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苑在院里等候,见四处无人,悠悠叹了口气,正愁思百转,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师妹,宛师妹,是你吗?”
宛苑回头,秦凤澜宽衣大袍,歪着嘴,口角还有丝丝可疑的涎水:“宛师妹,真的是你啊。”
宛苑大为震惊:“秦师兄,你怎么了?”
秦凤澜眼神发直,口里不住的叫着宛师妹宛师妹,没有半点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宛苑心酸不已,刚要上前,秦凤澜就张开双臂扑过来:“宛师妹,抱抱澜澜,抱抱……”
宛苑正要躲开,被人从后面拉住衣袖,来人把她一推,藏进松树后面。
宛苑一惊,被他用手指按在嘴上:“姑娘,噤声。”
是之前的琴师。
孟濯缨看她不再挣扎,收回发热的手指,背到身后:“有人来了。”
秦凤澜傻乎乎的,张着手阿巴阿巴,口水直流。
宛苑看着昔日师兄,变成这模样,心内难过,随后就听见席秋舫的声音。
“谷夫人,今日真是巧了,我与未婚妻宛家姑娘也来进香。”
谷夫人冷笑道:“你那未婚妻,可是杨老先生的外孙女?好好的姑娘家,不回自己家,偏生呆在外家,成何体统?”
席秋舫忙道:“杨老先生身子不适,她才去服侍。”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后园,看一个宽衣大袍的古怪男子左右摇摆,挥舞衣袖像个大扑棱蛾子。
席秋舫眼睛一眯:“秦凤澜?你怎么在此?宛姑娘呢?你把她怎么了?”
谷夫人一向古板,闻言更是不喜:“宛氏难道和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在这里?”
席秋舫解释道:“并非如此。我去给母亲求平安符,宛姑娘在这里等我而已。我也不知道秦凤澜怎么会来这里。”
席秋舫厉声喝问:“秦凤澜,宛苑人呢?你别装傻,你把宛苑怎么了?”
秦凤澜偏着头,滴着口水看向席秋舫,突然张开手臂,大喊:“抱抱,澜澜要抱抱。”
秦凤澜一个猛扑,宽袍像网一样把席秋舫罩住席秋舫,他嘿嘿傻笑,嘴角越咧越大,越来越诡异。
他瞪着席秋舫的眼睛,猛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啾!”
宛苑受不了这个刺激,连忙捂住眼睛,耳朵里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一声啵。
席秋舫双目失神,跌跌撞撞的把秦凤澜推开,拼命用衣袖擦嘴巴,手指颤抖的指着他。
“秦凤澜!你,你死了!”
秦凤澜抬起头,嘻嘻直笑:“嘻嘻,嘻嘻,真好玩,我还要玩。”
席秋舫吓的魂飞魄散,几乎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谷夫人同样吓的不轻,面红耳赤:“天啦,这是什么人?宛家姑娘呢?”
席秋舫皱眉,正要回去找人,就看见宛苑捧着经书从前面静室过来。
宛苑神色诧异:“秋舫,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
席秋舫不露痕迹的上下打量她几眼,摇摇头:“没什么,你不是在后园等我?”
宛苑把经书递给他:“这卷经是我前几日手抄,放在佛前供奉过了,秋舫,你替我送给夫人可好?”
谷夫人点头称赞:“宛家姑娘,你为未来婆母手抄经书,孝心可嘉。不过,你既然是宛氏女,未出嫁时就好生呆在家里,不该总往外家跑。”
谷夫人以古板刻薄出名,宛苑和她鲜有来往,并不争辩,淡淡一笑:“夫人说的是,郁夫人和外祖父都是我的至亲长辈,我理当尽孝。”
谷夫人冷哼一声,继续指点:“那也应当分清亲疏。罢了,席世子方才受了惊吓,你好生抚慰他,做好女子的本分。”
宛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和谷夫人告辞作别。
席秋舫心有余悸,下台阶的时候差点滚了下去。
宛苑一路无言,回到杨府,就叫湘弦进来。
她手脚抖的厉害,话都几乎说不成句:“秦师兄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在翰林院任职?什么时候回了安阳城?”
湘弦道:“三月之前,秦公子进宫伴驾,从马上摔下来就这样了。起初还清醒一点,后来就越来越不好,现在什么情形,我也不知。”
宛苑抓住湘弦的手,强自镇定:“怎么没人告诉我?”
湘弦叹了口气:“秦公子还清醒的时候,留下话,不想让你知道。他从前心悦姑娘,自然不愿意被你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后来,他越来越傻,还是被送回安阳城。姑娘,您手怎么抖的这么厉害?”
宛苑心酸不已:“师兄怎么能这样?”
