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傅峤是变了的,和前世变得大不一样。只是傅峤的变化,她无法用喜欢不喜欢评价。
“哪来的旁人。”蘅玉不以为意,兴奋地从怀里掏出装谢礼的木盒子,捧到裴二眼前,“我特意准备的谢礼,你快看喜不喜欢?”
裴二哭笑不得:“都多久了?我早忘了。”
“你忘了我可没忘。”蘅玉把盒子塞到他怀里:“这可是我亲手所做,你就不打开看看?”
亲手所做?
裴二暗地思忖,她不懂针黹女红,也不擅长金石木工,这样一个小盒子还能装什么?
她不会替他抄了一本地藏经吧?
裴二瞄了蘅玉一眼,她双眼晶亮,满脸期待,看来必须得装出大吃一惊爱不释手的表情,再天花乱坠地编出一车夸奖了!
裴二打开了盒子,里头装着一条长长的布制品。
是一条碧绿色的天罗锦剑袋,绣着写意的饕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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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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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凛冬
“……你亲手绣的?”
蘅玉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多亏有莱瑞诗卡教我,我以前只给爹爹绣过福字。”
裴二立即把腰上长剑解下来,装进了剑袋:“好看吗?”
他背过身去,兴奋地向蘅玉展示剑袋的样子。裴二是头一回知道,原来人高兴到极点竟是会说不出话来的,他方才明明想好一马车的话想要夸她,可在这关头,他居然大脑空白,一句好听的都讲不出来。
“我很欢喜,我真的很欢喜。”裴二像是珍爱宝贝一样,把剑袋紧紧攥在手里。
望着他们二人相视而笑的侧影,永安惴惴不安地偷瞄傅峤的神色。
“皇……皇兄?那个剑袋不过是谢礼,没有其他意思……”她一直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唐蘅玉绣那剑袋,可以确保唐蘅玉绝对没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心思。
唐蘅玉纯粹只是认为,金银珠玉书画兵武之类都是俗物,裴子鹤并不稀罕,当做救命之礼难表她心中谢意,而她亲手所做的东西虽说不比那些俗物值钱,只是物以稀为贵,兴许更能承载她的心意。
永安不知道如何解释,明明唐蘅玉做的时候坦坦荡荡,毫无私情,怎么送的时候场面如此刺眼?
那个从没碰过面的裴氏庶子,能不能收一收眼神里的缱绻缠绵,是怕她皇兄不能冲上去揍他?
还有唐蘅玉,和他对视做什么?跟他笑什么笑?永安理解她想偷吃,毕竟清雅潇洒的少年郎谁能不爱?只是……
永安又偷瞄傅峤一眼,长叹口气,心里已经预演好该如何在五皇兄暴怒如雷的时候拦下他痛揍裴氏庶子的拳头。
谁料到傅峤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围观了一会儿,没事儿人似的抬脚走了。
要不是太子哥哥把五皇兄放出紧闭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来看望唐蘅玉,永安还以为他这副和路人无异的神态当真是不在乎呢。
永安琢磨着傅峤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然……我去毁了那剑袋?”
傅峤似笑非笑,目光冰凉:“毁一个剑袋有什么用?你毁一个,她能做几个,几十个,几百个。”
“那……皇兄你想怎么办?”
傅峤轻轻睨她一眼,“解除婚约。”
碍于那一眼的淫威,永安不敢明目张胆地警醒蘅玉,只能拐弯抹角地暗示她。
“前几日在国子监门口,同你说话的那人是裴氏的二公子吗?”
“是呀。”
蘅玉和裴二相处得很开心,回答的语气就十分欢快。
“……说来真巧,太子哥哥那日准许皇兄出府了。”
“噢。”
“……”
“……”
永安忍不住:“你没什么想说?”
能有什么想说的……别来打扰她算不算?迎着永安像是逼问一样的视线,蘅玉忽然福至心灵茅塞顿开,“恭喜?”
