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珠真出些事,江府难辞其咎,去看看吧。”
她说完这话,徐氏当先疾步匆匆走了出去,江幸玖和箫莲箬紧跟在后。
入了九月,帝都城的夏日算悄然而去,初秋天高气朗,风气温凉。
秦明珠被冲撞了身子不适,江夫人自是连忙安排了院子供她歇养,抵达院子的中途,派去打听消息的明春已经回返。
得知祺哥儿是在回廊后撞着的秦明珠,事发之处离宴席有些距离,整个过程没多少人瞧见,江幸玖心里又安宁了几分。
三人先后抵达院子,还没等上台阶,就听见堂屋里的男声传来,语气里满是气恼和不悦。
“都知道侧妃早先出了意外,失了个孩儿,这胎本就怀的艰难,本王也不是跟个乳牙没长齐全的小儿斤斤计较,只要侧妃孕体无大碍,这事儿自是也就没必要深究,这点肚量,本王还是有的。”
紧接着语气一转,又听那叫嚣的珣王温声软语关怀起来:
“明珠,你觉得如何?可还疼的厉害吗?”
第191章
恕我直言,没法与侧妃感同身受
进了屋,瞧见江夫人,江昀律和江昀杰都在,小孔大夫背着药箱杵在床边。
紫袍金冠珠光宝气的珣王坐在床榻边,床上半卧的自然是秦明珠无疑。
除却这些人,一旁圆桌前,还坐着个身穿桂色宫装的年轻姑娘。
趁着徐氏上前与珣王和秦明珠赔不是的当,江幸玖不动声色打量了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皮肤白皙身形消瘦,安安静静坐在绣凳上,瞧着纤小娇弱,一袭桂色云锦宫装配着头上的金钗玉翠,这身装扮压在她身上,怎么瞧怎么沉重。
倒是那双弯月眉,搭配圆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头光泽流转顾盼生辉,瞧着十分灵动有朝气,打量人时也掩不住满脸新奇,像个兴致勃勃的孩子。
对视江幸玖的视线,她仿佛惊了一下,又抿着嘴腼腆一笑,状似羞涩的垂下眼,乖巧的像只受了些惊吓的兔子。
江幸玖收回视线,对她的身份已是有了几分猜测。
这时,就听秦明珠低柔安抚珣王:“殿下放心,妾身歇一会儿,已经没那么疼了,妾身自己便懂医理,不会让孩子出事的。”
不知为何,只听见她说话,明明是低声软语的,江幸玖还是忍不住轻轻翻了个白眼。
她看向小孔大夫,小孔大夫悄咪咪耸了耸肩,看她这副神情,便知秦明珠是没大碍的。
收回视线,江幸玖又转头看向角落里。
祺哥儿被乳母许嬷嬷抱在怀里,睁着漆黑沉静的大眼睛瞧着大人们,与战战兢兢的许嬷嬷比起来,倒是要稳住的多了。
她走上前去,摸了摸祺哥儿的小脸儿,低轻吩咐许嬷嬷。
“抱祺哥儿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安抚好他,别让他吓着了。”
许嬷嬷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闻言眼神不安的「唉」了一声,看了看江昀律和徐氏,便低着头脚步匆匆走了。
珣王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似乎脸色绷了绷,没好气的吆喝一声。
“来人!去催!秦院判怎么还不到!”
江幸玖扶着腰靠在一旁,静静看着没吭声。
江昀律蹙着眉温声安慰他,“王爷莫急,许是在来的路上了。况且,小孔大夫方才已经替侧妃把过脉,侧妃并无大碍,只需静养……”
珣王一脸不耐的摆手打断他,“什么小孔大夫!民间郎中能有几分本事?这是本王千盼万盼来的子嗣,丝毫不得马虎,除非秦院判亲自诊脉,确认无事,不然本王不能安心!”
小孔大夫捏着药箱背带的手发紧,似是气鼓鼓的磨了磨牙。
箫莲箬冷眼旁观,鼓了鼓腮。
有一说一,瞧见秦明珠她就没好气,再看珣王这副蛮横跋扈的嚣叫脸孔,她就更没好气了。
江幸玖浅吁了口气,软语平静,十分和气的开口。
“若是珣王殿下实在心急,不如让秦侧妃自己探探脉便是,侧妃乃是神医在世,总该不会马虎大意的。”
箫莲箬堵心的不得了,就等她这句话,连声就接上了。
“正是,何况秦侧妃方才不也亲口说了,自觉没有大碍,那定然都是虚惊一场,王爷放心吧。”
徐氏目露忐忑看了两人一眼,见婆母郎君都没开口,便也闷着声站在一旁。
珣王脸都黑了,瞪了江幸玖和箫莲箬一眼,横眉怒目语气含怒。
“医者不自医,不懂吗?侧妃惊魂未定的,哪能自己断言自己有没有事?!事不关己,你们自是心大的不得了!
