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逃逸线——鹳耳
时间:2022-04-10 07:44:42

  “……你把左脚抬起来。后退一步。”

  胡仕杰后退。庄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食指大的手电筒,照向胡仕杰刚才左脚踏着的地面,同时靠近了一些。胡仕杰稍微有些紧张,又后退了点。庄延从他手中夺过刚才的那根树枝,指向地面。

  “看清楚了。成蔚你也过来看看。”

  “……看什么?”胡仕杰说。

  “石头。”庄延摇晃了一下树枝前端。“这是你刚才脚踩过的石头,陷了下去,和泥土齐平。把它踩下去,这不花多大力气,但是树林中的小动物不会干这样的事。同样的道理,不光是石头,任何不自然的树枝、树叶、松果……对懂行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找脚印,我举例的这些都是有人走过的确凿无疑的痕迹。我们这还是站在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下山路,土壤更松、湿气更重,更加麻烦。”

  成蔚回想起来,昨天庄延特意把她吃剩下的士力架糖纸收起来,并未扔在地上。

  “你是警察,严格训练过,才会观察这么细致。”胡仕杰说。“他们是毒贩派来的打手,应该不至于……”

  “你又在装清白?毒贩也不能和毒贩比。他们不是什么在夜店里偷偷给你塞摇头丸的小混混。这些老资格的,混过金三角的毒贩,有另外一个身份:早就习惯了山地、树林作战的士兵。如果你觉得在这方面我很厉害,那他们比我至少厉害三倍。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只有两个人,搜查的覆盖面积不广,但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那要不要把我们搭起来的这些树枝拆掉?”成蔚问。

  “不用了,这么明显的营地,要想完全把痕迹抹除掉,是不可能的。还不如留着,保持完整,说不定能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还在附近。行了,动身吧。”

 

 

第二章 异乡人(11)树木的语言

  树林中,吴桑白停步,蹲下来注视地面。翁庆站在吴桑白稍后、偏右的位置,随之停下脚步,但并未如吴桑白一般放低视线,而是慢慢移动脖颈,观察前方以及左右的位置。

  吴桑白在泥土中发现了一根断裂的小树枝。树枝从中间断开,呈颠倒的八字形,断裂处斜向刺入地面。凭借经验,他将此物判断为决定性的标识。他站起来,直视前方。眼前是一条自然形成的道路,两侧都是不易穿过的林木。他对着后方的翁庆伸出手掌,示意他稍候,然后沿着此路前行。翁庆在原地静候。

  吴桑白直行约十二米,道路开阔起来,密密层层的灌木丛消失了,前方是一片相对平整的土地,铺满落叶。他谨慎地移动视线,让呈扇形的视野横扫这一片落叶地,寻找异常之处。满目的树叶、泥土、根茎,这一切如同鹅卵石铺设墙面一般,呈现为大同小异、无限延展的密集色斑。吴桑白要寻找的是色斑中的异常之处--如成团成簇的黑色,这代表其周围的树叶被掀起,露出掩埋其下的泥土。

  没有收获。这丝毫没有打击吴桑白的信心,因为这不代表他眼力不足,只能证实他要追逐的人,确实没有经过这一片空地。哪怕是轻盈的小鹿,都不可能在行经此地时避免扰乱落叶,何况是两到三个结伴前行,缺乏反跟踪经验的成年人。

  吴桑白转身,回到他发现断裂树枝的地方。他看着翁庆,举起右手,五指贴紧,如铡刀一般利落斩下又升起,重复三次,轮流指向断裂树枝右侧的三个方向,每个方向之间隔着大致相等的角度。翁庆点点头,循着吴桑白的指示,迈出步子,轮流探索这三个方向。随后,吴桑白将其左侧,也在脑中分成了类似的三个方向,亲自探索。他们并未走出太远,而是大致以断裂树枝为圆心,画出了一个半径约十米的半圆。若在吴桑白制定的某一处探索点没有找到痕迹,就沿着圆边移动,前往下一处。