“……”怎么有人能听不懂人话到这种地步,永安按住青筋上蹿下跳的额角:“算了,我去找你便宜姐姐。”
只是永安没想到,她五皇兄的动作竟然那么快,压根不允许唐氏姐妹有什么反应。
冬月初十,楚王府中侍妾刘氏遭人暗害,刘氏抢救及时不曾送命。
只是——
刘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毒药发动后不幸早产,腹中胎儿生下,是一个没有了气息的男婴。
楚王今年三十有二,这男婴是他期盼已久的长子。
楚王雷霆震怒,当夜便揪出了主使,乃一国子监监生。
为唐氏之人。
一夜之间凛风吹遍,死寂与冰雪覆盖了长安。
第46章 回府
但京中发生的一切,蘅玉此时尚不知晓。
冬月十一凌晨,东方尚未破晓。
宫中派人接永安回宫,她隐约察觉出事,但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蘅玉,临走前只匆匆留下一句话。
“万一有事,记得去找我五皇兄。”
蘅玉睡眼惺忪,脑筋还迷糊着,永安的嘱咐在她心里转悠了一圈儿,就被她抛到了脑后,打着哈欠上床去了。
没一会儿,唐明煦敲响了学舍房门,说要带她回府。
一见唐明煦,蘅玉一个激灵清醒了。
“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接你回家稍住几日。”
蘅玉顿觉不安。若只有永安回宫,倒不一定预示有事发生,但是哥哥不一样。
即便是天塌了的大事,只要他能瞒得住,就绝对不会让她知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哥哥天没亮就急着带她回府?
蘅玉胡思乱想,声音不由发颤:“家中出事了吗?”
唐明煦安抚地朝她微笑,声音徐缓从容:“不是什么大事,楚王的庶长子没能活着生出来。”
一瞬间,寒意沿着脊骨蹿上大脑,蘅玉打了个冷战,心中冒出刺骨凛冽的四个字。
储君之争!
储君之争提前开始了!
“和……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蘅玉拽住了唐明煦的袖摆,焦躁地咬紧了下唇。
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上一世楚王的庶长子健康出世了。
楚王之心虽众目昭昭,但不过是倚仗着皇上的疼爱和母族的权势暗中折腾,并不敢插手政事,与太子正面交锋。直到她死前,皇帝重病,楚王才彻底暴露筹谋储君的意图,逐渐与太子分庭抗礼。
她离政治斗争一直都很遥远,一切阴谋,一切鬼蜮,都仿佛雾里看花,知道有,枝节却不真切。主要傅峤与唐氏是太子党,却极少被卷入楚王与太子的博弈中。
而这一世,从她中毒开始,就仿佛有一双未卜先知的巨手,推着她走进风暴的核心。
两世的区别,无非是前世她没有脱离唐氏,今生没有嫁与傅峤。
可除去唐氏与傅峤,她还有什么值得旁人注目呢?
她真正拥有的,不靠别人给予得来的事物,仅仅是百无一用的美貌。美貌,在世上所有可以明码标价的东西之中,正是权贵们最不必多费心思的一种。
蘅玉想不通,理不顺,也道不明,只觉得有哪里很不对劲儿。
唐明煦抚摸着蘅玉的头发安抚她,解释得比平时更细致。
“……一个未出世的庶子,原本不会这般大动干戈。只楚王这么些年仅得了这一个孩子,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再生……殿下不免着急了些。”
“出了这样的事,你在学舍住着终归让家里放心不下。”
蘅玉:“那,那我收拾东西……”
“不必收拾了,家里都有。”
唐明煦握着蘅玉的手腕,把她送上了马车,在她没有注意到的间隙,轻轻瞥了莱瑞诗卡一眼。
“公子有什么嘱咐?”
“盯好她。别让任何别有用心的消息传进她耳朵里。”
莱瑞诗卡眼皮一跳,低声应是。
载着蘅玉的马车一刻未停,直接驶进了成国府漪水院。
漪水院四面环水,仅有一条游廊可供出入。把守的仆从明面上没有增加,模糊不清的黑影潜伏在难以觉察的暗处。
莱瑞诗卡没有声张,垂眉顺眼地跟在蘅玉身后,听唐明煦若无其事地说一些家常话。
“今天你起得早,再回去睡一觉吧。睡醒也别乱跑,这两天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别出门,知道吗?”
