟留在了沈谣身边,此时见沈谣一脸的懵懂,便小声提醒道:“这位孔家姑娘,父亲孔之议不久前由户部主事升任户部员外郎。”
旁人她兴许不知,这大名鼎鼎的孔之议沈谣还是知道的,这人乃是本朝有名的诗人、戏曲大家,而他最耀眼的身份应该是孔圣人的六十四代孙,他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得到了今上的赏识,被授为国子监博士,御前讲经,撰儒家典籍讲义。
今日听得诸人对《钗头凤》的尊崇,沈谣不禁有些好奇,便打算哪日央求哥哥沈翀带他出府去听一出戏。
说起来也真是巧,不仅是她,便是姐姐沈慧也听闻了《钗头凤》的大名,央了母亲,请了戏子来府中唱一出。
戏台子搭起来后,老夫人携了一众小辈纷纷落座。
沈谣并不是爱听戏之人,她来听不过是好奇,此刻她的手中正握着孔之议的那册《钗头凤》,眼中望着青衣宛转蛾眉水袖翻飞,耳畔听得张鼓板激越丝竹婉转,心中更是百转千回。
身旁的夫人们个个噙着泪花,看得如痴如醉,沈谣的眉头却是月周月季,终是听不下去,假托更衣之名溜了出去。
青竹见自家小姐走的方向并不是恭房,而是自家院子,不禁问道:“如此好听的曲目,小姐怎的不看了?”
沈谣抿了抿唇,“我胆子小,不敢听。”
“啊?”饶是青竹一向谨慎持重,也被自家主子这一句给愣住了,听个戏怎么就不敢了,况且那青衣的扮相甚是好看,唱的是婉转缠绵,煞是好听。
沈谣仰头看了下日头,明媚光线穿过高高梧桐树的枝叶落了下来,她盯着瞧了一会儿,便觉刺眼。
捂了捂眼,沈谣摇头叹气道:“这孔之议官儿怕是做到头儿了!”
直至那抹鹅黄身影穿过曲曲红阑,消失在绿瓦红墙后,绿茵扶疏的碧树后才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魏国公沈翕,他身侧站着的正是世子沈翀,沈翕望着消失的背影,不由叹道:“若太子看中的是六丫头该多好!”
沈翀也说不出此刻心中滋味,他早知道六妹妹早慧,也并不想让她嫁入帝王家,此刻他有些能体会老夫人的那句‘天妒英才’。
正如沈谣所言,今个儿早上皇帝突然罢免了孔之议的官职,而这罢官的由头竟是秘而不宣的,上官对外也只说是耽于诗酒、废政务。
联想到不久前皇帝向孔之议索要《钗头凤》手稿的情景,以致沈翀在读完之后立刻便猜出了其中因由。
圣上破格提拔孔之议,为的是天下士子之心,曲阜祭孔为的是树立今上尊孔崇儒的政治形象。
而皇帝对孔之议的数次破格提拔,甚至将其放在户部委以重任,眼看是要跃龙门了,哪知他不务正业,耽于词曲,忙忙碌碌的去写这《钗头凤》,写就写吧,还写得那么惊天动地,写成之时,王公荐绅,莫不借钞,便是皇上想不知道都难。
这《钗头凤》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数度提及前朝旧事,暗讽当下朝局,又容易动人兴亡之感,尤其是由这圣人后裔之口说出,难免要令皇帝多出心结来。
难得的是沈谣慧眼如炬,能从一层层包裹的假象中,一眼看出真相。
如若真有这么一位玲珑剔透的太子妃在朝中打点,沈家又何愁不兴,可沈翀又怎么忍心他本就寿数无多的妹妹殚精竭虑的为家族付出。
可是,自此事之后,沈翀发觉父亲对沈谣愈发关注起来,时不时向家中的女先生询问沈谣的课业。
女先生的回答中规中矩,她口中的沈谣也并不比沈家其他姐妹有何不同,若真要说有何异样,便是她的寡言了。
沈谣不久后便听说了孔之议被罢官之事,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好在今上并非噬杀之人,若弄出前朝那等文字贾祸之事,便是有伤天和了。
自知道武清妍病重之事后,沈谣便有意无意地打听她的病症。这日她终是下定决心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陪老夫人用过早膳便开口道:“祖母,我想去武安侯府看看三姑娘。”
