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的那些胡诌,阿媮也不禁莞尔:
“当然不会!当娘的,肯定都是盼自己的孩子好的,何况,你本来也是去拜祭,怎么能说是装呢,而且,设身处地想想,我觉得你的做法肯定让她觉得特别解气!”
“那就好,”谢爷被安慰到了,茶亦煮好,他把清绿的茶汤注入瓷白的杯盏里,轻推过来,还挺会设身处地地问:
“你应该多年都没有拜祭过你爹娘吧?要不,我们也在西厢房那边设置个小祠堂,请法师给他们做个牌位供奉?”
“……?”
他问得是这么的认真,竟还正儿八经地看着她等答复!
阿媮简直是无语至极,“解元郎就是不一样,想法如此的清奇。”
他却很是理所当然地说:“这有什么,孟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帮我这么多,要是两老还在,把他们接来一起奉养也是应该的。”
阿媮翻了个大白眼,才凉凉道:“谢解元果然是个热情好客的大孝子,虽然我不如您贤孝,但还不想折寿,哪怕我再大的功劳,也是不敢脸大如盆到把我爹娘的牌位接进您谢家祠堂来的。”
柏常摸着鼻尖笑了,咳了咳才解释:“不是啊,我谢家的祠堂不在这......那个,不是快到小年了么,到时要祭祖,我看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阿媮真有点懒得搭理他这么不着调的人,但又实在地忍不住:
“怒傅某孤陋寡闻,敢问解元郎,您从哪听过有谁的房子空着,就弄个小祠堂的啊?而且,傅氏的小祠堂弄到您谢家的宅子里,您觉得合适不?”
因为冷,又在屋里,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束发,而是梳了简单的双平发髻,此是侧着头,脸儿姣好,发辫轻晃,那双清澈的大杏眼像会说话似的,诉说着他的不靠谱!
柏常以手挡面,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烫热的茶汤白气袅袅, 碳炉那边飘来阵阵烤板栗的糯香,窗外冷风细雨,屋里却是一室的暖意。
柏常也觉得自己说了蠢话, 只能抚额大笑,虽然那是他真实的想法, 但满腔的爱意,现在却不能诉说。
在遇到这个小姑娘之前,他从未想过娶妻纳妾的事, 初时起了留她在身边的念头,也只是感动于‘被活埋’那晚,小人儿为他至情至性地哭得撕心裂肺的表现。
而越相处,越发觉这小人儿无处不招他喜欢, 无处不招他疼爱,他为之动欲, 为之动情,情/欲之事皆因她而变得具体又美好, 令他着迷地向往。
是以,他虽然不舍得强迫她,但却一直想方设法地哄骗她, 只想着让这样可爱的人儿永远陪在身边, 与他同享一日三餐、齐赴巫山云雨、共度朝朝暮暮,却从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直到那天的‘月老湖边漫步长谈’, 他才知道自己以前错得是多么的离谱:
于这么玲珑通透的小姑娘来说,他的那些想法和打算, 甚至他曾经以为的甜蜜和娇宠, 都是在折辱她倔强守护的心气和傲骨!
他怎能如此残忍又自私,竟然那样去伤害她!
现在, 他还是不可自拔地爱恋着这个小姑娘,爱她的娇软可人、爱她的灵动姣美、爱她的倔强心气……她是这样独一无二地住进了他的心里,余生只想与伊人共度。
爱恋她,更要爱重她,给她的好,得是她想要的好,在排除万难之前,唯有耐心守护等待。
更宗改祖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没想到日后可能面临的种种非议,当然早都谋划布置好的了。
但他还是想向小姑娘示弱,想讨得她的一点点心意,哪怕只是同情也好。
所以,当他在山上听着卫青细述傅管事是如何不遗余力地为他奔波,为他跟人争论时,他已是心花怒放;再看到她特特地起了个大早到郊外来接他回家,他怎么压抑得住内心的欣喜若狂:他心爱的小姑娘,是如此的善良,并没有完全让他单向奔赴!
……
阿媮并不知道对面那个悠闲地着剥栗子壳的男人,内心是如何的柔肠万种,不过经他提起,她确实也有点想念去世多年的双亲了,惆怅道:
“爹娘去世后,我从未去他们坟前拜祭过,连纸钱也不曾给他们烧,开始两年是年纪小不懂事,后来被卖,战战兢兢地过了这么多年,竟全都忘了,确实是不孝。”
她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她前世‘死后’魂魄都没跟爹娘见上一面,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春闱在二月中旬,为求稳妥,大多举子已经提前启程了,柏常想陪小姑娘过完年再?,闻言,倒是灵机一动:
“这有何难?你陪我一起入京赴考,待春闱过后,我们直接从京城出发,先?陆路到汴州再坐船南下,应该十天左右能到淮江。”
淮江是她的家乡。
阿媮虽然也会常常回忆渔村的趣事,但还真没有想过要回去看,“真的?”
柏常眉宇间都是笑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到时让卫青留着等揭榜,若是榜上有名,我们再赶回来参加四月的殿试即可。”
听着这赴京赶考怎么像是顺带似的!
