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李婶照顾,阿媮只是爷身边的一个小丫环,都不挑的。”
至于只是暂住几天,她往后是要去庵观当姑子的事,阿媮觉得倒没有必要说出来,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
常言道,当局者迷。
莫叔和李婶又不傻,自己的主子爷少年当家,沉稳老成,向来清心寡欲,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这忽然带了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回来,话里话外的交待,可没有半点是要带回来当下人的意思。
甭管这姑娘现在是什么身份,反正不是他们可以轻慢的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
柏.大灰狼.常 : 终于把小羊羔叼回家……
忠仆李婶&莫叔:这不像是用来吃的~~
阿.人美心善.媮:别多想,我只是路过借住啊!
第23章
这是一座前铺后院格局的屋宅,店铺临街,从侧门进来,绕过长廊又进了垂花门,街市的喧嚣就隔绝在外,竟有种闹中取静的意境。
后院是二进宅,真的如谢爷先前所说,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仆人,整个院子空荡荡,静悄悄,庭院正中,有一棵老柏树,树干井口般大,低矮分杈,盘错而长,平地突起的树根起起落落。
花圃里没有花,种的全都是柏树,高矮不一,郁郁葱葱,枝杈随性地伸展,一看就没有修剪过,偶见几只扑凌的无名小雀叽咕欢叫着隐没其间。
不知是不是在李府那豪门大户里困久了,忽然走进这样接地气的院落,阿媮竟有种回家的轻松感。
李婶叫来两个婆子低声吩咐几句后,就自个忙前忙后地给阿媮斟茶递水,并挑着要紧的介绍:
“......主子爷住在正房,东西厢房一直空着,不过都是打扫干净的,姑娘看是哪边住着可心些,奴家再仔细收拾一遍。”
阿媮其实觉得不用这么麻烦,随便一间耳房就足够了,她又不会长住。只是客随主便,就要了东厢房,旭日东升嘛,总比夕阳西下好。
不过,她一个本来就是侍候人的丫环奴婢,可不敢享这阴差阳错得来的清福,坚持自己动手收拾床铺。
李婶便从善如流地使人送了热水进来给她洗漱,又问:
“姑娘可有什么忌口的?奴家去厨房做些吃食送来。”
阿媮犹豫了一下,自从爹娘去世后,从来没人问过她忌口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已习惯了吃食能裹腹就好:碰上对口的,就品尝;若是难吃,就强咽。
但见李婶诚心一片,若是待会端一碗她最怕的麻辣香菜杂酱面上来,就算她强咽下去,也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便福身答道:
“有劳婶子,最好不要辣的,不放香菜,其它不忌。”
“晓得了,姑娘稍息一会,奴家的厨艺还过得去,这就去做。”李婶笑着退下。
.
阿媮总算明白,李婶,就是谢爷说的厨娘,而她的厨艺,那不是一般的了得!
一连十天,李婶都是翻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正餐的三荤两素一汤,色香味俱全不说,还有完全不输她在李府晏席上看到的各种精致的茶茗甜品糕点。
“婶子,您快别忙活了,折煞阿媮。”
“姑娘随意尝尝,若是喜欢,就多用些。奴家闲着也是闲着,主子爷经常不在家,奴家的手艺都要生疏了。”
“......”
阿媮有口难言,她倒是喜欢,就是无福消受哪!短短十天,她觉得自己都长一圈肉了,再这样被精细地投喂下去,胃都养娇贵了,到了庵观当姑子时,可怎么吃得惯粗茶淡饭啊!
转眼就到了月底,仍不见谢爷回来,也不知他在忙什么,阿媮跟莫叔和李婶打听,两人均摇头表示不知,这可把她愁死了!
那男人是不是把她给忘了啊?
*
谢爷非但没有忘记被他拐回家的小丫环,相反,还挺惦记的,他有家不回,实在是因为有些难言之隐。
那天两人在渡口分开后,柏常骑马直奔木里乡去看郑妈妈。
一别两个月,老太太竟卧床不起了,说是感染了风寒。柏常没有忌讳,直接走进寝室里去探望。
老太太见到他,精神头反而好些了,半靠在床头坐起,直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念叨:
“常哥儿可算回来了,怎么瘦了这许多?可是那边为难你了?”
“婆婆,我没有瘦,是又长高了。”
这当然是糊弄老太太的话,不过他也确实是高,哪怕曲着腿坐在榻沿边上,老太太仍需微仰着脖子才能看着他说话。
索性,柏常就一屁股坐在榻前的地上,这样就很方便老太太总想伸手摸他脸的习惯,
“那边处理得很顺利,从今往后,我就是外祖谢家的子孙,连户籍都改好了。婆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出人头地的,保准让李乾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柏常挑着老太太爱听的话说。
是的,郑妈妈的愿望就是这么朴素,她早就不拿李乾当姑爷了,做梦都咒着那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被天收,不得好死!她替自己的两代主子意难平:
当年的李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两人成亲后,谢婉变卖了父亲留给她的所有田产嫁妆,拿本钱给李乾去做生意,自己在家里服侍瘫痪的姑妈兼婆婆整整三年没有半句怨言。结果日子刚好过些,李乾就攀上了高枝将她降妻为妾......
若只是这样,郑妈妈一个做下人的,既然自己小姐默认了,她也不至于含恨至此,没想到小姐意外身故,那个薄情的姑爷会冷血如斯,竟把小小的常哥儿就那样扔在元安寺不闻不问了!
所以,当得知柏常要考功名时,老太太的心情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她一边欣慰自己的少主子有出息,一边又不甘心待少主子功成名就时,给那该死的李家沾光。
直到柏常告诉她,会先跟李家脱离关系,才会去考取功名时,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当天连饭都吃多了半碗。
她希望那个挨千刀的负心薄义前姑爷,有一日悔不当初!
