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我的计划,”他坦然道,“我需要一个帮手,找到盘丝洞倒是其次,主要需有人绊住捆仙绳,我才好与黑寡妇放手一搏。那老妖怪没什么大本事,失去了宝贝,只能束手就擒。”
我的心更凉了,声音禁不住的颤抖,“红孩儿,你有没想过我会遇到危险?”
“老蜘蛛哪有那么可怕?你和我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再说当时你被捆仙绳锁住才是最安全的,否则我们斗起来你反被会牵连,”他语气一转,“不过,刚开始,我不能确定你是否能应约而来,如果你不来,我还是会打败它,只是费些周折,没这么快而已……”
我再也听不进去了,盛怒之下,一巴掌清脆地打在他的脸上,那张漂亮的脸顿时多了一道五指红印,“你干什么?”他一惊,甚是恼怒。
“我讨厌你利用我!原来所有的人和物都只是你战胜对手的武器。”我怒吼道:“如果你关心一个人,绝不会让她以身涉险,绝不会!”我说着,眼泪脱眶而出。
第051章
我一下子飞离而去,远远看见那红色的身影在原地,呆立半晌没离去。
回到和惠岸一起修行的小溪边,他果然一直等候在那里。
风轻云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意,但我还是能感觉出他很生气,只是隐藏在清淡面容下罢了,许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他这么生气。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去了这么许久,一句话都没留下?”他平静地问。
“你早上在打坐,我留话有什么用?”反正每次捉弄他,他也不曾有什么反应。坐禅时的他,是忘我的境界,任谁到打扰不了。
他闷声不语,指了指山顶,“你去山顶上的凸石上思过吧,我不叫你,你不要下来。”
也好,反正我现在思绪也很乱,正想清静一会儿。
只是我该思过的主题是什么?是下一次不该单独行动,还是需要留言?唉,佛家有云:不可言。可我确实愚钝,难以参悟啊,“不可言”,或许是因为该悟的比语言更需意会;对于不能意会的人,皆“不可言”的话,那还要语言做什么。
山顶上的峭壁上有块凸起的黑石,正好可以一人独坐,我第一次发现这里风景独好,一览众山小,我在这风景中很卑微,所以发现自己原不是那么重要。
天际一点点降下暮色,山下的一丛丛葱郁也掩映在了越来越深的暮色之中,黑暗融为一体,除了明净的深深蓝的天空。
如果是以往,我一定会感到害怕吧,此刻却莫名的安宁。也许风景在眼前消失,但黑暗之中,有谁能知道那风景可曾真的存在过?
我又开始一遍遍想着白天的经历,承认红孩儿说的话并不为错。一起对付蜘蛛精是一个很好的战术,他需要一个帮手速战速决,对于他来说,帮手是一个毫无风险的棋子。
而对于我来说,总不希望存在得毫无意义,生命不是一盘棋。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更珍惜生命的价值。
天空开始纷纷下起雨,打在我的发梢,衣襟,直至冰冰凉沁透在皮肤上,我没有用避水诀,其实作为灵石的天性,我喜欢雨水的滋润就像我愿意接受日月的光华一样。
“灵珠,是我想明白了,”惠岸突然说,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正站在凸起的岩石边,而且看来他也已站了很久,因为雨水已淋满他的衣衫,“菩萨让我带着你修行,我希望你安然度过难关,将让你恢复到你以前的状态,但你不是那个灵珠,保护也不可能总跟着你,你终将独自面对一切,所以从明天起你得开始自己学习自己修行。”
“你是说你不打算帮我了?”我蓦然一惊,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
“不是,我能教你的会尽量教你,除了背经文口诀,你得独自领会一些技能和法术,以便应及时之需。”
“我能会什么?只是一个无用的小妖。”我自嘲道。
惠岸好像有点意外,“你真的这么认为?你不知道你采集的耐以生存的精华是众位仙家和妖畜梦寐以求的能源吗?”
