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你?”
箫平笙缓缓侧头,眼睑低垂,视线清浅柔和,凝视她漂亮的眉眼,一侧唇角缓缓上翘。
“阿玖在想什么?”
江幸玖樱唇紧抿,双腮桃红,纤纤素指捏着帕子慢悠悠挡住他视线,声音细弱蚊吟。
“你知晓我说的什么……”
“嗯?三哥……不知晓。”
“你!”江幸玖黛眉倒竖,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月眸瞪他,“你少装傻!我不管,你今日再敢如上次般乱来,迫我做那些羞耻的……我日后再也不登将军府的门,你也别想再进我的闺房!”
——威胁人的时候,还张牙舞爪的,话说的很是不留情面呢。
瞧着小姑娘如只炸了毛的小刺猬,戒备着他,箫平笙心下失笑,面露无奈,略略点了点头,话说的十分委屈。
“阿玖怎生能误会我?三哥不是说了,有好东西带你看,才要请你去用膳,没想别的。”
江幸玖目中的怀疑之色未减,乌瞳如琉璃珠子般,咕噜噜滚了滚,继而轻嗤一声,没好气的嘀咕:
“什么好东西?”
“书,你给三哥的书,三哥近日在潜心研究,略通门路,想要给阿玖看,想要与阿玖一同探讨。”
——潜心研究?一同探讨?!
江幸玖面颊爆红,热度直蔓到了头发丝,她恼羞成怒,伸手过去捏他手臂,嘴里娇声斥骂:
“你还说没想别的?你还说我误会了你?没得正事可做了?!”
箫平笙被她掐了两把,连忙眼疾手快的扣住她素腕,将人整个拢进怀里,眉眼笑开。
“阿玖怎的还恼火了?可是又想了别的,误会三哥了?”
“还说我误会你?你说我为何恼火?!”
江幸玖又羞又气,气的恨不能咬他两口,她用力挣了挣,奈何男人的力道坚固,挣脱失败。
她有些气馁,这怀抱宽阔结实,像是专门替她量身订造的囚笼,将她裹在其中,拢的结结实实严丝无缝,根本无力抗衡。
男女之间的悬殊如此清晰,他真要欺负她,她根本无从招架!
气的心肝儿疼,江幸玖抬脚踩在他脚面上,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他。
“终日研究那《春闺野史》!又打着歪主意哄我去,总想欺负我是不是!箫平笙,你简直……”
“什么《春闺野史》?”见她果真有了恼意,逗弄的心思顿时收敛了,箫平笙连忙俯首轻蹭她面颊,低柔哄着,“不是《春闺野史》,阿玖真误会了,三哥是说《星风术》,三哥通晓了门路,阿玖难道不想看看,这门术法的奥妙之处?”
江幸玖骂声戛然而止,愣愣的眨了眨眼,继而腰身后撤歪头与他对视。
“星风术?术法?”
顺利转移了她的心思,箫平笙心下暗舒口气,接着话顺下去。
“术法,道家古籍,因着道家没落,古籍又晦涩难懂,已是消声灭迹多年,如今阿玖翻阅群书将它译出来,也算是让它重见天光了。”
“你怎么知道是术法?难道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吗?”
除了前半部分有关星宿和卦象的,后面的,江幸玖都难以看懂,还以为是什么高深的武功心法,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的吗?
箫平笙笑意溢上眉梢,意味深长道,“三哥有高人指点。”
“高人?”
第113章
又将人都支走?又要与她单独相处?真没坏心思?
马车抵达将军府门前,江幸玖扶着箫平笙的手下了车。
抬眼就瞧见两人自台阶上迎下来,一个是黑衣跨刀的箫胡,旁边跟着的正是明春。
江幸玖眨了眨眼,顿时有些心虚。
她不止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把江夫人给忘了,还连带着明春也给忘了,甚至在看到她的那眼才想起来。
——还好有箫胡带着她啊,不然这丫头知道自己把她落在苏相府,且得噘着嘴三天不理她。
明春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跟在她身后,小声开口:
“姑娘,听说苏相府里死了人,奴婢担心坏了,您没吓着吧?”
