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倚高楼等风来——滑桑
时间:2022-04-06 07:52:10

  季离看着这几日新认识的棤龄,琢磨过他的身份。
  然而棤龄这个人像张宣纸一样,一身衣服素净,从不佩戴饰物,讲话从不废话,动作一丝不苟,最多的动作就是站在茨由身边。
  看不透……
  现在身上多了块玉石,不用看就知道茨由挂他身上的。
  走了走了,季离送我出了镇便回去了。
  花田杀人的事交由别的弟子来吧,本来就是过年前下山放松放松,和季离聚一聚,我已经在信里说了他杀的都是奸诈耍滑之人,门里会从轻处理的。
  “走吧……”
  “吃饱了犯困,上我的剑吧。”
  “好耶!”果然懂我。
  迷迷糊糊抱着瘦高瘦高的棤龄,我在风里凑近他小声说,“回去的话,我们不久又要下山流浪了。”
  “我和你一起。”棤龄柔声。
  我和他都没有家回。
  回去就是腊月,又是腊月,一年过去了。这一年立了少门主,伯舞犯险来青岳拉我回去,别珇门大肆招揽妖族,都显然摆在我眼前。别雎门要干事儿了,可能还是大坏事。
 
 
第39章 
  回家!
  “孩子们,又修习了一年了,都辛苦了,回家玩儿去。”掌门笑眯眯,每年下山前给内门弟子讲话的时候比我们自己都高兴。
  青岳的师父们就剩掌门一人在山上,不知道今年他是留下闭关,还是和不回家的弟子们一起过年,或是一个人出去溜达。
  掌门白胡子那么长,在世间都不止一百年了,每天笑嘻嘻的,等我哪天问问他都吃啥长生不老仙丹,留个秘方啥的。
  和掌门辞别后,师兄们各自上剑归家,大师兄留在了最后,不放心地嘱咐几句,“今年好了,你有伴了。”
  “那是,师兄得一个人回咯。”我嬉皮笑脸。
  “我一个大男人当然没事,每次下山都在担心你好不好,跑东跑西捅了妖窝和人干架,真是不让人放心。”
  “除魔卫道,实乃本职。”棤龄和大师兄见了我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笑的摇头。
  大师兄拍了拍棤龄,他便点点头,“感谢大师兄一年的教诲,来年见。”
  “别被茨由带着闯祸,平平安安到家。”
  “一定……”
  大师兄走了,留我们两个面面相觑,站在青岳山门的一片梨树下,不知道是哪个前辈施着法,一年四季开着花,白白嫩嫩的花点缀在山门的「青岳」牌子上,每次回门里,远远望见一片白花,就知道到了,于我这种路痴而言最好不过了。
  “好几年前拜师时,义夫给我捏的是姜洲怀家的晚辈的身份,体弱就送上来修习,你拜师时说的是我的远房表哥。”
  一向敏觉的棤龄好奇地低头,“青岳聚集天下名门望族的子女,身份应该查的很严吧,不说有钱有权,但是绝不能造假,你都是炙手可热的内门弟子了,想来阎王把事情做得很真。”
  “是啊,嘿嘿,姜洲是有一处院落,给我做身份用,但主要还是别雎门门派里一些事情运作的地方。”
  棤龄探高摘了一朵最清清丽丽的梨花别到我头上,双手背后笑眯眯地欣赏着。
  我左右晃动身体想了想,“世界之大,可去处也多,别壬的别雎门、濮白的庐居、季离给我置的房产,但就是感觉没个归宿的地方呢。”
  棤龄只是看着梨花落在我身上,不说话。
  “不如去姜洲游玩游玩,那里冬天比这里暖和,我也从来没去过呢。”
  “从前我听说姜洲风景如画,是江南一带最养人的地方了,去那里也不错。”
  “那我们溜达下去吧,这一片梨花好香。”
  棤龄看着我猛吸淡淡花香的举动笑着,“走吧……”
  和俊俏公子走在一起,披了毛披风,头顶梨花倏倏落,真是美。
  走至差不多,我双手施法传了一句话出去,“看着不像青岳的法术。”棤龄好奇道。
  “青岳有青岳的传信方式,别雎门有别雎门的,我刚才在山门那儿不好使,怕被发现了。”吐了吐舌。
  “那这算是茨由的传信方式?”棤龄伸出细细的手腕,那圈法术还在,摸上去温温的。
  “当然啦,只有你一个人有呢,感到荣幸吧。”
  棤龄被逗地笑了起来,“当然了……”
 