  三分钟之后,吴桑白听到了翁庆的口哨声。他跨越想象中的半圆,走近对方。翁庆站在一颗树的旁边,朝着从后方走上来的吴桑白使了个眼神。吴桑白观察翁庆身边这一株大概五年树龄的桦树。在其灰白色的树皮上,大约是翁庆胸部的高度,隐约可见四道横向的深色痕迹。在常人眼里,这看起来只是桦树本身的纹路。吴桑白明白,那是干结的泥印。曾经有人手中沾了泥,然后抹在这树皮上。

  吴桑白低头,查看自己刚才走来的路径。他没有转身,以逆行的方式后退了五步左右,用脚掌撩起附近的灌木、草丛。他发现在一堆草叶下方的泥土中,有一圈明显的凹陷,就好像有人把篮球使劲朝地上砸了一下。此凹陷处的边缘,可见一小排压断了的微小草叶根茎。

  有人曾经在这里摔倒了,然后在前方的桦树皮上抹干净手掌。根据泥印显露出的指尖形状,可以判断此人大致为男性,并非成蔚。当然也不会是“亮宇”,因为他不至于这么粗心。

  吴桑白掌握了三人的基本身体信息,这让他的工作较为轻松。更何况对方手中没有枪,他可以毫无忧虑地跨进任何一处他想搜索的树丛。他对翁庆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继续前行。翁庆紧随其后。

  在反复的观察、停留、循证以及前行之后,他们在凌晨的微光中,发现了庄延三人昨夜曾休息的平台。那些交叉堆叠在岩石上,在黑夜里能把隐蔽入口完全隐藏的枝叶,如今显得十分不自然,像是自然之神造景之后无处安放的废料。

  他们两人很快攀上平台。吴桑白抬脚撩开掉落在地、挡在休息处入口的钻一簇树枝,钻进去,一分钟之后钻了出来。对他来说,这周围就像溅满鲜血的杀人现场一样充满线索。毫无疑问,三人昨夜曾在此休息,而且离去尚不算太久。考虑到成蔚应当处于精疲力尽的状态,他们能争取到时间在此地休息,可以说表现得很不错了。

  吴桑白站在“亮宇”和成蔚昨夜曾并肩坐下的地方,以此为起点,绕了半圈。吴桑白想,如果是他,不会在此扎营。那三人为安全和便利,在夜间选择了高地隐藏、休息,但是一个被放弃的高地,恰恰利于追踪者判断方向。

  吴桑白选中了一株这附近最高的树。他走近,抬头观察树冠,握紧拳头,捶打了几次树干。坚硬,但过于光滑。他转身,走到翁庆面前,指了指他的肩膀。翁庆背着一个轻便帆布包,其中有一些趁手的工具。翁庆把包放下来。吴桑白蹲下,拉开封包绳,取出一架历经多年磨损的高倍望远镜,递给翁庆。翁庆接过来,挂在脖子上。吴桑白又取出一卷绳索,和一把野外使用的剪刀。他走到刚才选中的大树面前,把绳子绷直,对着树干比划,用剪刀择出了一截长短适中的绳子,首尾相接打上死结,做成绳圈。然后他左右手交叉,分别捏着绳圈的两侧,使劲扭动、翻转,把它做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吴桑白转过身,对不远处的翁庆晃了晃手中的绳结。翁庆从地上抓起一捧干燥的泥土,在手中拍了拍,然后走到吴桑白旁边,抬头看看树顶,松活松活肩膀,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皮鞋脱掉,看着吴桑白,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光脚。吴桑白皱眉,嘴巴歪到一边,把绳圈抛过去。翁庆讥讽地笑了笑,接过∞形绳圈,双脚分别踏进两个环中。随后他站起来,血管凸出的双掌按紧树干,一跃而起;绳圈长度恰好能够让他的双足贴紧树干两侧,同时又具有足够的强度和韧性,大大增加了爬树时的摩擦力,与双足一同支撑身体,让他能心无旁骛地把体力都释放在向上攀爬这一动作中。

  似乎不到吹一声口哨的时间,翁庆已攀至树顶。他举起了望远镜。

  “停。”庄延朝身侧探出右手。

  在他后方的胡仕杰和成蔚停下脚步。几乎是在同时,他们都弯下腰,手掌撑在膝盖上开始喘气。他俩夜里虽然休息过,但是体力余量还是远不及庄延,更何况出山路上,庄延特意选择了有迷惑性,更难以跋涉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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