“我只是一块石头,说的好听点就是块灵石。”我淡淡地道,其实我很想安然做一个小小石头妖精,只要不卷入各种你争我夺的是是非非。
“不,你从不觉得奇怪吗?灵石千千万,却只有你一支独秀成为天界明珠,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石头。”惠岸说,“看来你只有了解自己的特质,才能发挥内在的潜能。”
他随后让我下山,帐篷里,他将一颗普通的石头变成了一颗璀璨的明珠模样,“你看,这样子就是当年天宫的明珠,也就是灵珠仙子在上天界之初的真身,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我仔细观察着,那确实是一颗很美的明珠,带着淡黄色的清澈透亮的晶莹石,正中心竟裹有一棵小小的碧绿色仙株,“这里面有棵仙株?”我讶然。
“是的,这就是明珠的奇特所在,是经过十几万年才修成的,据说这颗灵石和仙株原是生长在一起,经过十几万年的磨砺,灵石为仙株遮挡风雨,仙株为灵石吸收精华,逐渐包容形成一体,当年王母叹之奇特,欲将之收纳为王冠宝石,后来又觉得仅作为镶嵌之物太可惜,便将它置于日月之间尽享天地之灵气光华,逐渐幻化成人形修成仙,并受了册封,便是灵珠仙子,其实你现在的人形实则是明珠内的仙株所变,起初叫灵株仙子。”
“原来是这样,但我刚开始看到的灵石和这个完全不同,像个黑压压的怪石头。”我道。
“明珠后来赐予西海,灵珠仙子也就帮西海龙王掌管活水之源,却不料在小白龙与九头虫的争斗中,损毁了仙株,真身失去了灵气,逐渐退化,才是你当初见到的模样,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康复,你的真身越来越接近明珠的外表和本质,只是你喜欢人的模样,从没有去细致关注真身的变化,所以才没发觉。”
难怪灵珠的残魂和我的灵魂并存,原来这颗明珠原是灵石和仙株两种特性,只是仙株乃是灵性之源,人形之本,而灵石上保留了仙子残魂的记忆。
惠岸又道:“灵株成仙后,无论在天宫还是在海里,都受到了众多保护,她时常喜欢畅游四方山水,采集精气神华,因怕众妖仙窥探,行踪隐蔽,所以虽有诸多传闻,但是见过其面目的人并不多,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竭力不暴露行踪的缘由。”
天哪,我怎么知道背后有这么多的隐情,到处炫耀自己是灵珠仙子应该不是我的错吧?难不成我会因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么?
我只想做个安静的小仙啊!
惠岸说:“灵珠仙子因为专注于采集能源,与世无争,一旦遇到危险就很被动,好在她一直受到众多呵护,修习的法术也是以隐匿,避让,保护自己为主,尚能化险为夷。但是受损后,灵珠已脱离了西海,天界也以为灵珠仙子不复存在,如今悄然重生,早已失去了各类庇护,只能靠自己能力而为,所以有必要修习一些仙术和法宝,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052章
他说得没错,我越来越为自己不安,特别是红孩儿与黑寡妇蜘蛛那一役,就算我想躲也还是没躲过,依然牵连其中。
“灵珠,你回来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惠岸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地问。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太弱了,所以才会被人利用。”我懊丧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你的朋友?昨天饭馆里的是你的朋友,对吗?”
我点点头,不免一愕,“你见过他?”
“没有,你在那里耽搁那么久,想必是的,”他淡淡一笑,“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难过?”
我又黯然下来,是我自己不济,原是怪不得他人的。
这一天,让我怎么说呢?红孩儿对妖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连黄莺都不放过,惠岸一定无法认同;还有躲着人家屋里——还是人家床底下,打听别人隐私,惠岸更是难以理解吧,他是观音的大弟子,是个正仙,来往皆是仙界的上流人物,说出来恐怕又得被他说教一通。
我的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来。唉,交友不慎,果然做的事连自己都觉得龌龊。
接着心念一动,他既是正仙,想必对仙界的事情了解不少,“惠岸,”我说,“我得了一个宝贝,你看,”我拿出捆仙绳,“这个可以捆神仙,连你也可以捆哦。”我笑咪咪道,“据说还可以做护体神衣。”
惠岸接过捆仙绳仔细端详,“天蚕神丝实如所言,护体神衣也确有此物,不过我追随观音菩萨左右,皈依如来佛祖门下,织女属玉帝管辖天庭内的仙女,有关天庭的事务我也不甚了解。”
我又一次失望了。
大概不忍眼见我失望,他又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或许问问七仙女可以。”
七仙女?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见到七仙女,“你是说,你可以带我上天宫。”我乐得蹦起来。
惠岸望着我,抿嘴而笑。
天宫真的很大,不仅仅可以用东南西北来形容方位。我只是跟随惠岸奔过一道道云层,来到一根巨大的门柱前,四个威武的天兵守候一旁。后来才知道是南天门,我们所处的位置只是南天门下微不足道的一隅。
观音弟子这个身份地位和信誉度似乎比较高,因为所行之处几乎畅通无阻,在翻涌如波涛般的云海里,悬浮着各种极具奇异的岛屿,皆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飞越到一处岛屿前停下,远远看起来这座岛屿并不大,停留之后才发现这里群山连绵,鸟语轻吟,花香袭人,处处瀑布飞溅,水珠儿在光耀之下反射出七色的光芒,炫彩之至。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天梯,另一端隐没入山中,天梯两旁百花掩映,欲说还羞,随着我们步步向上沿路极尽怒放,让好一个心旷神怡!