湘弦劝道:“当日秦公子醉酒,一时逾礼,写了几句诗,后来酒醒就要回去了。原本您二位清清白白,不算什么,偏偏被春樱大肆宣扬,闹的人尽皆知,都知道秦公子对您有意。他不肯让您知道,就是清楚,您要知道了,肯定放心不下。他这样做,也是为姑娘着想。”
“那又如何?难道我畏惧人言,就对兄长不管不顾?又不必我亲去照看,算不上逾礼。”宛苑道,“师兄家境不丰,现在又病了,料想不会过的很好。你亲自去秦家看看,缺人就派几个得力的人,缺钱缺药都只管补上。”
湘弦欲言又止,知道劝不住,就不说了。
宛苑又道:“还有,今日我在岩牙山,见到了师兄。”
湘弦觉得不对劲:“秦公子都这样了,怎么上山?”
“师兄犹如稚童,见人就要抱抱。我们刚碰面,秋舫和谷夫人就来了。”
湘弦大惊:“那个谷夫人满口的礼法,只要看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就说人家不检点,我看她才是满肚子男盗女娼。姑娘和秦公子不会被她给看见了吧?”
宛苑想起自己和琴师翻墙脱身的情形,脸色微红,摇摇头:“我躲起来了。但师兄把秋舫给……抱了。总之,你让人去查查,师兄是怎么上山的。”
湘弦连连点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姑娘上山,秦公子就上山了。秦公子刚和姑娘碰面,世子和谷夫人就来了,要是真让他们看见,秦公子抱着你,那还得了?”
宛苑一声冷笑:“是啊,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真要看见了,我也百口莫辩,就算能分辨的清楚,又能如何?”
席秋舫被亲了一口,最多回去洗洗嘴巴,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男儿。
可她身为女子,要是被亲了一口,就算把嘴皮子割了,也算不上清白了。
再被那位教条成精的谷夫人一宣扬,她无论如何,都得退亲了。
宛苑被这破世道,气的灌了好大一碗冷茶。
席秋舫和宛苑分开不久,在街道上见到金灵均,刚要过去,就见金灵均鬼鬼祟祟的进了后街。
金灵均遮着面纱,将一团银票塞进男子手中:“给你!我警告你,不要再来纠缠我,要不然,大不了我和你鱼死网破。”
男子抓住金灵均的手,反复揉捏:“别啊,小嫂子,这就是最后一次,只要你再答应我最后一个条件,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纠缠。我娘那边,我也收拾的妥妥当当。”
金灵均忍气吞声:“什么条件?”
男子摸摸下巴,眼神轻佻的看向旁边的客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房里好好说说。”
金灵均察觉危险,甩开男子的手,反被他一把抱住,捂住嘴,往小巷子里拖:“你要不愿意跟我去客栈,就在这里也行。好嫂子,只要你从了我这一次,我保证今后绝不再烦你。求你了,嫂子,你可怜可怜我一片痴心……”
席秋舫忍无可忍,冲出来一拳把男子打倒,一连踢了数十脚。
男子抱着脸嗷嗷大叫,跑到街上就喊起来:“杀人啦!我嫂子偷人,被我抓到,奸夫要杀人了!”
席秋舫没料到,这男子当街非礼,还敢出去叫嚷,一时之间失了先机。
席秋舫看向金灵均,她娇娇怯怯,倚在墙边,梨花带雨,几乎摇摇欲坠。
金灵均凄声道:“秋舫,你先走吧,大不了,我就是一死。我和你此生有缘无分,再不能坏你的名声。”
席秋舫坚定决心,站在金灵均身边:“灵儿,此生此情,不离不弃。我绝不负你。”
金灵均情不自禁的依偎着他,仿佛抱住毕生的依靠,泪珠滚落。
--------------------
作者有话要说:
席秋舫:我脏了,我不干净了
ps:下一章退亲啦
第七章 大型真爱现场
宛苑交代好事情,就去陪祖父用膳,又说了一会儿话,念了半卷诗词,哄得外祖昏昏欲睡,才回到房中。
湘弦早就等急了,坐立不安:“姑娘,出事了。金姑娘从前的夫家小叔子,来安阳城寻她,没想到,当街抓到了世子和金姑娘。”
宛苑觉得古怪:“当街?”
他们两在席府成双入对,偌大的席府不够他们闲逛的,非要跑到街上去?
湘弦气呼呼的:“就是在大街上!现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世子和金姑娘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不知廉耻,世子还把金姑娘的小叔子给打了。”
宛苑微微蹙眉:“现在人呢?”
“去荣王别苑了。”
宛苑大为意外:“怎么会去荣王别苑?”
