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摇头惋惜:
“真的是深山里呆傻了的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
“有了银两,什么貌美的婢子买不到啊?放着好好的出身不要、到手了的真金白银不要,拿个小丫环当宝!”
“美色误人!”
......
一夕间,关于李家三郎为什么要自请除名的原因已经被传了不知多少个版本,除了官方说的‘听天托梦’外,那个邢克命格之说,还是有很多人信的,有人猜是李长会长不容命硬的庶子,有人猜三郎是真的至纯至孝之人,众说纷云。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薛氏的贤良名声再次被广为传颂:是啊,庶子虽然执意要自请离家,但身为嫡母,还是极力补尝——李夫人当天差两个嫡子跑了好几家钱庄,给半刻都不愿多待的庶子筹了一万两现银这个消息也早就从钱庄老板的嘴里传开了。
这是何等的心胸宽广,仁善贤良!
不过,李三郎,哦不,现在应该叫谢公子了,他到明安寺捐赠时坦言:
“生母又再次托天寄梦,嘱咐儿既已父子断绝,就应尊承天道俗规,从此与李家形同陌路,各不相欠,否则将遭天谴。为谢神明庇佑,此银两就献与佛祖,以济有需之众生。”
万两白银就这样洒脱地挥手散去,如此信守天诺,慈悲为怀,多么的感天动地!
反正吧,此后月余,金州的茶楼酒馆里,都是李家三郎那隐秘又传神的命格之说,连他那能托天寄梦的生母,都有好事者细究起其生前的种种不凡之处,于是又衍生出八八六十四种版本的八卦闲言来,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躺地打滚问一句:为何评论区安静如斯?
第16章
三爷那天说要出去办重要的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阿媮看着月起又等到了日落,心里紧张忐忑得不行,堪比重生后准备逃跑的那晚,她谨记着三爷说的,若是可以离开的时候她病了,他既不会带她,亦不会等她。
所以,这几天的吃穿作息,她两辈子都没有如此的小心谨慎过:
天刚黑,她就爬上矮榻盖上被子躺好,强迫自己入睡,以养精神;怕夜里着凉,躺下前还仔细地把被角掖好;转尔又想到太热亦会病,又把两条细腿轻轻伸出来透气。
用膳时,怕那凉了的小菜会吃坏肚子,她只就着温开水啃冷硬的馒头——是的,翠菊应该收到了什么风声,再也没有让厨娘给她炖鸡汤了,连原本的份例,都分得极为马虎。
更怕自己不小心摔着碰着,或者有人来找她麻烦徒生争执,除了必要的去灶房拿馒头和取热水,阿媮连门都不想出,就呆在屋里,度日如年地等三爷回来。
三爷那天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走的时候也没有多言,但阿媮就是觉得,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想想都觉得梦幻,几天前还视若阎王、避之不及的人,转眼间居然会成为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这般心心念念地盼着他回来。
平心而论,虽然上辈子被这个男人一脚踹死,重生后亦两次倒在他的夺命断魂脚下,她对他也只有畏惧,并没有怨恨。
阿媮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该死,怎么说呢?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生存法则而已,就像自然界,小羊糕非要闯进森林的猛兽圈里,注定要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餐的了,不管它的闯入是迷路还是故意。
在高门大户里,丫环奴婢就是小小羊糕,所幸,三爷就算是猛兽,也是一个讲规则的家伙,只要不去招惹他,他并不会胡乱地把‘羊’吃掉——还好心地给她治伤,并答应把她送回比较安全的草地里去。
好吧,阿媮觉得,尼姑庵就是她安全的草地了,每天敲敲木鱼念念经什么的,应该也很不错......
.
直到第五天,眼看着太阳都要从高墙那边的天际沉下去了,还不见三爷的踪影,阿媮就有些坐不住了,佯装散步地闲逛到院子靠近柴房的花圃边去,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婆子在低声议论:
“三爷这么多天没回来,是不是跟正院那边闹翻了啊?”
“何止,听说老爷把他逐出府去了呢!”
“真的假的?”
“有什么稀奇的?他回来不出半月,府里就厄运连连,谁能不多想......”
“听说,当年就是因为三爷命格不好才被送到寺庙里去的,这次,他会不会被送去出家啊?”
“这个不好说,也得三爷愿意才行啊。”
“胳膊还拧得过大腿?听门房李老头闺女的相好说,这次可是连族长都惊动了,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是......里头那位媮姑娘怎么办?”
“谁知道呢,模样那样的出挑,又是养花阁精细调/教过的,但身子已经被三爷破了,应该是要送去欢客楼的。”
......
欢客楼是李府的私馆,用来招待生意上经常往来的宾客,里面吃喝玩乐都有,亦是金州名流圈心照不宣的妓馆。
阿媮越听越心惊,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里面的人听到声响,立即收了声。
三爷被送去当和尚了?再也回不来了?若他自身都难保,还怎么说话算数啊!
趁着晚膳的时间,阿媮想去灶房那边再打探下消息,但是丫环婆子看到她,都只是神色各异地偷瞄几眼,就装作忙活地四散走开,深怕她会多问,招来惹祸上身似的。
阿媮拿着两块冷硬的馒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屋里,双手发凉,嘴唇干得厉害,拎起水壶倒了半天,茶碗却是空的——刚才忘记接热水,只拎着空壶回来了。
她呆坐在矮榻上,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婆子说的‘应该是要送去欢客楼’,她就吓得身子一缩。
就算能跟柳妈妈言明,自己的身子没有破,那又如何?就算是暂时躲过了千人骑万人枕的污辱,那也还是要去服侍别的男人的,说不定还得送去给郭老太爷......
