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一猫骤然收回神识,面色扭曲,灼无咎冷汗涔涔地伏到李奉玉身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针来咬牙刺向了她的指甲缝:“阿奉,快醒过来,不要留在那里,快醒过来!”
九真仍飞着耳朵,尾巴炸的一塌糊涂:“那不是梦,是她埋在心底深处的一段可怕而痛苦的记忆。”
只听得「啊」的一声尖叫,李奉玉猛然从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整个人都颤抖个不停,转眼看见身前的灼无咎便扑了过去,却在触到他的那一刻立即缩了回去:“你,你不是他。你你是……主君大人,对不起,卑职失态了。”
李奉玉缓过几口气来默默地躺回榻上,灼无咎与月流魄对视一眼后与九真一同离开。
一人一猫的影子在地上忽明忽暗,灼无咎突然问道:“小帝姬可有办法毁了那段记忆?”
九真忽地跳上一座假山:“不能。不过君上无须太过担心,那段记忆本就被压在她的识海深处,只是不知受了什么干扰才浮了出来。玉玉心性坚定,她从前能压得下去,如今也能。”话毕便没了踪影。
灼无咎一闭上眼睛便想起她在梦里的那副惨状,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人打到气息奄奄,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他看着那些人甩着腰带将她抽得遍体鳞伤,一道道血口子往外翻着皮肉。
虽然在最后的关头她得救了,没有被那些畜生玷污,可她已经破碎了。
他想起那时他问她身上的伤痕是哪里来的,她居然就那样云淡风轻的说跟人打架没打过吃亏了!
她一定很长很长时间都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把自己封成了她口中的「剩女」。
她离开那个世界来到他身边,被他蛊惑着一头扎了进来,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所依,却又被他狠狠推开,他这是在扎她的心。
苍天无眼,为什么偏偏让他的阿奉与无尘牵连不清!
阿奉,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灼无咎头痛欲裂,腹中隐隐作痛,踉踉跄跄地走进房中一头扎进帐中。
下一个清晨到来之后,他们便要开始打一场硬仗,前途一片混沌,谁也不知道那个无相宗的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
所谓最后的交待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叮嘱一下保持警惕性,不要全然相信惜寒神君,青焰、疏星云与孤影默默地听着便是。
三人走到门口时,众人都已经散了。唯独李奉玉追了上去:“青焰君、星云君,少主单纯冲动,你们护着他些!”
孤影身子一震,洒脱地扬了扬手大步走远:“小爷才不那么没用呢,不过,谢啦!”
回到主院里,李奉玉发现灼无咎似乎有点……精神不济?
不至于吧?他篡位的时候应该没少干那些铤而走险的事儿吧。如今难道年纪大了心肠软,看青焰他们去卧底,竟忧心到如此地步?
谁知一进小厨房还真发现小炉上蹲着个药罐子,月流魄正守在一旁看着火。
“姐姐,谁病了?”可别是那老孔雀。
“君上从前中过毒,伤了胃,今日又痛成那般。”月流魄起身去架子上翻了几个筐,摸出几枚蜜饯来。
李奉玉忍不住咋舌,我从前喝药怎么没人用蜜饯哄哄我!
谁知月流魄倒是蛮惊讶的:“玉玉,这筐里的零嘴怎么还有这么多?”
李奉玉也纳闷儿:“干嘛问我?多还不好么?总好过没有!”
月流魄蹙眉:“这小筐里的零嘴都是君上给你备的,怕你那什么又低血糖来着,你不知道?”
李奉玉也愣了:“没人跟我说呀。”
第159章
惆怅
张三满头大汗地赶回来时,李奉玉已经把其他东西都找齐了,只见她两条手臂红呼呼地像是中毒了一样。
他一把将猪肚扔进水盆里大呼小叫起来:“你这胳膊怎么啦?”
李奉玉一边抓着面粉搓洗猪肚一边答他:“淮山的黏液有点刺激,没事儿,过半天就好了。”
张三也摸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只在旁边烧火换水给她打下手,见她又是用盐又是用酒又是用醋的,翻来覆去里里外外不停地搓洗着那玩意儿,真是由衷佩服。
这家伙,搓搓洗洗泡泡,等收拾干净的时候都过去了一个时辰!
李奉玉拎着那干干净净的猪肚逢人就让人闻一下还臭不臭……
猪肚切成细丝,淮山切块,莲子取了芯,和白果、姜片、枸杞一起炖上,正好在午膳时端下了灶。
打今日起吃饭的人一下子少了三个,李奉玉吃得也不安稳,饭厅里难免冷清。
她眼巴巴地等着月流魄、张三和两小只吃完后,将托盘推到了月流魄面前:“姐姐,你是不是该去给主君大人送饭啊?”
