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环她不务正业——一山裳水
时间:2022-04-05 09:05:27

  翠菊是大丫环,清心堂的下人都归她管的,阿媮从抽屉里拿出一角银子又把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银镯褪下一并塞给她,诚恳道:
  “有劳姐姐照顾,妹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小小心意,还望菊姐姐莫要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媮姑娘太客气了!”
  翠菊假意推迟了一番,便把东西收进了怀里,那拉长的脸总算放松了一些,还露出几分不太假的笑意来:
  “那都是我的份内事,应该的。姑娘得了三爷宠幸,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到时也不缺这些小东西了!”
  目送翠菊扭着腰身走了,阿媮把自己摔着仰躺在那张小床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不指望翠菊真的会照顾她什么,不过是要做出想在这里立足的样子来,而且,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权当给自己买个方便了。
  直到午夜时分,阿媮都睡醒一觉了,寝室里静悄悄的,她起身往内室那架子床上一看,空荡荡,被子是她晌午时叠着的模样,整整齐齐,没有人动过。
  虽然柳妈妈说过三爷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但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去小祠堂候着,能干什么呢?罚跪?杖责?
  其实她有点不太明白这位三爷作何打算,他明明知道夫人是故意打压他,算计他,他还要顺着往坑里跳,图什么呢?难道是苦肉计,想激起老爷的舐犊之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闹哄哄的喊叫声:
  “走水了,走水了!”
  阿媮惊得匆匆跑了出去,就见府宅的另一边有火光伴着浓烟照亮了夜里的天空,几个丫环婆子正拿着盆桶手忙脚乱地往外冲:
  “正院那边走水了,大总管急召合府的下人前去帮忙!”
11
  火是从库房烧起的,刚巧薛氏的生辰礼收了很多名贵的布料,库房挨着寝室,地板上都铺着柔软的绒毯,火势很快就把整个梧桐院都烧着了。
  薛氏当时因为听说长媳胎象不稳,不放心地带着柳妈妈过去看了,正巧把行动不便的李乾跟个丫环留在寝室里。
  万幸,薛氏惊闻梧桐院走水时,便带着仆人匆匆赶了回来,又奋不顾身地合力把丈夫救出。
  只是,李乾那本就断了的腿经这一折腾,便有点雪上加霜了,兵荒马乱之际,又忙着叫大夫。
  阿媮跟在一群丫环婆子后面,帮着一趟一趟地拿小脸盆端水救火,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不能闲着,因为除了怀着身孕的大奶奶,合府的主子仆人都到场了。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古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晚竟是在李府体显得如此的淋漓尽致,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报告老爷、夫人,小祠堂的屋顶忽然塌了,三爷困在里面!”
  每个宗族,都有各姓的祠堂,李姓的本家根源并不在金州,虽然李乾发迹了,但也并不能连祖祠都迁到金州来,于是他在新建府宅时,就在府里设置了小祠堂。李家的分支很多,他是独子,便把自己早已去逝的父母的牌位接了过来,方便初一十五拜祭。
  本来,在这之前,随着时光的流逝,关于那个庶子邢克的命格之说,李乾本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了,若不是这次柏常忽然回来,甚至他连这个庶子的存在都已经忘了。
  前两天惊马摔断了腿,虽然他有过一丝的迁怒,不过他心里更多的还是将其归结为意外。
  但现在,他刚刚差点被火活活烧死,正是劫后余生之时,乍然听到小祠堂塌了,几乎只是那一瞬间,李乾就想到了当年仙道断说的这庶子是克父克母的命格!
  一同想起的,还有坠涯身亡的表妹,以及十五年前自己经历的那些险象横生的意外......
  “那孽障死有余辜!”
  李乾暴喝一声,把药碗重重地砸到了前来报信的小厮的额角上,碗碎了一地,小厮额角鲜血直流......
  而听得消息的阿媮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她拔腿就往西北角方向跑,就算整个李府烧了,她都不在意,但那个三爷不能死!
  小祠堂离清心堂不远,每次她去养花阁,都要经过那,所以虽然绕了几道弯路,还是找到了。
  现在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在梧桐院那边救火,小祠堂这边往日本就冷森森的,此时一堆尘土瓦砾下,更显得阴恻恻的疹人。
  阿媮颤音呼喊:“三爷!您在吗?”
  四周都是她的回音,还有她踩在废墟上的沙沙声。
  “三爷,您能听得到吗?”
  小祠堂是一座三间,塌的是正中间的大堂,门被砸歪了,阿媮费劲地从木门缝里钻了进去,走几步就喊一声:
  “三爷,您要是能听到的话,应奴婢一声!”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四周都是悄无声息的,她翻遍了能藏人的旮旯角落,都没看到那男人的半个身影,他应该是埋在这堆厚厚的废墟下了!
  若是三爷死了,那她又得面临被送出去的命运!
  “三爷,您一定要坚持住,奴婢能救您出去!”
  阿媮不要命似的趴在地上就徒手挖那堆废墟,泥沙混着瓦砂,肉指所到之处,皆是又硬又刺,犹如行刑。
  她越挖越是绝望,无论是对现在的处境还是对可预见的将来,自己可能要面临的悲剧,都让她感到无边的恐惧,她边挖边哭:
  “你这个骗子,说好过些时日就送我出去当姑子的!你不是很厉害么,怎的屋塌了你就不会跑啊,你的腿呢?难不成你的腿只会踹我啊!”