 
第40章 
  有鬼
  为避免产生多余的事端,青岳与姜洲离得还是较远。我和棤龄一边游玩一边往边溜达,在青岳山门发的信早到了姜洲,也没多说什么,让他们准备一下,顺便知会一下别雎门那边。
  青岳山下早已逛遍,早先听大师兄周边有个城镇很是繁华,珠宝玉器交易甚多,于是我兴冲冲地拉着棤龄去逛最大的银楼——悦银轩。
  “公子、小娘子您二位好,成婚嫁妆、定情信物、门厅装饰、随身配饰您二位想看点什么呢?”
  眼看见一位风华正茂颇有气场的妇人走了过来,身段游曳,眉眼精致,我和棤龄进门时打量了我们一下笑着就迎过来了。
  “我们随意看看就好。”我不太喜欢被店家一直随着,总是话多,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碍于情面又不能不回应,聊着聊着就拿走一大堆,麻烦得很,我更喜欢自己随意看看,倒不在意什么「上好」什么「衬的有气质」,看心意想要就拿了。
  “我们去那边吧茨由。”妇人热情之至,棤龄冲她微微一笑,便拉快招架不住的茨由走开了。
  “好可怕。”棤龄轻飘飘地说,逃出来的我立马猛点头,低头闻自己身上还有一股刚才她凑的贼近的胭脂香。
  不愧是号称这边最大的银楼,越往后走越大了,守在门口的小厮会看眼色,瞅瞅我和棤龄的衣服配饰,便鞠躬直接让进了,寻常人大概是不让进的,里边放的是越好的东西。
  银虽没金、玉、珍珠价高,然而在银器方面也分出好多层次贵贱,上好的银器也能引人人竞相珍藏。
  抬腿跨了高门槛,里边九进九深高不见顶是个好大屋子,檀木架上放着珍藏的银器,越往后看越看不到了,也不曾点蜡,幽静仿佛没有人,只有我和棤龄在一排排的架中溜达,说话也变的很清楚安静。
  银器周围全亮着蜡和夜明珠,路却黑着,棤龄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随着溜达,大概是很喜爱银器的人,这么珍惜这些玩意儿。
  走着走着一对放在一般位置的一对耳坠却吸引住我目光了,“这个有意思,勾了一对雀尾,还点了翠。”
  “翠羽很新,看来这里的东西也经常有人打点。”
  “盒子不错。”装这对耳坠的盒子是个上好的漆木盒,画着精巧细致的鸟与林,鸟羽根根分明,分明过去很久了,可是打理的依旧很新,金线钩着盒子,里边却小心地贡着银器。
  “姑娘眼光甚好。”我们一直安静地溜达,走到了深处,从没听见旁边走来了人,就像从黑暗里飘出来的鬼一样。
  我和棤龄对视了一眼,我又探头看了看他脚下,喔,有蜡烛照出来的影子。
  还没待我说话,眼前身穿银灰色衣裳的公子开口,气度翩翩,“在下殷鹤,姑娘是?”
  “怀府茨由,公子是殷府三公子,早有耳闻。”
  “原来是怀府千金,那这位是?”殷鹤不知为何露出欣喜了然的表情。
  “是我表哥,怀棤龄,今儿一起来逛逛。”
  “幸会见得识银之人。”殷鹤浅浅俯身。
 