本王话撂在这儿,侧妃和腹中胎儿但凡有个不好,本王非得当面与太傅理论理论,讨个交代!”
讨个交代?
江幸玖看向床榻上的秦明珠,四目相对,对方似乎也不是很想瞧见她,很是不屑的撇开了眼。
哟!
给谁使脸色呢?
惯她这毛病了吗?
江幸玖无语失笑,轻轻浅浅笑着看珣王。
“王爷稍安勿躁,我瞧侧妃面色平和,这半晌也是安安稳稳的,想来定会相安无事,您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了,这话听着不吉利,多少也有些伤及同朝的颜面了。若是侧妃和腹中胎儿当真不好,我江府……”
珣王眯起眼,嗤笑一声打断她。
“笑话,在你江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王说几句话都不能够了?太傅府好大的台面啊!连龙子凤孙都得小心待着?吃了亏还得咬着牙受了,赔给你们笑脸说不必介怀,本王没事?”
江幸玖唇角抽了抽。
会不会说人话了?
有这么强词夺理的吗?
“珣王殿下!”
江昀律给江幸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拱手赔罪。
“王爷言重了,舍妹并无此意,王爷请息怒,争执吵闹也不利于侧妃安胎,稍安勿躁,还是静等秦院判来,为侧妃看诊吧。”
他姿态一直端的谦和有礼,珣王对着他怎么也怒冲不起来,似是愤愤的咽了口气。
江幸玖抿唇,与箫莲箬对视一眼,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耐,便站在一处纷纷不再吭声。
谁知,方才矜傲的秦明珠,竟是突然开口了。
“我瞧你这身孕月份也不小了,理当该与我感同身受,能理解我的担惊受怕,是不是?”
她没说这个「你」是谁,也没称呼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这话是说给江幸玖听的。
在场身怀六甲大着肚子的,也就是江幸玖一人。
江幸玖扶着腰深吸了口气,弯出抹敷衍的笑意来。
“恕我直言,没法与侧妃感同身受。”
说实话,自上次秦明珠来将军府说那些质疑箫平笙的话,恶心到了她,她口不择言的怼了对方一场撕破脸后。
今日江幸玖不是很想再跟她怼一场,但一听她这阴阳怪气地声儿,江幸玖就忍不住。
没法应和她的话呀!
秦明珠脸一阴,哼笑一声,“你说的对,毕竟你没被人冲撞,也没有动了胎气,自然没有同理心。你可知道我上次失了孩儿,这次再有身孕,是多珍稀的事?”
江幸玖黛眉轻耸,心说,你说这话要是配个哭哭啼啼凄凄楚楚的神情,倒是还能让人心生怜悯与同情。
可你说的咄咄逼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孩子是她江幸玖害掉的呢。
江幸玖无语失笑,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平和地回她。
“侧妃,每个女子怀有身孕,都是十分珍稀的,您医术超然,自然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哪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愿意被人冲撞,同理,也没有哪个幼齿无知的两岁小儿知道自己会冲撞到别人,会犯什么错,毕竟他连话都说不全,都是无心之过。”
“我没有冷眼旁观觉得你矫情的意思,也没有替江府推卸责任的意思,真论起来,侧妃在我江府出了事,我江府理应承担责任,方才也说了,若是你有个不好……”
秦明珠眼眶怒红,“你没有这个意思你没有那个意思!那你究竟什么意思!”
江幸玖无语,噎了半晌,无奈撇开眼。
默了默,她还是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您需要我的同情和怜悯和愧疚,我自然也不吝啬。”
她绝不是在气秦明珠,绝不是!
第192章
您还知道我依仗的是箫平笙呀?知道你还咋呼?
“江幸玖!”
秦明珠炸了毛,“你就是幸灾乐祸!巴不得我倒霉!巴不得我失了这腹中孩子,永不得翻身!”
江幸玖月眸睁的溜圆,一脸惊愕无语,双手摆了摆,看向珣王苦笑解释。
“我没这意思,天地良心,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珣王眉心皱成了疙瘩,回身安抚气的发抖的秦明珠,没吭声。
江家人更是一脸的匪夷所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成江幸玖和秦侧妃的恩怨了?
箫莲箬在一旁唇角抽搐,扶着她后退了几步,声儿从牙缝里呲出来。
“别理她,少说两句。”
无语到极点,江幸玖长呼口气,满脸疑问对着箫莲箬,指了指自己的头。
没等箫莲箬开口,那边厢秦明珠像是一直在盯着她似的,一个软枕横扔出来,声线尖锐:
“你说谁脑子坏了?!”
