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花烟（完）
“嗯，我知道。”
不是害怕。陆小柳呆呆地看着一个小女孩，怯怯地小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手中的仙女棒。
然后小女孩又怯怯地、却充满期待地问她：“星星，能给我一个吗？”
一支新的仙女棒接上快要燃尽的那头，一簇小小的火花忽明忽暗。
“哇啊！”小女孩高兴地欢呼，仿佛真的拥有了一个星星。
又一支仙女棒被点燃，在半空旋转画圈，然后在陆小柳和花烟的面前停住。
孟宫羽问她们：“熟悉吗？”
陆小柳习惯性地点头，从小玩到大的怎么会不熟悉？
相对的，花烟笑着摇头：“第一次玩，真的好漂亮啊。”
“难道是我比划有问题？”孟宫羽脑袋一歪，瞪着没一会就熄灭的火花。
陆小柳与花烟面面相觑。
“那这样子呢？”
说着，孟宫羽点燃了一把仙女棒，口中不知念着什么，突然将这把仙女棒抛向夜空——
噼里啪啦，火花绽放，绚烂璀璨，一时竟分不清哪些是烟花，哪些是星星。
“哇！”
“星星掉下来了！”
惊叹声四起，原本各自玩乐的孩子一同朝着“星星掉下来”的方向，一拥而去。
“星星掉下来了。”
呢喃着这句话，花烟不由自主也朝那个方向迈开了走去。
“花烟？”陆小柳唤她。
她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走进漫天“星光”里。
“星星，会带我们回家。”
耳语般低吟，吹散在风里。
冰凉的手替她擦去滚落的泪珠，陆小柳怔怔地望着远方，望着渐渐消失的点点“星光”。
“我爸说，到那边安顿好我们以后，他就要离开了。”
孟宫羽不语，安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他说，他离开家乡太久了……”
久到忘记自己生在深海，长在深海，忘记除了名为共生的利益，还有一种叫相随的共生。
***
一月后
一位身着浅灰西装的男人出现在玉清，斯文方正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与纪拈寒暄相握的手修长白净。
接着他拿出了一张纸和一叠钞票：“欠条，钱，谢谢。”
言简意赅地令孟宫羽十分受用，愉悦地收钱，挥手：“再见。”
男人笑了：“后会无期。”
摆动的手僵在半途，惊得孟宫羽猝不及防。
纪拈将碍眼的爪子拽下：“走远了。”
“陆吾他，刚说的那话，什么意思？”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翻了个白眼，纪拈回答道：“字面意思。”
***
陆吾出生的地方在深海，温暖如春也有冰凉刺骨，如宝石般剔透亦会像黑夜般可怖。磷虾、浮游生物是他最喜爱的食物，浮上海面透口气是他唯一的乐趣。
但，孤独。
“嗨，大家伙，你为什么不开心？”一尾小鲣鱼游到他身旁，扯着嗓门冲他喊。
陆吾没有理它，因为这个问题它每天都会问一遍。
一开始他以为它们会给自己枯燥无趣的生活带来些不同？毕竟某一天一群鲣鱼来到他的地盘，就是这尾叫“花烟”的小鲣鱼带来的。
它们总在他捕食的时候跟随在一边，捡一些逃脱的磷虾、硅藻、水母啥的。
相处得久彼此也就熟悉了——彼时，陆吾还未发现自认熟悉的，只他一个。
有一日，他浮上海面，想晒晒太阳，最近的海水太冷，浑身不舒服。
“嗨，大家伙，你为什么不开心？”花烟生怕他看不见自己，游到了他跟前，还扑棱着在往海平面上跳了几下。
“我没有同伴，”而它有，所以他羡慕它们。
花烟不解：“那些大家伙不是你的同伴吗？”它指着不远处成群打转的“大家伙”，背鳍尖尖划破海面。
这鲣鱼眼神是不是不好？他怎么会和鲨鱼是一个族群？“不是。”陆吾没好气地喷出一道水柱，然后潜下。
话题无疾而终。
第二日，他正随着洋流漂流。
“嗨，大家伙，你为什么不开心？”又是它，花烟，啰嗦的鲣鱼。
他慢吞吞地回答道：“昨天我已经回答过了。”
“咦？你记错了吧？我和我的族人今天才来的这片海域哎。”
陆吾：？？？
第三日早上，海水变得逐渐混沌。
陆吾一边警戒四周，一边告诉离他最近的花烟：“暴风雨要来了，你们赶快躲好。”
“哇，我们真是来对地方了。大家伙，遇见你真好。”
这天，陆吾觉得风暴，可以来得更猛烈一些。
可是，第四日、第五日……数不清的日升日落，直到——
“嗨，大家伙，你为什么不开心？”
这小鲣鱼，记性真差。陆吾今天依然不想搭话。
