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阮清辉千里而来,将小小的念念放到他怀里,她小小软软的手握住沈屹的手指,便把他从鬼门关又拉了一步回来。
阮大人是阿宁的舅舅,现在他被太子骗回去关了起来,朵朵不知道沈屹要怎么做,但是她留在京城,是帮不了他的,而且白咪……
他们没人相信,如果谢黛宁死了,金雕一定不会活着。
白咪不但活下来,它翅膀才一恢复,就像疯了一般想要再次飞翔,朵朵知道,它一定是急着去找人的!
朵朵觉得沈屹现在只是为了谢黛宁,在强撑着活着罢了,所以她得快点找到她!
“我不去找楚王,我不需要庇护,我能顾好自己。”朵朵说,她看着沈屹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那么漂亮,那么亮,里面都是阿宁,但现在只剩下灰败,“沈哥哥,你撑住,不管你信不信,我会带阿宁回来的。”
沈屹虚弱的笑了笑:“好。”
两人道别后,各自转头汇入人流不见了,刚才的那场吵闹仿佛没发生过。
筑澜楼的二楼,雅间的窗户缓缓关上,屋内的女子回过头,手里捧着的茶已经凉透了,那双手粗糙,冻疮的旧疤泛着红,正是萧妍。
她的婢女上前,道:“姑娘,我给您换杯茶罢?”
“你信吗?”
“姑娘说什么?”
“只要不忘记,她就会回来?”
“这……许是个愿望罢。”
“我信她。”萧妍道,眸里染上了水色,“我也觉得她会回来,事情不该如此的。”
婢女不知如何安慰,道:“姑娘这般在意旧友,不如哪日去为她上柱香?”
萧妍摇摇头,怅然道:“那些没有用,你刚才也看见沈学长了,他的头发都灰白了,听说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在护国寺不眠不休,念了十日经文,若是真能就此安心放下,又怎会如此呢?”
又呆了一会儿,萧妍才带着婢女离开。
天色已暗,小摊贩们开始出来摆摊,卖的东西除了年货,还有各色小吃茶点,便宜的首饰,布料,十五的灯笼,小孩儿的玩意儿,虽不是什么贵重货物,但林林总总,琳琅满目,也有一番年节的热闹。
到正月十五那日出了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京城每晚都有这样的夜市。
萧妍不愿回去和母亲置气,便散漫的逛着,也买了几样小东西。
正走着,忽见前面来了几个壮实的男子,他们将路人推开,专门挤到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问询着什么。
“姑娘,咱们快走罢……”婢女劝道。
萧妍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几人看,虽然穿的是普通衣裳,可是周身气势一看便是公门的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的,而且有几个似乎还有些面熟。
她还没想起更多,那些人已经越来越近,只听打头那个问旁边摊贩道:“摊主,你这儿可有啄水鸟卖?”
“啄水鸟……?”小摊主疑惑,“这是什么,我从没听过啊!”
几人转脸就走,往下一个摊子上去继续问。
萧妍如遭雷击一般立在那里,啄水鸟?上次听到这个东西,还是在书院,那算是……沈学长和谢黛宁的定情之物罢?
书院?对了,那几个人里,似乎有曾经去过萧府的,他们——是司马澈的亲卫?
就是从那一次,她的人生被彻底改变,又或者说,开始撕下虚假的皮,露出本来的狰狞,和真实。
看她忽然立在那里流了泪,婢女赶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拭,一面劝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难过了?”
“我不是难过。”萧妍笑了起来,眼泪还在不停的涌出来,“我是喜极而泣。”
◎最新评论:
【来了】
-完-
第110章
◎啄水鸟◎
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雪, 萧妍一早换上便装去了沈府,只是不料恰逢初雪,怕道路难行, 沈屹提前半个时辰出门上朝, 她扑了个空。
不过即便早到怕也无用, 叩开大门,门房客客气气的说,沈家谢绝一切外客上门, 若有事找沈大人,写信来就是。
萧妍吃了闭门羹,却仍不死心, 在门外徘徊半晌,又遇见了出门采买的三娘。
两人在湖州时就打过照面, 后来萧妍进京, 在别府的宴席上, 也见过几次。
三娘一眼认出了她,虽然穿着布衣, 可一看容貌风度就知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 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要迈步离开。
“姑娘留步!”萧妍开口叫住三娘,“我是……”
“我知道你, 萧家大姑娘, 和我家夫人是云岚书院的同窗。”
萧妍微微讶异,对方既然知道自己,倒不必费力解释了, 她点点头, 道:“是, 我今日来,是想见一下你家大人,有要事告知,可否……”
三娘眼眸里泛出一丝冷意,她不是个爱多话的,但跟在谢黛宁身边久了,很多事多少都听过,这个萧姑娘的事情,就是其中一桩。
也就是去岁除夕,京城里传遍了关于萧妍和沈屹的流言,明知是人别有用心,谢黛宁却不忍她被利用,还想劝其回头,那日入宫因为没劝住,也因为崔瑗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她,谢黛宁还郁郁不快许久,甚至和崔瑗都离了心。
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她还有脸上门?
“姑娘刚才去正门通传了吗?”