无论是谁,都绝不会是三爷这么好说话的了!
人在未知时最是燋灼,阿媮咬着指头在屋里来回地走,转了一圈又一圈,打开衣箱,又合了上去,又再打开:想收拾行礼,今晚就逃,但又怕万一她逃了,三爷却真的会回来,逃跑反而成了枉自冒险的下下策;可若是再等下去,又怕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如果回到养花阁,那她是插翅难飞......
就在她煎熬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门被人‘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阿媮吓得慌忙地把手里的东西往锦被里一塞,回头,就看到风尘仆仆的男人立在门口,惊愣得一时呆在那。
柏常看着如林间惊鹿般猛地转过头来小丫环,她睁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鼻尖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哦,不是像,她是真的哭了,因为只一瞬,两颗清莹的泪珠就从她雪白的脸颊滑落,并颤声唤道:
“三爷?!”
娇糯的嗓音里似是有说不出的委屈,还带着种克制的、不敢置信的惊喜。
这几天,柏常为了办迁户出族的事宜奔波忙碌,既要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又得费神布署后续的舆论导向,几乎都没有怎么合眼,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总算把憋在胸中多年的那口郁气吐了出来——
一个弃他如敝屣、视他为不祥的父亲,他宁愿不要。
父子断绝虽然是他谋划而成的得偿所愿,但也并不是令人愉悦的事,无论多冷情的人,曾经都渴望过被爱的。
此时,柏常看着一脸欢欣地向他奔来的小姑娘,心里莫名就一软,以为她又要像在小祠堂那晚一样扑到自己怀里,便准备张开双臂接住她。
但阿媮只奔了两步,就急急地刹住了脚:“三爷,您真的回来了啊?”
柏常见她已在跟前站定,只好硬生生地把已经微抬起的双手改为背到身后,垂眸问道:
“我有说过不回来?”
“那您,她们说......”阿媮欲言又止。
柏常耳力极好,刚才从进府门开始,就听到了那些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猜这小丫环也是听到了风声,正在这恓惶着呢,语气不由就温和了些:
“都办妥了,走吧。”
阿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问道:“什么办妥了?走去哪?”
柏常懒懒地瞥她一眼,“你不是要去庵里当姑子么?”他甚至都不准备进屋坐了,说完就转脚走。
若不是记得这里有个小丫环在等他带走,他根本就不想再踏进这座府宅半步。
“啊?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阿媮一急,就追上前去拉住他,“不是,三爷,您等等,我们还没收拾行李啊?”
柏常顿住脚步,低头看一眼捏着他衣袖的几根葱白的指头,侧脸对着矮榻上那个锦被下没遮严实的蓝布小包裹微扬了扬下巴示意:
“那不是早都收拾好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再次躺地打滚嘤嘤嘤:敢不敢来多几个喜欢评论的小可爱?
第17章
柏常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她匆匆塞藏的,正是那晚在河中两人‘夜遇’时背的那个小包袱。
不知为什么,想到那晚小丫环麻溜得像个泼皮猴子似的情形,柏常一时就起了逗她的心思,意有所指地淡淡道:
“看来,我回来这趟,显得有点多余。”
“不,不,怎么会多余呢!三爷,奴婢一直在盼着等着您回来呢!刚才看到您,奴婢都高兴傻了!只是......”
说着说着,阿媮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再怎么解释,自己确实是动了今晚逃走的心思,现在有种做了叛徒的理亏。
被逮那晚,她就保证过自己再也不会逃了的,现在竟只听了些谣言,就准备大难临头独自飞,对比眼前男人的信守承诺,她简直是无地自容:
“三爷,是奴婢不对......”唉,语言道歉好苍白无力啊。
看着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的实诚小丫环,柏常唇角忍不住的勾了勾,正想说‘下不为例’时,却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捧到他跟前来,一脸讨好的乖巧:
“三爷,这个给您,就当是奴婢的赔罪。您别嫌少,这是奴婢的全部家当了。”
一块粉红的小碎花帕摊开,里面包着的是几两碎银和寥寥数件姑娘家的首饰。
柏常:“......”
.
直走到街上,阿媮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惹这爷生气了,他没有要她的银两首饰,也没有收拾行李,只是深深地瞥了她一眼,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也不敢多问,匆匆拎上早前准备跑路的那个小包袱就亦步亦趋地跟上。
其实,阿媮有很多话想问的:府里那些谣言是不是真的啊?我的卖身契和户籍拿到了没呢?
但是碍于自己早前的‘背叛’,现在这样问,就显得她特像见风使舵、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想他人的不义之徒。
阿媮就这样闷头跟着三爷走了一路,直到了西街食肆,他又拐脚走进了一座茶楼,立即有小二上来殷勤招待:
“贵客是坐大堂还是要雅间?”
“要个包间,安静些的,两人,各种招牌菜式和点心看着上些,一壶龙井茶。”
“得咧,爷这边请!”小二的态度明显比刚才又要热情上三分,领路时连腰都弯得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