“谢谢你昨天帮我们赶走那些鲨鱼。”
陆吾愣住了。
花烟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你，商量了很久，也商量不出结果。不如这样，你告诉我，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呢？”
话有点多，但陆吾很开心：“不用。”
“不不，我们一定要报答你的。”花烟坚持。
“不用。”不用再听每天相同的话，他开心得能飞起来，终于，以后能大家好好聊天了。
陆吾太激动了，激动得真的飞上了云端，穿过天际，掀起浪涛汹涌。
“大家伙！”
花烟想捂住眼睛，可是它没有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浪卷起驶入危险区域的船只，随着陆吾沉入深海。
后来，陆吾从这片海域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大家伙去了哪，只有一尾小鲣鱼时不时浮出海面，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
“陆吾从山海逃出后，来到凡间，他试图找到当初因为他的过失遭受不幸的人类，”沉思了一会，纪拈抿了口茶，继续说道，“他不知道人类的脆弱，生命稍纵即逝，那艘船上无一人幸免。接下来你也知道，当他逐渐了解人类后便再也没有离开，做个人类，爱上人类，甚至学着当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医生……时间长得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为什么会选择医生这一行了吧？”
陆吾说，选择变成了使命，融入血液无法割舍。
只是现在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他还有未完成的事。
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一鲸落，万物生。
第35章 豺老大（一）
“大新闻，大新闻！”
纪拈放下新闻早报，孟宫羽咽下最后一块煎蛋，一同看向挥舞着菜篮的纪狣。
出门五分钟就折返，纪狣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绝对有史以来的大新闻！”当然，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浑身上下都在诉说他的快乐。
“快说。”孟宫羽的耐心不如纪拈。
“隔壁奶茶店被偷了。”
一反刚才的兴奋，纪狣突然不紧不慢的说话。
孟宫羽两眼一翻，这算什么大新闻？继而捧起咖啡，“搅和。”且打扰了她的早餐时光。
“豺老大干的，现在被关在铁笼子里，林业局的已经到了，就等动物园来接了。”
平静地陈述，仿佛事不关己，唯独眼底和紧抿的嘴角，昭示着纪狣此刻的心情。
哐，咖啡杯重重搁置在实木桌面，泼洒出一半。
又是哐一声，伴随着“唔”的呻/吟，迅速从软塌上跳起，来不及刹车小腿堪堪撞上茶桌——孟宫羽像一阵龙卷风一边往外跑，一边不忘招呼他们：“还坐着干嘛？看热闹去呀！”
再也忍不住，纪狣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个新闻一定会让孟宫羽跟他一样开心，毕竟那可是豺老大。
嗯？“七叔，你不去看看？”跨出去的脚步一顿，纪狣不解地温问一动不动的纪拈。看上去表情没啥变化，甚至重新拿起了报纸？
“我在想，”报纸上是最新的各类消息，纪拈想的却是，“它怎么跑这儿来了？那位知不知道？”
纪狣觉得这有啥可想的？嘀咕了一句：“豺老大又不是我们抓的。”说完，一溜烟赶紧追着出去了。
“也是。”
纪拈忽然觉得像纪狣如此单纯也挺好，至少不用瞎操心。
单纯的纪狣，在跨出玉清的门槛后不到一分钟，笑容渐失，后悔不知可还来得及。可看眼前即将对上的俩人，不，是一人一豺，尤其是那一人——
左腾右挪，孟宫羽蹭到了铁笼子前，笑嘻嘻地开口：“哎哟，这狗好丑。”
冷冽的视线朝她投去，关在铁笼子里的豺老大低声咆哮：“孟婆，快点救我。”
“退后点，这不是狗，是豺，小心它发怒。”一个穿着林业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提醒她。
