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施宛又是献唱又是陪玩游戏,扮丑搞怪惹得一群公子千金捧腹大笑。
天色暗了,他们去吃高级料理,留下黎施宛攥着小费,在街边呕吐。
傅星柏叼着烟,拍抚她的背,“你行不行啊?”
黎施宛试图找回颜面,“这段时间忙考试,没出来,生疏了。”
一辆旧皮卡开过来,车上一群人起哄喊“大嫂”。
黎施宛起身,恶狠狠道:“扫你老母。”转而看向傅星柏,“要滚快滚。”
“你一个人行吗?”
“我还有点事。”
傅星柏看了黎施宛好片刻,就要走,黎施宛却拽住他衣角。
包厢很大,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喝多了,看花了眼,她看见有人找傅星柏拿了东西。
傅星柏当初能和她一起运货,也有可能做别的。但说不出为什么,她不想傅星柏越过那条线。他不该彻底堕落成罪犯。
“别碰你不该碰的东西。”
傅星柏轻哼,“走了。”
风刮过,黎施宛长呼出一口气,给陆津南发了传呼。
夜里,街上热闹非凡,都是等待新年倒数的市民。黎施宛在夜市转了转,最后去音像店买了二手随身听和几盒翻版磁带。
“Sabrina……”带着恶意调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黎施宛心道冤家路窄,并不理会。
几个女孩子将她拦住,笑着讥讽,“哦,Sabrina做了名校生,也开始听古典了啊。”
黎施宛淡淡道:“音乐鉴赏是必修课。”
“进了警署也没学乖,有人说看见你和古惑仔厮混。怎么,也想学人做阿嫂?”
“路这么多,你们非要来我跟前鬼叫?”
“哈?!”女孩双手抱臂。
“上次不是相信我做了妈咪,这次听别人说,又相信我做阿嫂了?”黎施宛惋惜道,“这么笨,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不过也是,你们老爸怎么都会供你们继续读书,法律没规定不能读到老。”
“喂!”女孩子们围上来,“想找教训了是吧!”
“什么教训?”黎施宛笑,“是我记忆错乱了?我怎么记得,被教训的是你们。”
女孩们面面相觑,想起高中一年级时,她们合计将黎施宛拽去卫生间施暴,黎施宛趁她们松懈时,跳到窗户上,假装要跳楼,引来了老师。
当下周围人来人往,没人顾及女孩们的纠缠。为首的女孩拿出气势,怂恿几个人一起上。
黎施宛往后退,撞到行人。眼见头发被拽住,一记巴掌就要扇过来,大灯蓦地照了过来。
人们被晃得睁不开眼,漆黑的重型摩托直冲上行道。
喇叭声响,女孩们吓得避让。
黎施宛定定远处,看着将车刹住的男人。
“十、九、八……”
陆津南拿出手铐吓唬女学生,转而呵斥路人,“你们都不知报警吗?”
声音淹没在新年倒数里。
“四、三、二……”
烟花盛开,维多利亚港上空璀璨如昼。
黎施宛拽住了陆津南前襟。她深蹙着眉,忽而笑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陆津南无言,叹息般笑了下。
“南哥,新年快乐。”
一簇簇烟火盛放,轰响萦绕耳边。人潮中,摩托车逆流而行。
陆津南唠叨地说,明知街上人多,还跑出来胡闹。什么跨年倒数,诚心要叫人出去,就该提前约定。
黎施宛原本想捉弄陆津南,可见他这般担心,只好乖巧应声。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几个同学跟我玩闹而已。”
“玩闹?都要把你推到马路上了。”
“是嘛,女孩子玩起来很野的。”
“我看你才是!”
两个人回了佐敦道,在路边吃宵夜。
“一会儿去哪?”
“翻墙回学校。”黎施宛吐了吐舌头。
陆津南闷声吃粗面,过了会儿想到什么,拿起搁在桌上的钥匙串,取下其中一把钥匙。
“旺角一套公寓,你假期可以住那边。”
黎施宛一下呛到,连连咳嗽。
陆津南拍了拍她的背,把水杯给她。
缓过来,黎施宛清了清嗓子,说:“你的?”