走过天梯,一览而下,群山掩映的山谷里是明净如蓝宝石般的湖泊,七座别致而又风格迥异的楼阁分布于山林中或者湖泊边,阁楼之上祥光笼罩,也是各自不同的七种颜色。
几位仙娥出现在我们面前,见过惠岸,将我们带入到密林丛中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上,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带翅膀的小精灵兴致飞舞。
我看见两位仙姑正坐在草地上说笑,还有一个靠在巨大的蘑菇下吃仙果,另一个躲在树叶丛中小憩,不远处的蓝色湖面上有一个踩着水玩耍,另外两个却不知隐没在何处。
当仙娥通报惠岸行者来访时,仿佛惊动了她们,眨眼间七个人都现身草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披着红纱的女子笑意盈盈道:“惠岸行者何故有空到小地一游?”
其他仙子望着我却有些犹疑,终有一个忍不住问我道:“你可是灵珠仙子?”
我一愣,怎么她们认识我吗?
惠岸微笑道:“正是。”
“灵珠仙子去西海之前在天庭掌管万物生机和日月光华,后听说遭遇磨难,这一别也有几百年了。”她们感叹。
惠岸也不兜弯子,将来意与她们说明,一听说是求弄巧织女,几位仙姑均面露难色。
“实不相瞒,”紫纱女子道:“若是求别的织女,我们都可以办到,唯有这弄巧……,确实为难,她自重回天庭后性情孤僻,足不出户,平时谁也不相见。若想求她,需回答她一个问题,却是没人答对。”
“什么问题?”我好奇道。
她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这问题听来也简单,就是她最讨厌什么?”
我原以为是巧问妙答之类的,结果是这么个问题,把我也给愣住了,——这算哪门子问题?她在天上,我在地上,怎么知道她讨厌什么?
临别之前,七位仙姑还是好心指引织女星的方向,希望我们去试一试。
我不太抱希望了,惠岸道:“看来她不喜见外客,我且送你到织女星,你单独拜访一下也无妨。”
织女星也是云海中一个小小岛屿,上来后倒也绿荫掩映,曲径通幽,一排排竹子显示出与世隔绝的悠然,那竹子细而长,带着圈圈点点的斑纹,却是香妃竹。
走过竹林渐渐传来清晰的机织声,一声声很有节奏,初次听闻犹若天籁之音,仿佛和这个岛屿混为一体,早已成为织女星的一部分。
再往前,一道灿烂的锦布横在了我面前,尽管我能清晰地听闻锦布那边的织布声,但却显示了主人不愿见来客的心意。
我再外面呼唤了两声,并表达了来意。
果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传来,“来求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我讨厌什么?”
晕,真的是这个问题啊?不能有点创意换个题目?
见我久不做声,织女在里面道:“请回吧。”
我在外面久久徘徊不定,最后回答道:“织布机的声音。”
她“咦”了一声,那道横拦的织锦消失了,“你怎么知道?”我听见她轻叹一声。
第053章
我其实不知道,只是能将图画织得活灵活现的人心里一定有着某种热情,所以总不会是讨厌织布吧?
但在这样一座孤伶伶的岛屿,每日与织布声相伴,枯燥单调的重复着,即便天籁之音也早就厌倦了。
织锦成就了她的辉煌,也让她失去了挚爱,对此她既爱又恨,放不下手中的布,她只能讨厌那日复一日的声音。
早已听闻她的名字叫弄巧,面前的她长得很漂亮,每日织着华锦,穿着却十分简朴。此时,她正独自坐在织布机前摆弄着那台机器。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放牛的身影,还有两个小孩在地上玩耍。我很惊讶,不是说每年七夕一会吗?怎么会有这么其乐融融的景象?
弄巧大概看出我的疑惑,她放下织布,走过去触摸他们,顿时那三个人影和一头牛分别变成布匹掉落在地。
什么是相思之苦?就是日日观望,却不能执子之手。
在听明我的来意后,她看着天蚕神丝的眼里显现出一线光亮,原来织女对于神丝,就像剑客欣赏名剑一样有种惺惺相惜之意。
我以帮她与牛郎见一面的条件来交换她织一件护体神衣。她很惊奇,因为银河相隔,王母绝不会让他们在七夕之外的时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