第15章 小试牛刀
沈老夫人不由一愣,“武安侯府?”她不记得自家六丫头与武家姑娘有何交情。
“我听说她病了,便想去瞧瞧……”瞧瞧她是否真的如我猜测的那般并非风邪入体引发的高热不退。
沈谣后面的话在奶娘轻轻摇头制止下咽回了肚中。
她家姑娘的率真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便是这位待姑娘亲厚的祖母也不能例外,一次两次会觉着姑娘率真可爱,次数多了人们便会觉着这丫头天性凉薄,捂不热的。
便如此刻,姑娘若是真说了自己去探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只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测,旁人怕都觉着这人定是去看热闹的。尤其六姑娘与武家姑娘因坠楼之事心存芥蒂,这让人知道了六姑娘的目的,还不得唾沫星子怕人淹死,说她落井下石,心肠歹毒了。
想起这些,秋娘就忍不住心中难受,姑娘若是从小养在亲娘身旁,又怎会这般不通人□□故。
老夫人斜睨秋娘一眼,装作没看到,拉过沈谣的手,和蔼地说道:“你可与你母亲说了?待会儿去瞧瞧你母亲吧。”
周氏对自个儿小女儿不亲厚,老夫人是知道的,但她也不好插手此事。
沈谣之所以先来向老夫人请示,便是早料到话说与周氏听,她定要阻止自己去。
出了松鹤院,沈谣并未直奔桃安居,反而去桃安居一墙之隔的凌霄院。
见到自个儿一向深居简出的妹妹,沈慧很是稀奇,手中的团扇轻轻晃啊晃,绿窗外的廊下几只燕雀穿过重帘,惊落梨花纷纷。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有何事求我?”沈慧说话的态度是一贯的趾高气扬,明明是那么让人讨厌的轻慢姿态,偏偏她做来这般不同,骄矜中透着孤高,孤高中又卷着一股懒意,常人见了她多是自行惭秽。
但沈谣不会,她只是平静如常地开口道:“我想请你同我一起去武安侯府。”
“为何?去报仇?”沈慧蹙了蹙眉,她并不喜欢做痛打落水狗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沈谣抬眼:“看病。”
沈慧讶异:“谁?你吗,你还会看病?”
沈谣道:“久病成医。”
沈慧摸了摸下巴,点头道:“好吧,我陪你去,就当是还你上次的人情。”
两人随即一起向母亲请安,周氏问了两人去向,得知是去武安侯府,脸色登时就变了,拉着沈慧道:“你去那里作甚,你忘记她们上次是如何坑害你的了?”
沈慧撒娇道:“母亲说哪里话,上次只是意外,况且现如今武安侯府求着咱们还来不及,哪敢欺负您女儿啊!”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周氏生怕自己的女儿遭遇不测,苦口婆心地劝着沈慧。
沈慧深知自己母亲的脾性,耐心劝道:“武家姑娘病了,咱们这头就把婚退了,现在外头不定说咱们家如何呢!我与妹妹前去侯府探望也好打消了那些谣言,叫他们看看咱们国公府岂是那等刻薄人家!”
周氏心中微动,觉得这趟确实可行,但又忧心女儿受到怠慢。
最终周氏将自己身边几个孔武有力的丫头拨给了两姐妹,这才放行。
因耽搁了不少时辰,两人便商议明儿一早便去。
侯夫人听说是沈氏姐妹到访,一时神色难辨,若不是因着沈家,她两个好好的闺女怎就变成这副模样,尤其是妍儿,自打从国公府回来就一病不起,此刻竟是药石无医。
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要报应在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