江幸玖抿嘴一笑,想着她竟然还担心自己,一时心里更软了,伸手过去捏了捏明春手背,柔声道:
“我跟着箫三哥的,没吓着,好着呢。”
明春眯眼一笑,包子脸憨然可爱。
“那就好,夫人都回府了,您还那么久没出来,担心死奴婢了。”
江幸玖心想,她当时正忙着坐在人家后窗听热闹呢,属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越想越心虚,干脆没接明春的话,紧走几步追上箫平笙,轻声问他:
“应当先去给箫伯母请个安吧?不过我今日听莲箬姐姐说,箫伯母在闭关礼佛……”
“嗯,故而不用去打扰她了。”
箫平笙接了话,负在身后的手垂下来,略略低肩牵住她小手,冷峻的眉眼舒和闲适:
“祖母那儿不必说,母亲也爱清静,日后你若要来寻我,径直去劲松院便是,不用考虑那么多。”
江幸玖没吭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圈,心下止不住腹诽。
——当谁都跟他似的,尽做些无视规矩的事。
——这个人,就从没教过她好的,只一昧带着她越来越离经叛道。
——自己可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
她正独自琢磨这,突听箫平笙侧首吩咐箫胡。
“去传膳吧,过后你们俩也自去用膳,不用跟着伺候了。”
“是,将军。”
——又将人都支走?又要与她单独相处?
江幸玖顿时警觉,侧头紧紧盯了他两眼。
——这人……真的没怀什么坏心思?
事实证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箫将军果真陪着她安安稳稳用了膳,期间什么都没做。
用过膳,她婉言拒绝到正屋去歇午觉的提议,径直进了上次没能进去的内书房。
绕过博古架,掀开薄纱帷幔和紫晶珠帘,她视线随意打量一眼,便将里头的摆置尽收眼底。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回头看身后的人,口中还满怀提防的叮嘱他。
“我就在这里歇一会儿,你去忙你的,不要进来打扰我。”
箫平笙的步子顿在紫晶珠帘外,闻言凤眸溢笑,隔着如雾的薄纱看她,轻轻颔首:
“好,书架上有书,不知哪些你看过哪些你没看过,阿玖自己瞧瞧,三哥唤人取些瓜果点心给你送来。”
江幸玖干脆没理他,等他转身走了,才又细细打量了一圈儿。
葫芦洞窗前置了张青竹矮榻,上头铺着藕荷色的丝绸锦垫,矮榻一头是个六排六列的书架,其上放满了书,另一头是个矮柜,上头搁置枚巴掌大的紫金雕花小香炉。
小书房的正中摆了书案和桌椅,其上笔墨纸砚俱全,靠着北面墙下还置了琴架和两盆松竹盆景。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清幽雅致,江幸玖喜欢。
她坐到矮榻上,拎了裙摆踢掉鞋子,跪坐到一头的书架前,开始翻看其上的书。
箫平笙进来时,就瞧见小姑娘趴在矮榻上,歪着头,枕着一本半卷半开的书,已经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上前,将端在托盘上的糕点和果盘搁置在矮柜上,继而缓缓蹲下身,打量小姑娘的睡颜。
趴着的睡姿属实不太文雅,她素美的眉眼安静乖巧,小脸枕在书页和雪白的手背上,一头乌丝如锦缎般覆盖她纤细的腰背,烟绯色的裙摆略略凌乱,露出雪白的蚕丝罗袜和一小节白皙如玉的小腿。
视线溜了一圈儿,箫平笙眉眼柔和,俯首在她樱红的朱唇上吻了吻,继而站起身,自矮柜中取了软枕和薄毯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她翻过去躺好。
江幸玖困倦的厉害,如翼的浓睫轻颤,似是睁开条缝隙,她迷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翻了个身,枕在软枕上,背对着他蜷缩起双腿,又睡着了。
箫平笙一动不敢动,生怕将她惊醒,他弯着腰站在榻边等了几瞬,见她呼吸平稳像是睡熟了,这才缓缓站起身,将薄毯轻轻搭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默默站在榻前,打量了一眼实在有些窄小的矮榻,随即无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然而,手刚触到紫晶珠帘,他又改了主意。
重新转身走回去,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小姑娘睡穴处力道沉稳的点了两下。
收回手,箫将军唇角上扬,满意一笑。
轻手轻脚将人自榻上抱起来,连着薄毯一起,穿过堂屋,径直抱进了内室,搁在了那张宽大柔软的大床上。
屋内门窗闭合,泥金小炉中燃了木松香,床帏垂落,掩住床榻上抵足而眠的一双璧人。
冬末依然昼短夜长,冷白的日头渐渐西斜,只剩屋顶的夜明珠在昏暗下来的天色里越渐发亮。
桌案上的泥金香炉上,青白绵婉的烟丝弱弱消散。
江幸玖醒来时,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待到睁开眼,却发现光线昏暗,她怔了怔。
——难道她睡了整整半日?
