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季延崇点了一款酒,继续道:“以我对季心卉的了解,容不下感情瑕疵,应该非常介意。”
沈愉初点点头,盯着锤纹杯里起伏的柠檬丝络若有所思,“那么只要拿到陈怀昌出轨的证据就好了,这个应该不算太难。”
点餐完毕,侍者倒退着出门,轻轻掩上房门。
季延崇满面厌恶点开一个视频,暂停后递给沈愉初,“你看到这里就好,后面的内容有点……不堪入目。”
沈愉初只看了一眼,当即火烧火燎移开。
大脑被白花花的精神污染片刻占领。
“反正没什么好看的。”季延崇手撑住侧脸,偏头回忆一秒,中肯评价道:“我看了,特别差。”
沈愉初好像听懂了,眉角止不住抽了抽,没有画面盛似有画面的精神污染在脑海中肆无忌惮暴虐。
季延崇从嫌弃视频发展为嫌弃手机,锁屏,两根修长的手指拎着手机边角扔到桌边,“其中一个小情人偷拍的,打算以后用来勒索,被我买下来了。”
“陈怀昌不像是这么不谨慎的人。”沈愉初蹙眉。
季延崇不以为然,“再嚚猾的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沈愉初很快想通,“所以让你为难的是季老爷子那边?”
季延崇聊赖摆弄着洁白的餐布,“嗯”了声。
他不像是来和她开通气会的,倒是真像来吃饭的。
沈愉初决定不追究他的闲散适意,兀自正襟危坐,“季老爷子是什么性格?”
“说一不二,厌恶欺骗,不能容忍失控。”他话语散漫,但不容置疑的绝对稳扎在每一个音调里,“我们只能从这一点下手。”
沈愉初顺着他的话往下想。
比起女婿的身份,陈怀昌首先是源茂的总裁。
陈怀昌是否出轨,或许真的不在季老爷子的考虑范畴内。
为了让季老爷子彻底放弃陈怀昌,他们需要找出陈怀昌刻意隐瞒季老爷子的点,还要拿出相应的证据,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思考陷入僵局。
沈愉初拨出花瓶里的洋甘菊,换个角度插回去,又拔出,再插回去。
季延崇勾唇观赏她辣手摧花的全程。
拨开记忆的重重迷雾,沈愉初艰难从中捕捉到一个残存的角落,猛然抬起的眼烁烁亮道:“我好像知道一件事!”
第57章
希望的光芒只在眼中短暂闪耀便一划而过, 沈愉初泄气地撑住下巴,“但是年代久远,可能已经找不到证据了。”
季延崇没有简单放过, “说说看。”
桌边新奇的灯像一面发光的弯折屏风, 沈愉初保持着托腮的姿势望着灯光在木地板上投下的虚影,慢慢回忆道:“那时我刚进源茂没多久, 有一天结束饭局, 我喝多了,特别难受,在回程的车上闭着眼睛休息。陈怀昌和科林可能以为我睡着了,没避着我,谈到他们为当时那次定向增发签的抽屉协议。”
季延崇听了上半段就猜出了大概,“签回售条款了?”
沈愉初意外他过于敏锐的认知, 诧异嗯了声, “还约定了收益, 但我记不清是百分之几了”
是定增时常见的抽屉协议,为了保证发行成功, 发行公司会暗地里向投资人承诺兜底收益, 吸引投资人投资。
季延崇面无疑虑, 看似对资本市场的操作极为熟悉。
标有漂亮花体字Mr.Ji的订位牌在他手中旋转为一首白色的诗。
她的注意力被翻舞的画面吸引了短暂片刻,眨了下眼睛,继续说:“上个月有一次新定增, 就是你还去参加公开路演的那次。”
“你觉得他们会故技重施。”季延崇肯定道。
“对。”开头有了, 但可行性又成了问题。
沈愉初再度陷入苦恼,“但是怎么查呢?抽屉协议这种事,双方不拿到桌面上谈的话,其他人根本没办法知道。”
无奈之下, 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心态,她狠心一咬牙,“要不我进总裁办吧,总有机会——”
“不行。”季延崇打断她,浅蹙的眉心配合出完全否定。
沈愉初不甘心,“可是——”
“没有可是,不行。”他不容置喙。
洋甘菊被抛物线扔回线条细腻的白瓷花瓶里,沈愉初小声嘀咕,“他要真对我做什么事,我会报警的。”
被嫌弃已久的手机倏忽出现在她眼前,他指尖敲击的落点显示,视频时长一分三十秒。
“报警来不及。”他重复重击两下,“看到了吗?他只需要一分三十秒。”
沈愉初苦闷着憋了下笑。
原来人会同时存在“有点想笑”和“很不想笑”两种情绪。
她全程冥思苦想,沉闷中用完餐,食不知味,感觉愧对厨师的一番辛劳。
补完妆回到包间,推开门正巧餐后甜点端上桌。
沈愉初想起刚补上的唇妆,微微有些尴尬。
厨师心细手巧,用蔓越莓果酱在白碟下方雕了餐厅的名字,红彤彤的十分喜气。
见沈愉初多看了一眼,侍应生殷勤介绍道:“这是我们餐厅特制的过滤后的浆果酱汁,由百分之六十的草莓果酱和百分之四十的蔓越莓果酱……”
沈愉初定定盯着那个完美的红字,已然听不进服务生在说什么了。
“印章!”