蘅玉点头:“我不会给你和爹爹添乱的。”
“乖。”唐明煦凝视着她,把一缕没梳整齐的鬓发掖在耳后。
他远去的背影在侵晨寒风中衣衫猎猎袖摆翻飞,隐隐散发出森然之气,冻得蘅玉打个了哆嗦。
“今天真冷,我穿少了,身上没有一点儿暖和气。”
莱瑞诗卡拢住她肩上的大氅,低声道:“姑娘进屋吧,屋里不冷,里头烧着炭呢。”
蘅玉在家住了三日。
这三日外头风平浪静,好像是查到不能牵扯的人身上,瓜瓢落水刚刚激起涟漪,皇帝便把浮瓢按了下去。
一切听起来都很正常,蘅玉不知怎的,内心隐然难安,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莱瑞诗卡,我心里慌得厉害,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捧着心口,蹙眉忧愁的模样映在莱瑞诗卡眼底,柔弱单薄,犹如霜枝一般美丽易碎。
莱瑞诗卡犹豫不决。作为奴婢,首先自然要忠于主人,不能有所隐瞒。但她的这位小主人拥有超群绝伦的美丽,同样具有超群绝伦的脆弱。
她的内心,仿佛已经摔碎过,再度拼合依旧残存裂痕。
就连手指轻触,也会瞬间化作万千冰花。
莱瑞诗卡甚至时不时觉得,她自身同样在无意识地迎合毁灭。
这世上没有她信任的人,没有她依赖的人,她身边看似热闹,同旁人却仿佛隔着一层明瓦,她在那头微笑,旁人在这头言欢。旁人触碰不到她,她也不想伸手与他们接触。
而她微笑的面孔上空无一物,当前的欢喜虚浮着,散去后没有未来的光辉,而是虚无和茫然。
人活着,总会期待远景,盘算明天,再怎么脚踏实地的人,也会做些打算,树立目标。
但她没有。
她每天都在认认真真,快快乐乐地过活,可莱瑞诗卡从没见她做过长远的计划。
比如说莱瑞诗卡想与哥哥重逢,唐莹琇想为婆婆报仇,郭璇玥想从县令做起,当一个好官。
而唐蘅玉的人生,好似就停在摆脱唐莹琇和靖王的一瞬间,没有更遥远的打算了。
说好听些,或许可以夸她活在当下,但这又何尝不意味着即使下一刻戛然而止,她也会平静地接受死亡。
她不愿和旁人有过深的牵扯,换句话来讲,是她不愿让别人因她的离去而伤心。
莱瑞诗卡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般,不知道现下发生的一切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她害怕她的多嘴反而成为戳碎她的助力。
咽回涌到嘴边的坦白,莱瑞诗卡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而漪水院外,有许多想呐喊却出不了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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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得太垃了。痛苦中……
第47章 争执
三天前,临晋县子府。
临晋县子朝中为官几十年,深谙为官之道当属埋头做事明哲保身,奉行着这八个字他混到了县子的爵位,从不招惹事端,也没什么事端招惹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如此犯愁了。
他等了一夜,直到凌晨才得到确切的消息。
听完汇报,临晋县子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岁。
屏退仆从后,他吩咐心腹:“去把姑娘叫来,我有话问她。”
郭璇玥打着哈欠过来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临晋县子让她坐下:“李周,你可认识?”
郭璇玥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了:“祖父,不关李周的事。是我和蘅玉求他帮忙,他不忍拒绝。”
临晋县子没有说话,沉默地敲着手指。咚咚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敲得郭璇玥心慌意乱。
她一撩裙子,跪在临晋县子膝前:“是楚王知道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查到,而且早已罢手了!祖父不要为难李周!”
临晋县子苦笑,如今事情那还这般简单?
“昨夜,楚王长子遇害了。”
郭璇玥一点即通,整个人如坠冰窟,冷汗立即布满了额头。
“不是我们干的……李周搭上的线只是楚王府一个不受重用的小小幕僚,我们哪来的本事能把手伸进楚王府内后院?”
“那若是你那同窗和唐氏扯上关系呢?”
“……”
谁人不知唐氏私下蓄养暗奴,不说楚王府,便是皇宫都有唐氏的眼线。
世家的触须蔓延得太宽了。
“玥娘,你聪慧过人,我不必跟你一一明讲,你也能明白,这滩水着实混得很,表面上唐氏与楚王争斗,可底下是太子与楚王的对峙,皇权和世家的博弈。”
“祖父想让我怎么做?置之不理,袖手旁观?”
“……你当该学会什么当口做什么样的事合适。”
郭璇玥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同蘅玉说,律法公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不必怕他;我还同她说,旁人都是胆小鬼,为了权势,为了利益,才不敢保护她,不敢探究她中毒的真相。她不想查的,是我硬逼着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