月流魄擦擦嘴瞥了她一眼:“玉玉,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君上的近侍?”
李奉玉:姐姐你真是好会抓重点哦。
“主君大人,卑职给您送来了午膳,我能进来吗?”李奉玉端着托盘在门外有些忐忑,总觉得这样哪里怪怪的。
门轻轻地开了,她进去将托盘放在案几上,转身看着躺在榻上的灼无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主君大人,我扶您起来吧。”
灼无咎面色苍白地侧过身来,搭着李奉玉的肩坐起身来,却虚虚地捂住了肚子:“本君难受得紧,你还是把膳食拿走吧。”
李奉玉犹豫了一下将他靠在床头,起身将托盘端到了榻前:“主君大人,您多少吃点,今天厨房特意为您做了清淡的饮食,还有这个肚汤是养胃的。胃不舒服的时候,不能太空着,不然会更难受的。”
“端走。”灼无咎往里偏了偏头。
李奉玉:再特么磨蹭一会儿都凉透了!老子最恨不好好吃饭的人了!
“吃!”嘴边突然伸过来一筷子菜,李奉玉眉眼倒竖,大有你不吃我就掰着嘴塞进去的架势。
灼无咎心里一颤莫名有点怕,乖乖地张口吃了,正等着她喂第二口呢,李奉玉突然把筷子举到了他眼前:“胃疼又不是手断了,自己吃!”
灼无咎:无情!
他梗着脖子又将头偏到了一边:“算了,本君不吃了,端走。”
李奉玉那红肿的胳膊尚有一点未消,痒痒的很难受,心里有几分暴躁,真的特别想把饭菜给拍到那老孔雀脸上。
她深呼吸两下默默地在心里念道:不生气,不生气,鸡脑袋容量有限,不能跟他计较……
认命吧,就当伺候瘫痪在床的智障哥哥吧!
李奉玉一勺一筷地喂着那智障吃饭,心里的焦躁逐渐平息下来,喂了一半才发现碗盘摸着都没有一点温度了,尝了一口才发现饭菜早就凉透,唯有汤还是温热的。
她端起汤碗直接怼到他嘴边,语气有些恼:“先把汤喝了吧,饭菜凉成那样也不说,我看你不是胃有病,是脑子有病。”
灼无咎也顾不上李奉玉的态度尊不尊敬,老老实实地把汤给喝了个干净,一口一口地吃着她喂过来的肚丝和莲子。
李奉玉一口淮山伸过去,他摇了摇头:“不吃,本君不爱吃这个。”
她咬着牙哄他:“就吃两口,就把这一块儿吃了行不行?”
“不行。”这人不张嘴,看起来十分讨厌淮山的样子。其实她也不吃淮山只喝汤的,但这个人不是有胃病么?
“淮山养胃,其实应该经常吃的,天天吃才最好呢,主君大人如果不喜欢淮山做菜的话,不然以后煮粥的时候放一些啊?”
如果他肯喝淮山粥的话,今日不吃就算了,她以后专门在小厨房为他熬粥就是。
“不吃了,你退下吧。淮山粥,本君也不喝。”灼无咎推开她仍伸在他嘴边的筷子,一脸冷漠地靠在床头,半梳的发髻里散出来许多碎发垂在面前,看起来莫名的憔悴。
李奉玉收了碗盘放好,突然伸手去他怀里揪出一张帕子来,在他惊愕的眼神中给他擦了擦口边的一点汤渍,然后又将帕子塞回他的怀里:“那您歇着吧,卑职就在院子里候着。”
嗯?真的生气了吗?你这女人的耐心也太少了吧,你再多哄一句我就吃了,虽然本君真的很讨厌淮山。
灼无咎见她正要开门出去,赶紧虚虚地咳了两声,只见李奉玉转身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打算,她扶着门低低地说道:“主君大人,卑职这就去为您熬药。”
门轻轻地关上了,灼无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李奉玉一向很心软的。
虽然心里记恨他,但在明面上还是会敬着他顺着他,今日他抹下脸来向她这般示弱,他本以为他们的关系该有所缓和的。
可是,李奉玉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冷淡?
李奉玉冷淡其实不是因为灼无咎使性子不吃饭,是因为她的双臂痒得钻心!
无时无刻不想掀开袖子抓一抓!她急着给那智障喂完饭好出来赶紧用冷水冲洗冲洗!
门一关她就飞一样地窜进了厨房,差点将盘子碗碟都摔了!
两只袖子掀起来一看,明明已经退下去许多的红疹怎么又起来了?