 
第41章 
  怀府
  小小交流一番,这位兄台对银真是了解颇多。
  见我们与他聊的来,言语很是欣喜,一边聊着一边在古色古香的木架里逛,领着我和棤龄看了不少鲜有人知的银器。
  临走客气地揖手,“姑娘、公子真乃不易碰到的贵人,天下熙熙攘攘,银器被买来卖去,流转拍卖、留置落灰,都是些俗人在玩弄,我一个人常捣鼓这些银器,今千金缘分与二位交谈甚欢,我不觉得我是这世上唯一的不俗人了。”
  殷鹤离去的身影像极清高自傲的银鹤,是个不同于一般人的奇人。
  “倒是有趣。”棤龄轻启薄唇,把结账了的盒子给了我,“看你觉得它有意思,不如买回去把玩?”
  我接过小巧的漆盒,欣喜点头,“好诶……”
  “那我们回家吗?天色不早,安顿下来再玩也可以。”棤龄一眼看穿我还想逛逛,探着头好奇远处的街市在卖什么。
  “那就先回去休息吧,累了。”我点点头。“我想想怎么走,上回也是唯一一回来还是为了安顿身份和家仆的那次。”
  “蛤?”棤龄还在笑我冥思苦想,早知道我路痴,想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我很快放弃识路。
  交叉了双手虎口,一只法术化出的黑漆漆的鸟扑闪着飞了出来,引着我们走。
  棤龄拿着盒子,端详着鸟,感觉似曾相识,“你记不记得庐居的鸟也长这个样子,养了一后山用来传信。”
  听他一说我才想起来是很像,“别雎门传信和法术都统一用的这种,黑毛红眼,怪吓人的。”
  “反派作风。”棤龄弯嘴认同。
  跟着幻术做的鸟走,来到了怀府,位置处在半繁华喧闹半自在安静的地方,贴着大红对联,高挂着好大的灯笼,写着黑字好大的「怀」,小厮好几个毕恭毕敬一溜儿守在开着的大门口,门是上好的材料,进出得七八人合力推才能开,门前也是石狮镇压,地上一尘不染,柱子刻着祥瑞,整个高门大户的样子。
  还没等走进,小厮嫩远远看见我和棤龄就下来迎,“小姐、公子一路辛苦了!您抬脚慢点台阶。”
  虽然我从来不曾来,但是看样子这怀府训练的好,做戏可是全一套。不用问,包括门口的小厮和里边该有的老爷夫人都是别雎门的人。
  进去门一关,庭院景致极好,简单看一看便进了正厅,一进去并没人,两个主位放着热茶,坐下便有人进来了,一众人,为首服饰看是个老爷,后面跟着妻妾家仆,利落地进来便单膝跪下作揖,“恭迎少门主下塌,请问有何指示,属下立刻去办。”
  我在青岳野惯了,一时还没切换过来,跪了一屋子人有点愣,但随后镇定道“请起,我来没什么事,寻个落脚处,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浅说几句,众人便散了,依旧作正常怀府运作样子,也不再叫少门主,叫起了小姐、公子。
  “您在青岳传信后,我们就开始准备了,按您说的没有大肆接车,和几个家族等等知会一声您回来了,更好把您身份做实,也和他们说了不便接客来访。”
  “辛苦了,还有一件事,过两天再告诉别雎门我回来了,我还想闲两天。”我向老爷点点头。
  “听您安排。”老爷弯了弯身便退下了。
  既是别雎门的怀府,还做信息中枢用,我回来的消息必然立马就传回去了,我可不想第二天睁眼就见别壬。
 
 
第42章 
  那你呢
  深夜,府里已给我整顿好最大的厢房准备休息,旁边就是棤龄的房间。
  我挥了挥手让小厮女仆都退了下去,出了青岳,这些府里的规矩我可受不了,屋内有人守着可怎么睡,留了几盏蜡烛坐在桌上喝茶,想着事情。
  忽而听闻旁边屋子里的人出了门,好像站在院里看花。
  我静静享受着夜里的静谧,门外的身影也一动不动,再喝一口茶便灭了蜡烛,踩着冬日姣好的月光走了出去,原时白日院子里的梅花此时更好看了,梅花围了一院子,树影坚劲中,棤龄的身影高高瘦瘦,听见我向他走来,浅浅一笑。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棤龄身上披着一件毛披,把手里另一件拿给了我。
  “我被你有些传染了,有些认床。”我假意轻轻锤了他一拳。
  “你怎么知道?”
  “去年回别雎门还有去了青岳,头几天你眼下总是淡淡的青,猜的。”
  棤龄哈哈哈地轻笑,被人看穿了小习惯似得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施法将一树的梅花摇了下来捉弄我。
  在一群梅花树里两人便打闹起来。一时之间,闻的空气全是梅花瓣,身上落满了白花,轻盈地飞起落下。
  玩得尽兴,两人在梅花树下的秋千坐着,一左一右慢慢摇着,我侧头看他修长的腿在地上点着,自己得意地在半空晃荡着两条腿,笑他“你荡不起来。”
  棤龄玩累了,好笑地看着我,不再说什么。
  长长的一段时间两人荡着秋千,我低头自顾自地开口,“倘若发生什么的话,你还是在青岳继续修习吧。”
  棤龄感觉出来茨由的严肃,自从怀府的人和她在书房聊了许久,用晚饭时便一直有些心事的样子,想来是和下山时和她说过的别雎门这一年做的事有关。
  她这样说着,难道是真发生了什么,她需要回别雎门做少门主该做的事,而留下他一个人在青岳修习吗?
  棤龄轻轻皱起秀气的眉头,这么快就有变动了吗,茨由为他都想好了后路,这样告诉他。
  还没等棤龄开口想问什么,茨由先开口“濮白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你安心在青岳剩下几年修习完,青岳毕竟是天下最大的门派。”
  “那你呢?独自一人?”
  我听闻棤龄的这句话,不知怎的喉头一梗,眉头皱了起来。
  我从未觉得「独自一人」这样让我难受过,我自认从来孑然一身,孤身来去,进入青岳的那一刻我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与师父师兄对着立场,伤了他们的心,知道自己就算死十次也对不起他们几年来的信任与关怀,可是我毕竟……从开始就是被别雎门捡回去的。
  倘若世上的先来后到可以重新来过,我心头不会有这么多愧疚。
  总会有那么一天我离开青岳完全回到别雎门,不知道等到两派对着那一刻,我有没有勇气面对养我到大、惜才万分收我进内门的青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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