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本君记得你说过你们那里律法严苛——”
“我说的不是抢东西,是抢机会,抢时间。如果你不想争的话,其实也没什么,过得平庸一些罢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她说得气定神闲,但整个人都绷得直直的。
灼无咎抬眸看了看她,窗外的光将她的轮廓映得模模糊糊,像裹了一层虚影看不真切:“那你争不争?抢不抢?”
她突然笑了,好像听到一个笑话,但也答得十分痛快:“我?我差不多是个孤女,不争不行啊。虽然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我其实很喜欢争,我喜欢抢,我喜欢那种得到的感觉。得到一种东西,会让人觉得满足,觉得不枉自己的努力。”
他见她笑得释怀,尤其是说起喜欢争喜欢抢那几个字的时候简直是神采飞扬,他觉得仿佛从前都不曾认清过她:“那你一定很强。”
不料李奉玉很是正经地摇摇头:“不,我只是个普通人,比我强的人比比皆是。人生就是这样啊,你永远不知道别人有多强,所以你永远不能停歇。一停下就被会赶超,会被淘汰,你的人生就完啦!”
都要延迟退休到65岁呢,不好好干怎么行?怎么也得坚持到50岁吧,当然这也只是理想中的规划而已,毕竟她如今身处异世,想这些有毛用?
灼无咎懂了,说来说去,她就是想变强,无论什么理由。
李奉玉下榻将她画好的那几张纸捡了起来:“不知道这些信息有用无用,我只能确定那个水潭应该是个无相宗秘密活动的出入口之一,白日那边人多口杂,他们即便转移的话,也未必能撤得干干净净。我们今夜可以去探一探。”
灼无咎接过去后垂眉看她:“你且歇着吧,今夜行动前自会来叫你。”
李奉玉放心地歇了,结果一口气歇到了第二天天亮!妹的,那帮人昨夜故意把她撇下了,连孤影都一同去了,可她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呢?
她这里没有侍女伺候,想问个来由也找不到人问,突然见张三在小院子里练功,李奉玉眉眼一亮!昨夜他们为什么把张三留下了?难不成是专门看她的?
李奉玉伸着懒腰打竹林里走出来,松松关节径直与张三交上手,三两下便扭住了张三一条手臂:“小子,昨夜有人来找我吗?”
张三龇牙咧嘴地摇头:“没有,昨夜大家都出去办差了,没人来找你。”
嘻嘻,自己说漏嘴了吧?
“没人来找我,那你是怎么知道大家都出去办差了的?难不成主君大人出门还要拐到这大后院里给你请示报告啊?”
李奉玉压着张三的半边背探头盯着他的眼睛笑吟吟的:“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如果接下来你还不说实话,那就回马厩里住!”
回马厩里住?马厩里能住人吗?
李奉玉松了张三的手臂拍拍手在石桌旁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张三啊,马厩里躺不下可以站着呀,你当马当了多少年?千八百年总有吧?当人才几天就忘本了?”
张三突然浑身一个哆嗦,这女人平时大大咧咧的不讲究,他还真以为她心性纯良呢,没想到训起人来还挺刻薄的。自打她总莫名其妙地变成银奉玉起,这性子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那我说了你可不能出卖我!”张三挺直腰杆一脸悲壮赴死的神色。
李奉玉突然和蔼地笑了起来,起身踩在凳子上摸摸他的头:“瞧把你紧张的,姐姐是那种人么?你自己想想,咱们除了头一次打交道不太愉快以外,我对你怎么样啊?千依百顺算不上,但也是有求必应了吧?”
“君上昨夜来过,让我守在这里,说你大概是一夜不会醒的,如果醒了的话,一步都不许你出去,直到他回来。”
这还没哄两句呢,这家伙就交待了?日后不会成叛徒吧?灼无咎可是他的大主子啊!
“那你能拦住我么?”这个问题着实让人好奇呢。
这家伙除了跑得快飞得高也没什么功夫修为,他怎么拦我?
该不会是先把我撞翻,然后再踩住?
张三磨磨蹭蹭地从怀中取了张符纸出来:“君上说这是张昏诀符,对你很有用。”
我呸,难怪我昨夜睡那么死呢,原来是那鸡贼施法了。
李奉玉正要伸手接那张符,却不料张三一把将符拍到了她的脸上!
