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接触的这段时间，我将我这一辈子不可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可现在，你为什么又和我说结果？我们不管结果，顺其自然，可好？”王莫瑶问。
“现在就是顺其自然。我与你接触腻了，不愿意再接触了！希望你也不要勉强。你可听懂？”展荣反问。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
偌大的长街被白雪覆盖，空旷无比。
街上唯有展荣与王莫瑶两人。
王莫瑶后退一步，抱着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等她再抬头看展荣的时候，眼眶已经湿润了。
“我听懂了。再喝一次酒，如何？”她问。
展荣踟蹰了片刻，应道：“好……”
“还去原来的小酒馆，如何？”
展荣点头……
王莫瑶抖落了身上的雪，翻身上了马。
一棕一白两匹马，并行在长街里。
骑在马上的两个人，默不作声，一路无言。
两人出了长街，又行了两里路，拐进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
巷子的一侧，是一片木制的平层房屋，屋子只有一扇门，半开着。
屋檐下挂着两个褪了色的红灯笼。
一块牌匾夹在灯笼之间，牌匾有一个角破损了，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小酒馆」三个字。
而挨着平屋的，是一个草棚。
展荣下了马，先将自己的马栓在草棚里。而后，又牵过王莫瑶棕马的缰绳。
酒馆里的伙计看到了，从半开的门里走出来，一溜小跑过来，将缰绳接了过去，把棕马拴在草棚下的柱子上。
“长久不见了，我以为两位贵客不会再来了。”伙计笑道。
“你记得我们？”展荣问。
“记得，怎么不记得？我们酒馆里，难得遇见您二位这样衣着鲜亮的贵客。更何况，您二位长得好看极了，出手还大方！”
展荣眯着眼笑了起来，显然十分受用。
他伸手从袖口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伙计：“寻个好位置，上几碟菜，再来几壶好酒。”
“好，马上，马上！”伙计接过碎银，咧着嘴笑得欢快。
他一溜烟又跑了回去，顺带将半开的门变成了全开。
展荣和王莫瑶踏着雪，缓步走进小酒馆。
“贵客，这里。”伙计叫道。
这会儿，还是上午，酒馆里并没有多少人。
伙计给安排的位置靠窗，正是展荣和王莫瑶之前常坐的位置。
王莫瑶神色恍然，愣了片刻，才坐了下来。
伙计已经端来几壶酒，摆放在了桌上。
“这天气，适合喝酒。”展荣给王莫瑶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晃了晃酒杯，抿着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喝罢，他感慨：“要论酒，还是这地方的好，又香又醇。”
王莫瑶举起杯子，一口干了，接着又连喝了两杯。
展荣端着酒杯，半眯着桃花眼看王莫瑶喝酒，半响道：“太不斯文了，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喝个酒，你也磨磨蹭蹭的。还能不能尽兴？”王莫瑶问。
展荣笑了笑，一口喝了杯中的酒。然后，也给自己倒了酒，连喝了两杯。
“你倒是干脆！”他放下酒杯，又道：“你倒是干脆。”
同样的话，不尽然是一样的意思。
“我不干脆，又能如何？”王莫瑶苦笑，问道：“这几年，我妹妹如何？”
“哪个妹妹？”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你母亲没与你说？”
“母亲说，这几年，她不大来我们家走动，似乎想撇清与我们家的关系。她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我怕她遇上了什么难事。”王莫瑶皱眉。
“我几乎不去镇国……不去她家。”酒馆里的伙计过来上菜，展荣又改了口。
这种地方，人多眼杂，只适合喝酒怡情，倒不适合谈论正事。
“你来京城几天了？关于你妹妹的事情，大概也听说过一些吧？”展荣问。
王莫瑶点了点头，脸色不太好看。
京城里的传闻各式各样。
有人说，婚后林无澜不改勾三搭四的毛病，被镇国大将军发现了她与人偷情。
原本，这种人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可镇国大将军看在安国侯的面子上，没有声张处置，只私下里与她疏远了。