见萧妍点头,三娘冷哼一声,继续道:“那你该知道,我家大人是不见外客的,沈府谢绝一切人情往来!姑娘,劝您还是莫要立在这里,再惹出流言蜚语……”
听见流言蜚语四个字,萧妍抑制不住开始发抖,那次的事情如同噩梦,让她很久都不能摆脱,即便那之后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跟着她的婢女闻言,登时也怒了,大声道:“你这下人,怎么这样说话?我家姑娘和沈大人也是同窗……”
“云儿!”萧妍忙喝止她,极力好声好气道,“我的事不能写信……必须当面跟沈大人说!”
见她仍是这样的说辞,三娘也不再废话,转脸就走。
周围似有百姓指指点点,仿佛还有别府眼熟的嬷嬷婆子在看她。
萧妍的指甲掐入掌心,她忍下一切羞耻不适,快跑几步拉住了三娘,快速的低声道:“好吧,你就帮我带三个字给沈大人——啄水鸟!记住了吗?”
萧妍猜的没错,那些被派去买啄水鸟的,的确是司马澈的人。
下了朝,打发了几个凑上来说话的大臣,他坐上轿辇便要回东宫,允王忙赶过来叫住他,行了礼后道:“太子殿下,不知您下午是否有空……”
“没有!”司马澈干脆笑道,“今日初雪,孤想去赏雪,有事明日再说罢!”说罢一挥手,令内侍起轿。
司马澈这样不着调,允王也摇头感慨,但是转头一想,心里又有些不是味道,朝政上司马澈看似糊涂,却给了沈屹首辅之位,处处和他这个摄政王作对。
而后宫那边——他看的滴水不漏,连司马徵现在……都无法前去刺探,所以宣帝的病情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宣帝若活到司马澈立稳脚跟,那自己岂不是又没有机会了?
看着轿辇走远,允王不甘的皱眉沉思起来。
到了东宫,司马澈换下朝服,便快步往谢黛宁住的殿里去。
一进屋,正瞧见宫婢扶着她喝药,软软的靠着人,脸色苍白若雪,屋内架了两个炭盆,她却还是穿着袄子,搭在被子上的手腕,瘦的能看见青白的血管。
他轻叹,上前坐到一侧,柔声问道:“怎么样,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语调亲昵,仿佛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谢黛宁眼皮都没抬,喝光了药才道:“和昨日一样。”
司马澈也不生气,转头去问宫婢,昨夜她睡得如何,可有异常之类。
宫婢垂着头,一一答了,他才挥手让人下去。
刚知道谢黛宁整个身子都失去知觉时,他抄起侍卫佩剑,暴怒的砍伤了好几个宫人,还赐死了那个在地宫就照料谢黛宁的大夫。
然而暴怒过后,他看见她静静的躺在榻上流泪,精气神仿佛被抽离出那具身躯,只剩下满眼对他的恐惧,司马澈手里的剑当啷落地,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不停的跟她说对不起。
“……我是想要你,我一直想要你,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我没想让你受伤……为什么我想要的,总是,总是差一步……”
他大哭着走了,半夜又醉醺醺的回来,跟谢黛宁说:“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你放心,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治好你!”
司马澈的确没再做出伤害她的举动,虽然只是扶着她喂药,或者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的跟她说话,谢黛宁还是需要付出最大的努力,才能忍着不推开他。
她没有真的失去知觉,她明白如果恢复健康,行动自如,司马澈就会开始折辱磋磨她的精神,谢黛宁当然知道他想要她,所以才假装一个废人。
已经垮塌的废人,能留给他践踏的,只是废墟罢了。
只是喝那些药,还有长久不能动弹,她还是愈发的虚弱了。
室内沉静下来,看她似有困意,司马澈忽然说:“阿宁,外面下雪了,我带你去看看雪好吗?”
谢黛宁的眼皮轻颤,自醒来就被困在地宫,然后被装入马车运进宫里,这几个月甚至一次也没有见过日光,没有到外面去过,她太想出去看看了,想知道自己在哪个宫殿,有没有机会离开?
然而她还是仄仄的说:“不想去,我不想被抬着。”
司马澈忙道:“不会,宫里有四轮车,我已让人在上面缝上了软垫,包裹的严严实实,你坐着一定又舒服又便利。”
他走到门外吩咐几句,宫婢们又鱼贯进来,也不问谢黛宁是否愿意,谢黛宁也懒得再说,任由她们帮着换上衣裳。
换好了,司马澈才进来,手上搭着一件白狐毛的大氅,轻轻一抖给谢黛宁披在身上。
“这件也是新做的,料子还是我亲手打的,存在惠王府的库里,王妃要了几次都没给,我当时就想留给你,按你的身量裁。”
两名宫婢支撑着谢黛宁坐在塌上,司马澈退后一步看了看,又探手去给她理了理狐毛的兜帽,含笑道:“好看,你穿白色好看。”
谢黛宁道:“我喜欢红色。”
司马澈却好像没听见,从宫婢手里接过她,亲自将她抱起,小心的放到了四轮车上。
车上果然包裹着棉絮填的厚垫,扶手,靠背,甚至撑着脚的踏板上都是。
司马澈把大氅给她笼严实了,亲自推着她到了室外。
刚见光的一霎,谢黛宁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抬手遮挡。
那光是那么刺眼,虽然没有温度,可是却是最明亮,最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