从前她可不这样,都是过半天自己就好了,这次好像过敏得有点严重,这会儿她觉得浑身都扎呼呼的,拨开领口一看,胸前已经出了一片红疹!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奉玉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也顾不上洗碗,抬脚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鼻腔似乎被堵了起来,呼吸愈发沉重,她大张着口吸气,进屋之后立即翻出气雾剂吸了一口,那种被扼喉的窒息感渐渐地散了,她跌坐在榻边缓缓心神,半晌才去一个匣子中翻出氯雷他定服了一片。
她看着手中只剩了三个药片的锡纸板有些心慌,只剩三片了,这该死的过敏体质!
这境地,真是好让她惆怅啊。
第160章
我娘怎么会哭?
那两只气雾剂也用不了多少次,原本她应该每日都吸药的,来到这里后也停了下来,去年她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这里灵气充沛会让她的身体好起来,气雾剂以后也用不上了,这会儿一看,还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玉玉,你刚才吃的什么东西?”张三不知何时站在她门口,双眼盯着她那一片红疹的手臂,抿着唇一脸严肃。
李奉玉收起药来没心没肺地朝着张三笑:“你不都看见了么,那是我从家乡带来的药,可以缓解这红疹的难受劲儿。”
张三似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迈步走进了她的房中,蹲在她身前好言好语地劝道:“玉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方才她那模样好像魂儿都要掉了,哪里是一点不舒服?
“没有啊,我说你别这样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话好不好,怪吓人的。我还是喜欢你浪荡邪魅一点的样子,不然都亏了你这身好皮囊啊。”她拍拍张三的头,转身去自己的妆奁匣子里翻出了几根黛蓝色的发带。
“张三你来,你坐镜子前瞧着,你这头金发束起来不好看,没气场,瞧着像个黄毛小厮似的。”
她推着张三坐到案几前,伸手拆了他束得乱糟糟的发髻,这马仔的蹄子是不是化形没化好,手这么笨,这么长的头发居然梳不好一个发髻?
灼无咎束发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虽然看起来太过板正,但特别有那种清爽的禁欲感,虽然那家伙一点都不禁……啊呸,想他做什么!
见李奉玉没有什么异样,张三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说话又像往日那般吊儿郎当起来。
“玉玉啊,其实本公子也不喜欢束发,本公子可是金鬃玉马,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丝绸一样的金鬃,如今将这一头飘逸的金丝束起来我也是很不乐意的,那岂不是明珠暗投!”
李奉玉嫌弃地咋舌:“没文化就少说两句吧,明珠暗投都整出来了,明珠暗投是这么用的么?你可真是个银样蜡枪头!”
张三盯着镜子里的李奉玉,只觉得那双为他梳头的手好是温柔,心中莫名欢腾:“本公子要与你梳一样的发式!”
一样个头啊,我一头毛卷卷适合披着,你瞎凑合什么?心里虽然这样吐槽着,手上却已经开始打发辫了,从前往后编起一半头发,余下的就披着。
嗯,还别说,真是赏心悦目呢。
李奉玉扯着几根细长辫子对着镜子里的张三直流口水:“我说你这绣花枕头还真是魅惑勾人,像我们那儿话本子里的精灵王,女孩子看一眼都醉倒。”
这话夸得张三飘飘然起来,他傲娇地捋着披在肩上的长发冲着镜子里她抛了个媚眼:“怎么样,小玉玉,要不要考虑下做我的娘子呀?”
“死马仔,没大没小了是不是!敢调戏我?”李奉玉一巴掌呼了过去,打得张三嗷嗷直叫。
「砰」的一声,灼无咎已站在他们身后,沉着脸训斥道:“李奉玉,你是不是很闲?既有时间招猫逗狗的话,那便去把菜园子的土松松。”
李奉玉手上还拿着梳子呢,脸上的神色顿时从疑惑变成了鄙视:“主君大人,您的胃不疼了?卑职听着您可是中气十足呢。”
灼无咎这才瞧见她那布满红疹的双臂,再仔细看一眼,脖颈间也有,心莫名地紧了一下,但仍不肯输阵:“本君的药呢?”
“对不起,卑职错了,卑职这就去给您熬药。”李奉玉走出门两步突然想到药不是一天喝两顿么,下一顿该是晚饭后用的啊,她现在去熬个什么劲?
老鸡贼,身子不舒服拿我撒气来了?你就不能跟我学学,不舒服的时候找个事儿分散下注意力,要么找人聊聊天?
她还真地拐去菜园子里去了,身上的难受劲儿还没下去呢,干点活儿转移下注意力吧。
这厢,灼无咎悠悠然地坐在了李奉玉的榻上,冷冷地看向张三。
张三自知理亏地跪下请罪:“君上,属下僭越了。”
灼无咎慢条斯理道:“你可知你为何能提前化形?”
“属下不知。”
“你与阿倦都得过她的血,一个提前化形,一个提前修出灵体。她就是你们的机缘,但她身上的天机灵脉乃大凶之物,一旦她心志不坚就会被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