“哦，原来不是狗啊？难怪又丑又凶，”置而不问豺老大，孟宫羽倒和工作人员攀谈上，“城里怎么会有这种动物？”
工作人员似乎挺乐意简答：“谁知道呢？可能生存环境被破坏迁移，也可能是附近森林里寻找食物迷路到城里来的。”
孟宫羽频频点头，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抓回去以后都养在动物园吗？”
“孟婆，能不能别废话了？！”豺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一定，要等兽医给做个检查，”工作人员蹲下身，瞅着匍匐身躯的豺老大，“如果健康没啥大问题应该会放归。不过，像这样的红豺还挺少见的。”
赤红的皮毛，没有一根杂毛，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赤狐。
“废话，”豺老大应该没少听这类夸奖，不屑一顾，“知道老子稀有，还不赶紧把老子放了？”
孟宫羽当做没听见，挠了挠下巴：“嗯，这皮毛油光锃亮，一定很贵吧？”
“你想死？”惊了豺老大。
“想啥呢？”逗笑了工作人员，“豺可是一级保护动物。”
工作人员的话像平地一声雷，是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啊？”
“啊？怎么可能？”
“我靠，一级保护动物啊。”
马上，围观群众的目光从看热闹，转变为看稀有物种。有的人还拿出了手机，拍照留念。
同样震惊的孟宫羽似有疑惑：“豺，很少吗？”
“对，就像我前面说的，生存环境破坏，栖息地改变，还有人为捕杀，”工作人员神情不由严肃沉重，“豺狼虎豹，谁能想到排名第一的豺因为最为凶残，如今会濒临灭绝。像这只，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同伴，怎么会单独跑出来？”
豺是群居动物，但豺老大例外，“不会，就它一个。”孟宫羽这一嘴答得又顺又快。
工作人员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孟宫羽语塞，睁大了眼睛妄图以示无辜，期期艾艾地回答：“瞎猜的，就是瞎猜的啦。”
刺啦，毛茸茸的爪子划拉了一下铁笼，豺老大冷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话多？猜什么猜，还不快想办法把老子弄出去？”
“动物园的人来了，”幸好工作人员也没拿孟宫羽的话当一回事，起身去招呼三个刚下车的身影，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这头豺呜呜咽咽的话挺多，你小心点，千万别动笼子啊。”
这回轮到豺老大愣住了：“那人，那人刚才说什么？”
看着远去的背影，孟宫羽负责地总结：“说你话多。”
“我听得很清楚，你闭嘴，”豺老大觉得自己离暴躁不远了，遂命令她，“把这该死的笼子给老子打开。”
“不行。”
孟宫羽拒绝得干脆利落。
豺老大龇牙：“那你就看着老子被他们抓走？”她敢点头，下回遇上看他不一爪把她拍回幽冥。
孟宫羽点头：“放了你，我会被他们抓走。”
“孟婆！”他决定撕开她肚子，不不不行，还是拍回幽冥稳妥。
“一级保护动物哎，”孟宫羽凑近了些，小声告诉他，“等你去了动物园，吃香的喝辣的那还不是你一句话？一级保护动物哎，到时要肉得肉要瓜得瓜，也还是你一句话。你觉得呢？”
说得跟真的一样，诓骗豺老大没去过动物园。纪狣往豺老大视线死角挪了两步，以策安全，以免将来被一同记恨上。
豺老大狐疑地瞅着孟宫羽，半晌：“我觉得你在骗我。”
“来来来，麻烦让一让啊，让一让。”那位林业局的工作人员不多时就带来了三位动物园的工作人员。
孟宫羽视而不见豺老大愤怒的目光，挪出了人群，倚墙而立。
不一会儿，四个人抬着铁笼子朝标识“动物园”的车子走了过去。
路过她时，豺老大恶狠狠地冲她咆哮：“孟婆，你给老子记住！老子一定会回来的！”
孟宫羽摸了摸鼻子，要笑不笑。忽见纪狣跑到林业局那工作人员身边问了什么，然后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纪狣哭丧着脸说：“我才二级。”
“什么二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