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嗡」的一下,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一道大浪冲撞过来,瞬间头脑昏沉,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
“妈的,你个小垃圾是不是玩不起,给我玩儿阴的,我……”后面的字没说出来,李奉玉已经昏过去了。
张三接住人往回送,整个人也是无奈:“玉玉啊,别怪我。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君上会扒了我的皮,我不敢不听啊。”
李奉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灼无咎正坐在她榻边看书,她还是觉得头有点沉,晃悠悠地坐起来光着脚就下榻去摸茶壶,「咕咕咕」地灌了两杯冷茶,才觉得脑子清醒一些。
灼无咎慢条斯理地扭过头来看她:“睡得好么?”
“好得很,梦里金樽清酒斗十千呢。”她没好气地坐回到榻上,才看清他正在看那本有关童子血祭的禁书。
“那个水潭下是一处豢养幼童的密室,我们去得晚了,但从余下的蛛丝马迹中也发现了一些细节。”灼无咎慢悠悠地说着,眼睛仍在那里扫书,像是故意在吊她。
李奉玉一向是个直性子,也不理会他那欲擒故纵的心思,一脚将他手上的书给踢飞了:“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卡点呢?”
第157章
卧底
灼无咎有些意外,这丫头不是说要守规矩的么,怎么对他这般暴躁?还没睡好?
正眼一看,这丫头吊着眼一脸凶相,下唇咬得发白,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气鼓鼓的,他也不再绕弯弯:“你闻到的血腥味不是他们杀了幼童,而是他们用血在喂养那些孩子。那血的凶煞气极重,但不知道来自哪里。本君猜想,可能取自于凶兽,总之很古怪。”
李奉玉眉头紧锁,用血饲养幼童,然后再献祭,这真是太邪恶了。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无相宗这样大费周章地去重塑肉身复活呢?
而且他们还要颠覆无化境,可见那个死人复活后应该拥有很强大的力量,真是棘手啊。
“主君大人,惜寒神君可有来信?既然可以确定还有大量幼童活着,那我们如论如何都不能再耽误了,先不论鲛珠的事情有没有眉目,我们最起码得先解救那些孩子,早一日查到他们的老巢,就能多救出一个孩子来。”说话间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灼无咎的袖子,满脸都是恳请的神态。
这般急切忧伤的神色顿时让灼无咎的心猛跳了几下,他摁下她的手徐徐问道:“那些孩子们还活着,鲛人却被残杀取灵珠,难道不该先查一查他们的鲛珠都用去什么地方了么?”
李奉玉拧着手指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道理是这样,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杀了孩子们呢?那些孩子们应该是一边养一边杀的,他们今日还活着,明日说不定就成了一滩血水。我……我想不得这些,心里难受。”
说到孩子的话题,谁不难受呢?
灼无咎的嗓子无端端地发紧:“如果,本君是说如果,如果有人害了你的孩子,你会怎样?”
李奉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杀不了他便同归于尽。”
“那若是本君呢?”他有些心虚,说话都带着几分寒颤。
“那怎么可能呢?你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嘛,主君大人怎么会害我的孩子?”
这话没头没脑的,从前还想着若是没有物种隔离的话,我要和你生三个孩子。如今么,全拉倒吧。
灼无咎面色讪讪,伸手捡起书便起身要走:“不会一直这么没有头绪的,本君自有安排,你说得对,应该先解救那些幼童。”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灼无咎转身又是一脸寂寂无情的样子:“你今日对本君放肆得很,是不是许久没有挨过罚了?”
李奉玉已光着脚蹦出门槛,一不小心踩到一处凸起的石棱,疼得一跳脚。
但仍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主君大人的符好用得很呢,不知能不能给卑职画几张?卑职毕竟没有法术,出门很危险的,万一遇上个采花贼一个昏诀就把我给撂了,我上哪儿叫屈啊?”
照夜这个废物,该不会是当面把她给拍晕的吧?都怪他改了个张三那样的怪名字,听着就降智!
灼无咎压着心里的不爽一口拒绝:“你用不了。”
“为什么?张三都能用,我为什么不能用?”
“符纸需要灵力催动,你没有灵力,如何用得?”