也有人说，镇国大将军当初本就不喜欢林无澜，为了安国侯的知遇之恩，才娶了名声不好的她。
自然，还有个别人说，镇国大将军不好女色，娶林无澜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癖好。
“别人说的话，我都是不信的。可他们成亲几年没有生个孩子，且听说两人之间的相处确为冷淡，叫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我这个妹妹，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她总是将好的一面展现给我们，将不好的事情闷在心里。
当初，她的丫头失踪了，她什么都没有与我们说，也没有积极去寻找。
我总是怀疑，她的丫头，其实不是失踪了，而是死了。她不与我们说，怕是说不得。”王莫瑶轻叹了一口气。
展荣听着王莫瑶说的话，若有所思，看向她的眼神，便有些古怪。
第137章
凤凰杯
“你以为是谁要与她的丫头过不去，非得要杀她的丫头？”展荣问。
“也许是要杀我妹妹呢？”王莫瑶压低了声音说。
展荣默了默，道：“据我所知，你妹夫倒是将你妹妹护得周全，你不必太担心。至于她不与你们往来，也有一定的道理。”
“什么道理？”
“不必管什么道理。你知道你妹妹有分寸就够了。”展荣给王莫瑶倒了酒。
王莫瑶喝了一口酒，又问：“我妹夫既对我妹妹冷淡，为什么又会护着我妹妹？”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问题？”展荣皱眉。
“我妹妹素来不易，我总是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
展荣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恍然想起来，那个穿着粗布短衣，一脸麻子的女子。
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她给了他饼吃。
是她与他相互扶持，一同逆行，前往战乱的阳州城。
林无澜自幼丧母，被继母陷害名声败坏，被亲生父亲逼着自杀，被人几度劫持。
短短十几载，经历了这许多事，果真是坎坷凄苦。
可每回展荣见到她，她似乎总是笑。
纵使一身粗布短衣，她也笑得欢快，那双眼睛，总是水灵灵的。
真像是自己亲手种的黄毛刺。
展荣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笑了笑，又有些落寞。
“你妹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个世上，能配得上她的，大约也只有你妹夫了。”
“她是一个不会武的柔弱女子。”王莫瑶道。
展荣凑近王莫瑶，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你妹妹的志向是什么？她的志向是，叫天下的人都吃饱饭，叫天下的人都有事情做。她之所愿，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王莫瑶想了想，也低低地道：“她希望的，还有男女平等。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如何能改变？纵是能改，也得付出无数血的代价。妹妹她，终究有些天真。”
展荣摇头道：“你可知，「生森」是你妹妹一手建立的？它发展成为如今的规模，只用了三年！”
“她？”王莫瑶一愣，抬眼向展荣确认。
展荣点了点头。
王莫瑶沉默片刻，感叹道：“她向来不显山不显水的，我以为她只是个柔弱女子，没有想到，她一直在埋头努力。她心里存的是天下。这世上，果然只有妹夫配得上她了！”
王莫瑶大约不知道，展荣是在得知林无澜建立「生森」的时候，才对她彻底死心的。
这样的女子，叫他……望尘莫及。
“普通人，大约看不懂他们。你也不必过度关注他们的关系。顺其自然吧。他们有自己想走的路！”展荣叹了一口气，将酒倒入杯中，又连续喝了数杯。
再倒，酒壶已经空了。
王莫瑶拿起一壶酒，给展荣倒了一杯，顺势将酒壶放在了他跟前。
在酒壶放落之时，一粒白色的药丸悄无声息地落入壶中。
王莫瑶随手拿起另一只酒壶，举起来：“干了！”
“干了！”展荣拿起跟前的酒壶，与王莫瑶的酒壶碰撞在一起。
接着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
展荣是在一家客栈里醒来的。