这样想着,江幸玖连忙爬起身,一把掀开床帏。
视线里瞧见精美奢侈的屋内景致,这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小书房,而是在正屋内室里。
——定是她睡着了,被箫平笙抱进来的。
江幸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床榻,瞧见摆放着的两张软枕具有枕过的痕迹,便知那人之前也睡在她身边。
她再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只是略略凌乱。
——看来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举措。
江幸玖顿时舒了口气。
这厢刚穿好鞋子,就瞧见房门正对着的落地月洞门框下,走进一道人影,身形颀长一袭银黑长袍,正是箫平笙。
“醒了……”
他温笑一声,抬手冲她招了招手,“正是时候,过来。”
江幸玖依言向他走去,被他牵住手,带着走出落地月洞门框,映入眼帘的,是清辉月夜下的整个劲松院庭院。
月色银芒如雾倾泻,院内鹅卵石雪白,古松苍黑,红梅妖冶,有寒风掠过,几片殷红梅花瓣淋漓落下,飘飘摇摇落在清亮的鱼池面上打着旋儿。
江幸玖有些冷,她缩着脖子紧紧贴在箫平笙身边,吸了吸发凉的鼻头,小声说道:
“天都黑了,我该回去了,改日春暖花开的时候,再陪你赏夜景吧。”
箫平笙喉间溢笑,张臂将她揽进怀里,抚了抚她纤细的手臂,声线柔润清和:
“再等一会儿送你回去,瞧着,三哥给你变个戏法。”
“变戏法?”
江幸玖惊奇的扫了他一眼,随即笑了。
第114章
我当时也只觉得,除了江家的娇娇女,没人能配的上我
江幸玖月眸笑弯,满面戏谑。
“你什么时候还学了这等手艺?我可真得好好瞧瞧。”
箫平笙笑而不语,将她整个人拢抱在身前,双臂环绕,修长的手交叠。
他骨节分明的十指交错,在她眼前翻飞跳跃了几下,口中念了句诀。
江幸玖眼睫眨了眨,定睛看时,院内仿佛股起大风,吹得她睁不开眼,但这风却并不冷,像是从天直降,只在这庭院内盘旋。
仓黑的松冠摇晃,池边的红梅花瓣被风漩卷落,盘旋而上直奔明月。
这景象太过诡异,江幸玖心下惊骇,月眸瞠的圆溜溜,樱唇渐渐也张圆了,视线顺着庭院正中的那股飞花风柱,缓缓上移。
夜空之中,清月如同豌豆一般,印在江幸玖瞳孔间,随即「呜咽」一声,飞花风柱瞬间爆开。
“啊!”
江幸玖吓得后退半步,背脊紧紧抵在箫平笙怀里,眼睛都看直了。
正月初十,深冬的夜空中原本只有一粒豌豆样的月盘。此时,却像是有星河洒向夜幕,琳琳散散徐徐跌落,如一片流星幕布,滑落在雪白的鹅卵石面上。
“吓着了?”箫平笙扶着她肩头,略略俯首贴住她微凉的面颊,笑语散漫,“三哥原以为,阿玖会喜欢呢。”
江幸玖咽了口口水,月眸怔怔的眨了眨,缓缓回头看他,眼底的情绪逐渐复杂。
箫平笙眉梢眼角尽是笑意,顺势在她唇角啄了啄,轻捏她肩头,嗓音沉闷温润:
“果真不喜欢吗?”
江幸玖睫翼抖了抖,樱唇轻掀,语声发僵:“这是……戏法?”
箫平笙带笑的瑞凤眸动了动,扶着她肩将人转过来,两人面对面,他轻声缓语为她解说:
“方术之士称之为法术,《星风术》便是那一行内早已绝迹的古籍,我方才所用的,不过是些皮毛罢了,略比市井之上的戏法要高深一些。”
江幸玖月眸眨了眨,略略回神,眸间仿若点亮了星辰,下意识攥着他衣袖,昂首仰望他。
“你之前说有高人指点,你还豢养了方士?”
箫平笙笑意微敛,摇了摇头,揽着她肩带她回屋内。
“记得吗?九龙夺嫡时,尃帝受益于方士辅佐,同样也受过方术的苦,他痛恨极了那些将大召上下搞得乌烟瘴气的术士。
登基之后,更是斥之为「歪门邪道蛊惑人心」,下令驱逐大召国内所有修习方术的人士。”
江幸玖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件事。
先帝晚年醉心于炼丹求仙,帝都城内世家大族闻风而应,家家户户豢养方士,那些方士受人尊崇,被养野了心,将皇城内外搞的乌烟瘴气。
当今圣上继位二十多载,最铁血的手腕唯有两次。
一次是下旨将大召国内,所有世家大族与公侯门庭全部迁入帝都城。
二是下驱逐令,驱逐和扼杀大召国内所有修习方术的道士。
——所以,箫平笙自然不会在府上豢养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