她兴奋地击了下桌面,惹得侍应生诧然注视。
“抱歉。”沈愉初歉意笑笑,止不住激动地对季延崇一股脑托出想法:“就算签订协议再是隐秘,公章是一定要借的,印章管理那里会有记录。”
他仿佛被她的激昂感染,眼底漫出的笑容也充满希冀,“值得一试。”
沈愉初趁他高兴,趁热打铁谈条件,“如果我成功了,按照之前说好的,你要保证源茂的普通员工利益不受损害。”
季延崇扔下手里的甜点叉,态度十分良好,“可以,我找人收购源茂,要求必须接收原员工,原工资福利待遇不变。”
空口无凭,工作习惯让沈愉初无论如何都想留下书面证据,左右看一圈,从他手边抽走订位牌,从包里翻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在白色卡纸的背面手写了一个简短的合同。
笔放在卡纸上,顺着桌面递过去,努努嘴,“喏,签字。”
季延崇怔了怔,嗤笑了下回应她的不信任,拿起笔流畅签下名字,顺带调侃她,“要不要我再盖个指纹?”
沈愉初没有把这句话当成是调侃,能盖指纹当然是最好,只是大概没人会随身携带印泥吧。
她当真在桌上搜寻起可以用来盖指纹的东西。
“沈愉初。”
“嗯?”她应声抬头。
季延崇忽然站起身,上半身微微前俯,左手文雅地按住衣前摆,右手却丝毫不绅士地越过铺着平展白色餐布的方桌,拇指从她下唇上重重碾过。
沈愉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坐了回去,恍若无事发生般往卡纸上印下指印。
被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
沈愉初用低头的方式掩饰剧震的眉眼。
须臾平复过后,她强藏下咚咚的心跳,面浮一层警告的微笑假面,“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那个举动,我可以告你性骚扰。”
“告吧。”他举起来对光照了照,满意地弹了下纸张下角,递还给她,“我只是不惜一切代价实现你的意愿而已。”
目光温和,口气强势不容觊觎。
*
出击的时机不算太难等。
因为若干高管涉及经济犯罪,还有一小批跟着马良才一道薅公司羊毛的员工被迫离职,新来的空降又一时接不上趟,整个总裁办近来都处在焦头烂额的应对之中,很容易让季延崇发现一个空档。
傍晚,正值饭点,总裁办全员外出,本来留有员工镇守,谁知道留守的员工突发急性肠胃炎,临时从其他部门抽调一个叫Cinderella的新人来帮忙。
完美的时机。
沈愉初担心季延崇在场影响她发挥演技,要求他留在走廊拐角间放风。
她独自进入办公区,敲了敲玻璃门,一脸焦急地问:“科林没在吗?”
辛德瑞拉从厚如小山的文件里抬起头,“他这周都不在。”
一个懵懵懂懂戴着大黑镜框的萌妹,临时被拉过来救场的,除了分派的某些简单归档工作,就只用在来人时说一句“某某出去了,明天再来吧。”
“但是我很急。”沈愉初急得搓手,大步往总裁办公室走,“没办法了,只好直接找陈总了,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
辛德瑞拉摇摇头,“陈总也出去了。”
“急死我了。”沈愉初哎呀一声,满面焦虑地跺了跺脚,“那还有谁在?”
空旷的办公区表明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辛德瑞拉为难地提议,“要不您明天早上再来?”
“明早就等不及了!”沈愉初急得上火的样子,小碎步团团转,视线落到辛德瑞拉面前的电脑上,眼睛一亮,“对了,你有临时权限的吧?你帮我找一下,上上个月定增项目的补充协议。”
她尽量把话说得自然,假意焦躁,实则暗中偷偷观察辛德瑞拉的表情。
她在赌,赌这个临时抽调来帮忙的新人可能并不知道所谓的补充协议是不能见光的抽屉协议。
“稍等,我找一下……”果然,辛德瑞拉没听出什么问题,在系统里输入关键词检索出结果,“有的。”
沈愉初喜上眉梢,“你打印一份给我。”
辛德瑞拉迟疑一下,拿起手机,“我得请示一下科林。”
“这么麻烦。”沈愉初不耐烦地啧了声,“那你搞快点,我很急。”
根据季延崇的消息,科林临下班前被市场监管部门叫去做笔录了,现在肯定接不到电话。
辛德瑞拉连打了两遍,听筒里都传来正忙的嘟嘟声。
沈愉初一挑眉,明知故问,“没人接?”
毕竟做了这么久经理层,板起面孔欲发火的样子还是挺唬人的。
辛德瑞拉被她逼得不行,“您还是明早再来吧,我真的做不了主。”
“我要是能等到明早,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磨这么久?”沈愉初在心里暗暗道了句抱歉,直接一掌拍在文件山上,“啪”的一声,怒急了的模样,冷笑道:“好,那你给我发一个书面邮件,就说你不能及时提供我需要的文件,一应责任由你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