  指甲全断了,泥沙嵌进甲缝里面,锥心的痛。
  可她不想停下来,就是麻木又毫无章法地挖,同时又哭得快要断气了,都不知是该哭这个可能已经枉死的三爷,还是该哭自己这悲惨的命运,心中哀屈不已,亦泣亦诉:
  “你都在外面十几年了,又何必回来送死呢?早知这样,我们昨晚就一起离开好了,你回你的深山寺庙,我去我的尼姑庵,能活一日是一日,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偏要把我逮回来,你就这么撤手不管了,我该怎么办哪......
  蓦地,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若我真的埋在下面,等你这样挖出来,早都断气了,还得费力再埋一次。你还不如趁现在府里乱,像昨晚那般逃出去还好些,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阿媮吓得哭声嘎然而止,如触电般倏地站起转身,就见一身灰白布衣长袍的男人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背手而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整个人干干净净,毫发无损。
  他还活着!
  心间那种饱满到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激动情绪令阿媮完全忘了身份与尊卑,她只愣了一瞬,就直扑过去伸手抱上男人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堂,喜极而泣道:
  “你还在啊!”
  柏常:“......”此时,任他再铁石心肠,也无法狠心把伏在他怀里呜咽的柔软小姑娘推开。
  今晚发生的事,并不是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猜到薛氏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看到梧桐院那边起火时,他就干脆把小祠堂的屋顶也弄塌了。
  令柏常意料不到的,是这个小丫环。
  原本,他以为那个看门的小厮去报信后,正院那边最少应该会派两个人来看看,做个样子赢救下的,到时他再装个险险脱困的景象即可。
  没想到他坐在偏厅的屋顶上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了这个刚被他策反的小丫环,本以为她找不到人就会走了。按他观察,这小丫环不笨,相反,还很有些识时务的小聪明。
  却不曾想,她竟会用最笨的办法,在那傻傻地刨土,还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
  这是有生以来,柏常第一次看到有人为他哭得这么伤心,尽管这个小丫环也有所求,但总归是为他的‘死’而哭的。
  柏常自认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由于体质特殊,发怒时甚至会激荡着一种难以自控的戾气。但今晚,当得知他被‘活埋’,阖府上下,唯有这个小丫环不顾一切地奔来,声声呼唤,或许都已猜到他凶多吉少了,还是用她娇嫩的双手,哭着喊着要把他挖出来。
  他就在屋顶上坐着,如何能做得到无动于衷。
12
  回到清心堂,阿媮还陷在那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要命尴尬中。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跟三爷结盟后,短短一天时间,她就总是让自己不停地陷入尴尬之境。
  而且相比较,先前的那些小尴尬真的不值一提——她一个卑贱的奴婢,到底是哪来的脸和勇气,就那样扑到主子爷的怀里啊!
  想到方才三爷僵硬着腰身,无声地只用两根指头捏着她的手腕推开的情形,阿媮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也不知他会不会误以为自己又是故技重演行勾引的把戏。
  想解释,可是一路上看那男人不欲多言的样子,只好又闭上了嘴。哦,她先前哭哭啼啼地挖土时,还口不择言地骂他回来送死什么的......
  直到看男人去井里打了桶干净的水回来,阿媮才有点点回神。只见他把水又倒在脸盆里,端到她跟前的小矮几说:
  “把手伸出来,自己清理干净上面的泥。”语气还是冷冷的,不过没有生气。
  比起晌午那递菜之谊,这更令她受宠若惊,慌忙道:“三爷,奴婢不敢劳烦......
  “快点!”他的脸上已经带着不耐烦。
  阿媮哆嗦一下,赶紧把双手浸进水里:“多谢三爷。”
  鲜红的血水伴着泥污晕润开来,十指全破了,血肉模糊的,没法用布洗,只能把手掌泡在水里轻轻晃漾。
  痛,刺刺的钻心的痛,痛得阿媮咬牙嘶气。
  一连换了四五盆水,才基本漂洗干净,露出指腹处那些裂开的翻白的皮肉,十只指头,没有一根完好的,全都像开了花一样。
  早知如此,他不应该在屋顶坐着冷眼旁观那么久的。
  柏常拎起她的双掌细看,他从未这样看过女子的手,这么的细白娇嫩,愈发显得那些伤口触目惊心,有几处顽固的黑物木刺嵌在肉里洗不掉,他皱眉道:
  “得挑出来,要不会化脓,有没有绣花针?”
  “嗯,有的,奴婢去找来。”
  “放在哪?”
  “那个柜子的左边第一个抽屉里。”
  柏常找来一支绣花针,在烛火上烧一烧,又晾凉片刻,便低头动作起来。
  受吕老神医的影响,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特意去学,但粗浅的医理他还是懂的,在外行走,刀枪无眼,血流如柱的伤口他都自己缝合过,可对着这细皮嫩肉的小伤口,却有点不好下手。
  “若是很痛,你就说。”他的掌背青筋突显,一看就苍劲有力,捏着银针挑刺的样子,有点违和。
  “嗯,奴婢不怕痛的,有劳三爷。”
  正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阿媮也不扭捏了,就这样伸着双手,随他执着银针笨拙地剔除她指肉里的那些脏物。每挑一处,他都会捏紧那根指头根部,麻麻的,令她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处理完毕,柏常便撸起袖子,拧了块布帕给她擦手腕处的泥,阿媮本能地站起来想退开:
  “不劳烦三爷,奴婢自己来就好!”
  柏常有点烦燥:“别动!”
  见他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像是要发火了,阿媮只好继续一动不动地伸直着双手随他擦。
  两人挨得太近,她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总感觉他的呼吸打到了自己的发顶,目光所及的,就是他的胸膛——先前她扑过去哭时印在上面的泪迹还隐约可见,往下,就是她抱他腰时双手粘在布衫上的血迹与泥污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