阿媮有点踌躇:“……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柏常递给她一小碟剥好的栗子肉,早已打好了腹稿:
“我不是临时起意,是在山上给我娘守墓的时候就想到了,你帮我这么多,若是我毫无表示就太没良心,可若是给你银子又太俗气。
我尚在襁褓,娘亲就去世了,我仍会珍藏着她为我亲缝的百家衣,想象她的音容笑貌;而你的爹娘疼你多年,你肯定会更想念他们的,所以我想着不如找机会带你回淮江拜祭双亲。”
“……谢谢。”
阿媮感激这男人的体贴之余,又觉得迷茫,曾经她做梦都想回去,可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了,又近乡情怯。
半晌,她才闷闷地说:“可是我不想看到兄嫂他们。”
“那就不看他们,我们去拜祭伯父伯母,又不是非得要经过他们同意!”
柏常也觉得棘手,想到那对夫妻把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卖了,他就想杀人,但他又不能背着杀子之名去拜祭岳父和丈母娘,是以又试探问道:
“若是你气不过,我找人去收拾他们一顿?”
阿媮苦笑:“......又不至于。”
那是与她血浓于水的兄长,哪怕他把她卖了,她再伤心再恨,也没有想过要报复他们——爹娘疼女儿,也爱儿子的吧。
就跟这爷一样,跟那薄情寡义的亲人断绝关系便是了。
可,要不要回去呢?山长水远的,哪有他说的那么轻巧,万一耽误了他科考的正事……
咬一口香香的栗子肉,阿媮看着对面剑眉星目的男人出了会神,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个小小少年,有感而发道:
“平哥哥与你同岁,今年也是十八了,我们那里成亲早,他现在可能都是当爹的人了,若是回去,我倒是想见见他,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听到这,柏常差点气出一口老血来!
刚才他见小姑娘看他看得入了迷,还以为是真情所至,金石为开,小人儿终于被他的诚心感动,又为他的绝世容颜所倾倒……原来她竟是‘睹他思起小竹马’!
真真是气死个人又不好发作!
他伸手就把那只装满了栗子肉的小瓷碟抢过来,一股脑全倒进了自己嘴里。
“咳,咳,咳……”
一切发生得太快,阿媮还在兀自出神。
她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谪仙般的美男子被噎得脸红脖子粗的,眼都快翻白了,咳得口鼻齐喷——栗子碎沫。
谢爷咳得太凶,听着像是要把肺叶子都咳出来了!
“你是傻子不成,”阿媮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边喂他喝茶水,边给他顺背,“这烤板栗又干又粉的,一口吃这么多不呛死才怪!”
又是一通不停歇的“咳!咳!咳……”
守在门外的篷云探头问道:“姑娘,要不要请大夫?”
阿媮看咳着的人似乎缓过来了,便说:“去端盆热水来。”
已经灌了两壶茶水的谢爷喘着气制止道,“不用,喝饱了!”
真的是咳傻了个人!
阿媮哭笑不得地捶他一记:“谁让你喝呀?我是让她端热水来给你洗洗脸!”
“……”
柏常这才发现自己的满身狼狈,只能无语凝噎,他刚才弯腰一通咳,连头发都沾了栗子碎。
见他顺过气来了,阿媮便用帕子细细给他拍打拾掇着,虽然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打趣道:
“爷,还好你没有束须,若是像上次在山上呆了七天那样留了一脸的络腮胡,此时就是妥妥的白须老爷了;还有啊,下次我跟篷云烤板栗,你还是?远些吧,若是把这么年纪轻轻的解元郎呛出个好歹来,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柏常:“……”
他无力地垂眸看着这个气死人而不自知的罪魁祸首,直觉自己离修道升仙又近了一步:
怎么会有这样抓心挠肺地折磨人的小心肝!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后来一连数日, 谢爷都是早出晚归的,那天被打了岔的话头,一直也就没有再提。
阿媮思来想去, 那男人如今敬她重她,她也不能不为他多思虑几分, 春闱于读书人来说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总得稳妥些,回淮江拜祭父母只是她的一个念想, 并不急在这一时。
而今年关将至,府里的下人要打赏,各店铺田庄的帐目要核算,需打点的人情货礼也多得很, 谢爷全然不管,府里又没有一个当家的主母, 事儿就全落在了阿媮这个管事的头上。
别的琐碎事儿还好,但给各掌柜的分红、给刺史大人、学政大人等官要的孝敬这些, 她只能先列出单子,待谢爷过目后再定夺。
到了小年这天,两人商榷完正事, 终于得以坐在一起用晚膳, 阿媮才捡起那天的话头来,
“爷, 现在天寒地冻的,我还是不要跟你进京了, 以后再说吧。”
谢爷只嗯了声, 并不多言,而是盯着她手里那只烤得金黄的鸡腿一脸纠结为难, 那神情,有点像是‘这鸡腿有毒,但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你。’
她不得不主动问一句:“怎么了?”
“傅管事,我可不可以跟你打个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