江幸玖:??
“我说话了吗?”
她气笑反问,盯了眼只差一个手臂的距离,就砸在自己身上的软枕,顿时火气上涌:
“秦明珠,这么久不见,我以为前事已过无需再起纠葛了呢,合着,今日你故意跑到江府来找我茬的是吧?”
秦明珠靠在珣王怀里,像是也气极反笑。
“这么久不见,你还这样不可理喻,我找你茬?我让你那不长眼的侄子来撞我的吗?!”
不长眼的侄子?
江昀律面颊弧度渐冷,徐氏捏着帕子的手紧握成拳。
江幸玖冷着眼听秦明珠叫嚣。
“太傅权倾朝野,我与王爷特地来贺喜以示敬重,江府的待客之道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尊皇亲目中无人,知错不论还反将一军,有你这样的姑姑,才能养出那样不知尊卑礼数的小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番话当真有些过了,颇有几分胡搅蛮缠不留情面的意味。
珣王眉眼一厉,紧紧扣住秦明珠肩头,“明珠,冷静些,别动气,也别乱说话了!”
秦明珠气恼抿唇,生忍着咽了口气。
“说谁不长眼呢!说谁不可理喻!谁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江幸玖却冷笑一声,扶着腰一脚踢开了软枕,抬脚就往床榻便走,目光锐利逼人,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
“阿玖……”
箫莲箬与江昀杰一左一右上前拦她。
箫莲箬,“别冲动,都是话赶话,今日是江府大喜的日子,不宜撕火!”
江昀杰,“对对对,口舌之争,你这大着肚子,别争一时之气了,担心身子……”
“秦明珠,你找我茬就冲我来!”
江幸玖扶着腰定住脚,隔着两人和珣王与秦明珠对瞪,“拐那么些弯弯绕绕你累不累?!拿个两岁的小郎当靶子,你还有脸面吗?!”
秦明珠紧紧攥着珣王的衣袖,不甘示弱的回瞪,“你听不懂人话吧?我让他撞过来的吗?明明是我受……”
“扯什么扯!”
江幸玖抬手推江昀杰,又被他挡住不能上前去,气的咬牙。
“两岁大的奶娃娃,走都走不了直线!人只及你小腿高,跑起来能有多快?!你瞧不见他跑过来?他多大的块儿头啊,能给你撞一踉跄?他跳起来撞的你肚子吧!”
秦明珠被噎的够呛,似乎也没想到江幸玖会气的这么不管不顾,当众就跟她掰扯起来。
“你肚子这么矜贵,你珣王府的下人都是吃干饭的!眼睛瞎了吗?!不知道拦?”
场面一时混乱,江夫人连带徐氏齐齐上前,搀扶了江幸玖一左一右,一是阻止她再往前凑,二是防着珣王和秦明珠突然发难。
珣王的确气的鼻子都要歪了,豁然起身大喝一声。
“将军夫人好大的威风,当着本王的面张牙舞爪的,这是要与本王的侧妃动手不成?难不成要以下犯上吗?”
江夫人一头大汗,笑的十分难看,“珣王殿下,自然不是动手,侧妃娘娘先扔的东西呀,我家阿玖不过是……”
珣王嗤笑,“哦,合着你们江家人抱作一团,就能不讲道理,以多欺少?”
江幸玖咬唇,抽出被徐氏和江夫人架着的手,声腔清寒溢怒,略扬下巴冲着珣王。
“珣王殿下护着自己的侧妃,自是理所应当,可这以下犯上的高帽子,也不是随便能扣的吧!”
“我家将军位居一品,尊同三公,妾身再不济,也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有一说一,您的秦侧妃是什么位分?跟谁在这儿得理不饶人呢?!更何况,得着理了没啊你?秦明珠。”
珣王对她这副稍显跋扈蛮横的模样,既迷惑又惊异,他抬手一指江幸玖。
“箫江氏,侧妃腹中怀的可是我皇室血脉,她若是受到惊吓,伤了腹中龙子凤孙,你可担待得起?!你怎能如此目中无人,简直岂有此理!”
未等江幸玖开口,他又了然冷笑,点了点头:“哦,本王知道了,仗着箫平笙的脸面是吧?箫平笙可真是好大的福分,远在千里之外出生入死,他的夫人竟在帝都飞扬跋扈目无皇室,当真是拖得一把好后腿呀!”
这话,别说是江幸玖气了,就是箫莲箬都没法忍!
箫莲箬撸起袖子,横眉怒目,“珣王殿下!您护短也得分……”
江幸玖抬手捂住她嘴,将人推到一旁,月眸清寒直直盯着珣王,一字一句心平气和地怼回去:
“您还知道我依仗的是箫平笙呀?知道你还咋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