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又和荣王有什么干系?
“金姑娘早亡的夫婿,原是王氏旁支,三年前就是荣王替他和金姑娘保的媒。荣王带着荣王妃来别苑散心,今日刚进安阳城,就这样巧,王二在街上大呼小叫,偏生被荣王瞧见了。”
“现下,金姑娘的婆母王夫人请荣王做主,连王二、郁夫人,都一并去了荣王府。”
宛苑轻声道:“荣王殿下行事一向恣睢无忌,怕是要管这桩事了。”
湘弦问:“姑娘,事情闹的这样大,今日之后,就算世子一夜之间想起往事,与您和好如初,怕是也说不清楚了。”
宛苑轻轻出声:“还能和好如初吗?”
湘弦见宛苑半晌不说话,又问:“姑娘,现下该怎么办呢?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若是世子以后不管金姑娘,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您今后再嫁给世子,怎么安置她?难道真要和金姑娘共事一夫吗?”
屋内还没有点灯,宛苑在梳妆台上摸索了一下,碰翻了一个匣子,耳珰耳珠滚了一地。
湘弦忙蹲下身捡拾,被宛苑拦住:“别捡了,你跟我去荣王别院。不要声张,别叫外祖父知道,悄悄的去。”
湘弦糊涂了:“姑娘,您是要?”
这水已经够浑了,自家姑娘虽然没什么错处,却成了这桩风流韵事的谈资。
今后旁人说起来,他二人是山盟海誓、情投意合,自家姑娘算什么?
这时候,姑娘还要去荣王别苑蹚浑水?
宛苑瞬时泪落如珠:“就算失忆了,不记得我,可他读了那么多书,也不该悖乱行事,让我和宛家,还有一直教养我的外祖成为笑柄和谈资。”
“他只顾自己的情爱,究竟把我,把席家,还有宛家,都置于何地?”
湘弦最是知道自家姑娘的为难:“姑娘,您真要退亲?您舍得吗?”
“湘弦,事到如今,我不退也得退了。我再不舍,也不能只顾着自己,世人都知道,外祖把我当成他最得意的小弟子,他老人家的清名不能毁在我手上。我也不能用外祖和家族的名声,去成全他们的真爱!”
宛苑终于摸到了那块玉佩,攥在手心,狠狠的捏了捏。
容王别院,王夫人半坐在椅子上,先是哭嚎了一通,又朝着席秋舫狠狠呸了一口,茶叶渣滓都吐到了席秋舫脸上。
“好不要脸!我儿子尸骨未寒,你两个就在大街上你拉我的小手,我搂你的香腰,人来人往的,那可都瞧见了。你们两个不要脸,我们王家还要颜面呢。”
席秋舫据理力争,将实情说出:“王夫人,是你家次子欺凌寡嫂,我才出手打人。你要真看重王家的脸面,就该约束次子,才是真正的兴家之道。”
王夫人尖声骂道:“胡说!我儿子最是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老二,是不是他污蔑你?”
王家老二一缩脖子,目光躲闪:“没,其实我就摸了一下嫂子的手……”
王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瞎了眼的蠢货,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人?”
又指向金灵均,“定是你这小贱货勾引的他!我王家的家风都给你坏了。再说了,就算我儿子不对,你打了我儿子,又抱她干什么?你就说,你抱没抱?你别不承认,谁抱了我儿媳妇,烂手烂脚烂根子!”
王夫人这般泼妇作派,看的荣王妃连连皱眉,就连厅上随侍的嬷嬷宫女都拼命忍着笑。
荣王爷悄悄用胖手推了推王妃:“王妃,你看她说话,比唱戏的还有意思。”
荣王妃暗暗白瞪了他一眼:“瞎掺和!一天天的,不干正事。”
金灵均哭的梨花带雨:“是你们坏我的名声,要逼我去死!我原本打算留在王家,为亡夫守节,草草一生,可王二数次对我无礼,我实在忍无可忍,才避回娘家。王二有功名在身,却罔顾人伦,欺凌寡嫂,你们王家除了我夫君是个好的,早从根子上烂透了,还要什么名声?”
金灵均差点哭的背过气去:“今日你们若再逼我回王家,我一个弱女子,几无还手之力,我……宁死罢了!”
荣王妃淡淡道:“金姑娘,无谓要死要活。”
王夫人原以为拿住“奸丨夫淫丨妇”的把柄,没想到自己儿子不争气,反被人咬了一口,金灵均是宁死也不肯跟她回去。
她支支吾吾的捋了一会儿,蛮横道:“你说他欺凌你,有人证吗?你问问王爷王妃,是信我儿子,未来的状元郎,还是信你这个小荡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