当他揉着脑袋，半睁着眼，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光裸着上半身，身上布满了红草莓，委实吓了一跳。
他的眼角跳了跳，忽地掀开被子，往里面一瞧。
然后眼角跳动得愈发激烈了。
全被扒光了？
谁干的？
他为什么会睡在陌生的房间里，不着寸缕？
展荣甩了甩头，逐渐想起来，昨日，他与王莫瑶一起喝酒了。
两人干了一小壶酒后，他的眼前忽地黑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莫瑶！”展荣咬牙切齿地低喊了一声，迅速穿上衣裤。
套上外衫，他从床头摸到他的腰带。
在取腰带的时候，他看到了与腰带放在一起的物件。
一张对折的纸，一个锦盒。
展荣的手一顿，放下腰带，将纸与锦盒取了过来。
他打开锦盒，见到里面装的是一对湖蓝色的陶瓷杯。
杯上刻着凤和凰。
凤凰展翅，带着火焰，直冲云霄。
他取出杯子，看向杯底。
杯子底部刻有两字「知夜」。
展荣的桃花眼微睁，有些许惊讶。
他记得上一回与王莫瑶在小酒馆里喝酒的时候，他曾提起过酒杯。
当时，他喝得微醺，对王莫瑶说：“喝酒啊，还得用凤凰杯喝，酒杯一端，气场全开，那豪迈无与伦比。可惜了，知夜大师只做了一对凤凰杯。那对杯子被收藏于北国皇宫，想要也拿不到！”
“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坐在一起用凤凰杯喝酒呢？”王莫瑶笑。
“你做梦吧！”
“如果有一天我拿到凤凰杯，你娶我可好？”王莫瑶问。
“等你拿到再说吧！”
展荣不曾想，王莫瑶真的拿到了凤凰杯。
那可是收藏在北国皇宫中的凤凰杯，她是如何拿到的？
一个南国人，从北国皇宫中取了凤凰杯，有多不容易？
又要面对怎么样的危险？
展荣眯着眼打量着凤凰杯，心忽地一颤，别样的情绪蔓延开来。
第138章
忠心
“凤凰杯……”展荣默念，将盒子盖上，置于床上，又展开折叠的纸。
纸上写了一句话：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了！
展荣的心中暖和，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咚咚……”此时，房间传来了敲门声。
展荣的眉头微皱，温和的笑容成了嘲讽的笑。
他伸手将纸贴在灯火上。
灯火上方忽地窜起一团火光。
瞬间将展开的纸燃烧殆尽，只剩下些许灰烬。
展荣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灰衣侍从。
“展公子，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现在什么时辰了？”展荣问。
“回公子的话，现在辰时。”灰衣侍从恭谨回答。
“这是第二日的辰时了吧？”展荣打了一个哈欠，笑道，“果真是春宵苦短！”
他拢了拢衣服，走回到床边取了腰带系在腰间。
灰衣侍从站在门外，余光扫过屋中，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展荣背对着灰衣侍从，似是感觉到了灰衣侍从的视线，无声一笑。
他取了锦盒，慵懒地出了门。
灰衣侍从跟在他身后，看上去很是恭谨。
展荣骑着马，先将锦盒送回了展府，而后才慢悠悠地去了晋王府。
晋王早已经等急了，见到展荣匆匆将他拉去了密室，问道：“怎么来的这样迟？”
“别问了。”展荣一脸幽怨。
晋王愣了愣，温和一笑：“极少见你这副样子，怕是在外面吃了亏。说说看，看本王能不能替你讨回公道。”
“算了。”展荣摆了摆手，无精打采地看了晋王一眼，“你寻我什么事儿？”
“昨日父皇宣本王进宫了。他问本王，如何知道有人要行刺西月国使臣？”
“你怎么说？”
“与之前给镇国大将军送消息的说辞一般，无意间听到刺客对话。然后，父皇阴沉沉地对本王说「府中的高手不少」。
这句话一出，让本王很是惶恐。本王当时就跪下了，和父皇说是替太子殿下办事攒下的高手，现在都没了。”
“这一回，皇上大约是笑了。”展荣说道。
“是啊，这一回，他笑了。看来父皇对本王还是忌惮的。”晋王的脸垮了下来，“以至于后来他要赏赐本王，本王都不敢要了！
而父皇，也果真没有再赏赐本王任何东西。在父皇的眼里，我是无足轻重吧？这一回，本王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晋王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展荣有些许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