......
从木里乡回来,柏常就到云萧峰找吕老去了,院试在即,他怕自己的怪疾忽然发作。
可吕老给他诊完脉又听了他说的异状后,就老僧入定般地闭目静坐了。
柏常以为他在想药方,就无声地在一旁煮水泡茶,师生俩一向都不爱多话,这种静默,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待茶煮好后,吕老就闻着茶香坐过来品茶了,并闲适地问起:“事情都办妥了?”
“嗯,都妥了,比学生原以为的还顺利。”又问了怎么不见孔时白,得知他是觉得无聊,又游山玩水去了,反正那就是这么闲人一个,也是见怪不怪。
“今年是你初露锋芒之始,秋闱过后,你的身世来历都不会再是秘密。”
届时,年仅十八岁的学子,初次下场,便秀才举人连中,任谁都不会认为他仅止步于此,吕老对自己这个倾囊相授的唯一弟子,还是挺有信心的。
“嗯,本也没有打算瞒,若是有必要,亦可仿当年云将军的做法,我娘可是吞风有孕才生下我的。”
开国名将云不言,据说生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得知自己当年始乱终弃的青梅竟给他生了个当将军的儿子后,就张罗着想把这母子俩接回去,认祖归宗。怎知被云母打出去不说,还被云不言找个由头抄了家。
面对各方明里暗里的打听,云将军语出惊人:“吾乃家母吞风有孕所生,与旁人何干?”
这么荒谬的说法,后来穆高祖听了,也只是哈哈一笑,“云风为父,怪不得爱卿如此神勇”。
当今圣上亦不是迂腐之人,吕老倒不太担心这个,转而说起另一桩旧事:
“将来,必有人问起你师承何处,旁人你或者可以推托,可若是到了天子面前,万不可有丝毫的隐瞒。为师半生文臣半生医,多学少成,建树廖廖,皆因当年不慎卷入了那场腥风血雨的太子之争。”
作者有话要说:
Ps
阿媮:爷怎么还沒回来呢?
谢爷:小姑娘想我了!
第24章
吕老出身书香世家,曾是当今圣上的伴读,二十出头便三元及第,四十不到已是内阁重臣,身兼皇子师。
那一年,圣上忽然龙体欠安,月余未见好转,朝中请立太子的呼声渐多。
彼时,中宫无子,成年的皇子就两个,二十有二的大皇子穆慎和刚及弱冠的二皇子穆齐。
大皇子自幼好武,十六便自请随军征战,守卫北疆六年,立下战功赫赫,把侵扰大穆北疆多年的越国杀得闻风丧胆。其生母亦因他的战功,母凭子贵,位份得以一升再升,一路从孔美人升至孔淑妃。
可伴随着战神之威传开的,亦有他性情暴戾、下令屠城、滥杀无辜等罪名。
二皇子温文儒雅,素有贤名,已在六部轮换历练,其生母钟贵妃出自名门,乃兵部尚书嫡女。
大皇子占长,二皇子占贤。
至于立长还是立贤,朝中虽然各有站队,但在钟家的运作下,基本风向已定。当时身为天子心腹的吕太傅,虽然表面持中立态度,但其实心中已有决断:
大皇子为人刚直,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二皇子虚怀若谷,又不乏权谋迂回的心机,更宜为君。
且私心里,虽然所有的皇子都来上书房听课,都会尊称他一声太傅,但大皇子轻文尚武,而二皇子更尊师重道,待他这个太傅亦更为亲近。
所以,在那非常时期,虽然知道二皇子一系背后有诸多的小动作,吕太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后宫会突生变故:孔淑妃被指与侍卫通奸,人证物证俱在,被协理六宫的钟贵妃收押了起来。
圣上还在病中,皇后又醉心佛堂常年不理事,后宫乱成一锅粥。
孔淑妃原是永宁候府的婢女,因被微服出访的圣上酒后宠幸了而带回宫中的。老永宁候孔煊是个向来不求有功,只求无过的人。虽然当初圣上为保颜面,让那婢女冠孔姓,以候府庶女的身份入的宫,但孔候爷却从未以外戚自居。
宫妃风光时,娘家或许还可以低调行事避风头,可是,这等□□宫闱的大罪,孔候爷坐不住了,他上折子请求三司会审,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兹事体大又涉及后宫,没有圣上的发话,三司不能动。
吕太傅直觉这是栽赃,暗中查探后,种种迹象表明,幕后主使者很可能就是钟贵妃。他极力游说二皇子,让他从中周旋,把事情揭了过去:
到目前为止,大皇子并无争位之心,且是实打实的大孝子,若是他得知生母受辱,必不会善罢甘收。
说来容易,可是泼出去的脏水想收回来就难了。
稍有差池,就会令钟贵妃落下污辱宫妃的重罪,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不管二皇子有没有参与其中,都是难以独善其身,这个污点,将成为他日后继承大业的绊脚石。
就在二皇子犹疑不决之际,孔淑妃却忽然身中剧毒,口鼻流血暴毙了!
是畏罪自裁,还是杀人灭口?这不是普通的案子,这涉及两个有望成为储君的皇子的母妃,很可能引起朝堂甚至大穆的动乱。
至此,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最要紧的,是稳定局面,连病中的圣上亦是这样认为。
结论就是:孔淑妃病逝,即日发丧。
所以,当身在北疆的大皇子惊闻噩耗,身上的战甲都未除,跑死了数十匹驿马,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回宫中时,连他母妃的遗容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