很好,我无话可说。
李奉玉一声冷哼转身就走,「咣」地一声掼上了门,震得房檐一颤一颤的。
真是极不愉快的一天,满身满心没有一处顺气的地方。
李奉玉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离了一样,自打住进这阴摩竹林小道尽头的小院子里,她好像与所有人都变得生分了,连离她最近的孤影和张三都见得很少。
或许是他们都被打发出去忙得很,又或者这本就是灼无咎的刻意安排,想让她离无相宗这个复杂的邪恶疑团远一些,毕竟她也是人家的猎物之一。
她隐隐觉得,她的作用或许不比那些孩童和鲛珠小,甚至更重要。
脚下的石子地硌得她脚疼,她穿了鞋开始练功,直到张三来叫她用午饭。
午膳过后,灼无咎突然将李奉玉、孤影和张三也一道留下,原来惜寒神君已经与他们有了联络,他已暗中选好了替换的棋子,他们可随他一同卧底无相宗,近日宗内怕是有大动作了。
“我我我,我去!”李奉玉高举着手仿佛抢答。
“你不行。”众人一口否定。
“为什么?”她很不服,但眨眼间已经想到原因了。
众人不想搭理她,灼无咎扫视一圈,思索片刻后说道:“青焰、星云和孤影,你们随惜寒神君一同潜入无相宗,随机应变。”
孤影双手抱臂不甚开心:“小爷是来陪玉……义母的,保护义母安全的,不是来送人头的。”卧底邪教这么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就死得尸骨无存,他才不想呢。
灼无咎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不去的话,那便奉玉去。”
“打住!小爷去,小爷去,你别打奉玉的主意,行不行?”
这狡猾孔雀真是无耻,不就是仗着玉玉心里有他么,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拿玉玉来威胁人。
英武忿忿不平地直挠桌子:“干嘛不让我去?我差哪里了?”
疏星云一扇子敲得英武脑瓜子嗡嗡嗡:“你这蓝眸太扎眼了,碍事。”
碍事!众人低声偷笑,唯独李奉玉闷闷不乐,她那时不时就变的银装皮肤不也很碍事么?
不过幸好这个皮肤有武力加持,不亏!
第一步安排就是这样了,月流魄和英武负责接应,至于李奉玉、张三和那两小只么,算是机动候补,有用就用,没用就歇着,实在紧急的时候也可以顶一会儿!
好嘛,她一个有挂的人竟然直接沦落成拖油瓶了。
许是见她心情不好,月流魄夜里来陪她睡,两个人并排躺着看窗外的月色,院子被竹林围着,落进来的月色只有井口般大小,偶有云的影子悠忽飘过,越看越是瘆人,李奉玉突然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一时间汗毛倒竖,赶紧将头手脚都蒙进了被子里。
月流魄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拽出来:“玉玉你不是诨名李大胆么,这是怕什么呢?”
第158章
梦魇之夜
她只一个劲儿地往月流魄怀里钻:“姐姐你快闭嘴吧,要不咱换个话题说?别再说什么怕不怕的了,行么?这都弄得我睡不着了。”
月流魄会心一笑,侧身过来问她:“那你想聊点什么?”
李奉玉意兴阑珊:“这要是在我们那儿啊,可聊的话题多了去了。就比如说吧,嗯你等一等,我想想什么话题咱们两边都有……孩子,对了,孩子的问题,放哪儿都有的聊!”
“也是有感而发吧,无相宗拐走那么多孩子,真可恨。在我们那里啊,孩子就是一个家的天,孩子如果出事的话,这个家就完了。”话刚说完她就猛地捂住了嘴,接着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姐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提起这话题的,我忘了你——”
“没关系,有什么说不得的呢,日子总要过下去,是不是?”
李奉玉挽着月流魄的头发不知所措,半晌不知道该不该换个话题,不料月流魄主动接住了话头:“玉玉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越多越好,不过我们那里养孩子好费钱的,很多夫妻只养一个孩子。我呢,从小就羡慕村里打架时有兄弟姐妹帮衬的孩子,可惜我没有人帮。
我得努力赚钱,将来养个两三个孩子,当一个和蔼的好母亲,让我的孩子们过得开开心心的。”她说着说着竟傻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莫名地眼眶发酸。
月流魄心中愧疚,只轻轻地揽着李奉玉拍她的背:“好了,快睡吧。明日青焰他们就要走了,咱们得起早一些再细细地安排下。”
身边的人呼吸沉稳,月流魄悄悄起身到了门外,不知默念了句什么,只见一只传信金雀向着西南的方向飞了出去,她叹了口气进到房中发现李奉玉又梦魇了。
可是此番她安慰许久都不见李奉玉平静下来,奇怪的是,李奉玉此次并没有变成银奉玉,虽然她还是叫不醒她。
无奈之下,月流魄只得传音灼无咎。
一个转身的功夫,灼无咎已经站在李奉玉榻前,身后还跟着九真小帝姬。
“君上,不如我探一探玉玉的梦?”话音未落,九真已将一只前爪按在了李奉玉的额头上,身后一丛尾巴招招摇摇,“将一缕神识渡入我的尾巴,你们便可与我一同探梦。”
月流魄忙不迭照做,灼无咎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