“嗯,之前租给别人的,前一阵到期了,阿姐收了回来。”
黎施宛“啊”了一声,笑说:“笨啊你,Sammy故意给你私人空间,是让你带条女去的……”
男人平静地注视着少女,少女不由得噤了声。
“我没有女朋友,”陆津南低头夹面,“你先住着吧。”
黎施宛咬了咬唇,伸手去摸钥匙,“那……我先收着了。会打欠条给你的。”
吃过宵夜,陆津南说一起回家,不出意外,黎施宛拒绝了。他便将人送去旺角公寓。
公寓在黄金地段,附近的酒肆、快餐店和便利店都还点灯营业。
陆津南买了牙刷、毛巾和香波之类的日用品,又买了些零食饮料。
两个人一起上楼。
公寓套面不大,一室一厅。装潢复古,家具多是黑桃木,风琴褶玻璃罩落地灯映着繁复的碎花墙纸。一看就是陆韵诗拿的主意。
陆津南放下东西,进厨房烧水。他的心情如同这一壶水,慢慢煎,慢慢熬。
终于等到水烧滚,他关火走出去,想和黎施宛道别。可不见人,只听见浴室传来冲水声。
陆津南在沙发上落座,有些走神。过了会儿,他想起来,打开了电视机。
荧蓝的光跳动,映亮茶几上的蕾丝桌布。
水声止,门开了。
少女赤着脚走过来,没什么声音。
陆津南站起来,去拿放在餐桌上的塑料袋子。
“拖鞋。”他转身,无可抵挡一阵香气袭来。
“你要走吗?”
黎施宛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男士衬衫,几缕发丝从裹头的毛巾里掉出来。
肌肤光洁,她脸颊因热气微微泛红。
“嗯。”他握紧了一双棉拖鞋。
“搞砸了是什么意思?”
“嗯?”
黎施宛一字一句地轻声说:“前几天,你问我还要再搞砸一次吗,我想了想,之前我说……”
陆津南想离开餐桌和少女的围堵,黎施宛却拉住了他衣角。
分明是跟着她的牵引,却仿佛他在逼退她。
“阿肯和我约会,我却因为担心柏哥而离开,把事情搞砸了……”
她背抵厨房壁角。
他好像听不清她说话了,只看见莹润的唇。
“那么你和阿肯一样吗?”
喉结滚动,他低声说:“你觉得一样吗?”
“我不知道,南哥,你告诉我。”
陆津南慢慢低头,俯身,“阿宛,你讲得没错,我很坏。坏透了。”
“阿宛,我……”
即使光线如此黯淡,他也能看见睫毛颤动着。她闭上眼睛。
吻落下。
他的嘴唇意外地柔软……
还是说人的嘴唇触碰起来都是这样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又好似有些焦躁,好似吃最后一颗糖,怕抿着抿着就化没了。
黎施宛屏住呼吸,不敢动。渐渐地,感觉他放松了,她微张嘴唇唤气。
“我知道你还是高中生,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因为无所依,所以暂时对我产生了依恋感觉。阿宛,”
他贴着她的唇,她的脸颊和耳廓说话。
“如果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我坏透了,所以我不会。我不知道你后不后悔,如果你有一瞬间的犹豫,没关系,我现在就放开你。”
黎施宛只是攥住陆津南的衣襟,就像过去每一次。可是,明明攥紧了,依偎着,她心底却生出一股无助感。
仿佛救生的浮木就要顺着江流的方向飘走。
“不要。”她终于挤出两个字。
陆津南轻拥着黎施宛,“对不住。”
“不要讲这种话。”黎施宛不自觉地哽咽了,“陆津南……”
“我钟意你,阿宛。”
陆津南语调微微颤抖着,黎施宛感受到了他此刻是多么易碎。
“我……可以吻你吗?”这般的他,同她一样有一颗烧滚了的心。
第四十二章
他们再次接吻。电视机声音细如蚊,昏暗的空间里仿佛有暗蓝色沉下来。如洇在水中的墨,他们交织的心绪飘散于空气中。
在就要突破依恋,向更深层次的感官体验探索时,男人理智而克制地退了开来。
陆津南说他去倒杯水,进了厨房又探出身,让黎施宛自己把头发吹干。
“你休息吧?”黎施宛再次走出来时,陆津南说,“我先回去了。”
“……”
黎施宛想说,你不能睡沙发吗。可好像说什么都奇怪。
“好吧。”
“晚安。”
黎施宛在窗台旁站了很久,听见摩托车驶离。她关掉电视机,端着水杯进了房间。
公寓里什么都有,被套绒毯是崭新的,看起来最近两天陆津南他们才来收拾过。
黎施宛把磁带放进笨重的随身听里,躺下来听音乐。
好像能听懂一点了。
冬天的阳光来得迟些,陆津南不知醒了第几次,看见窗帘缝隙里透进光,便起来了。
他到厨房觅食,看见陆韵诗和阿凤一边整理买回来的蔬菜和鱼,一边闲聊。竟有些温馨。
“你们去了市场?”
陆韵诗回头,“是啊,都十点钟了,怎么起的这么晚?”
阿凤说:“阿南回来得很晚吧,好像是凌晨?”
陆韵诗愣了一下,“是嘛……”
“嗯,和朋友喝了几杯。跨年嘛。”陆津南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走到料理台前。
“我做两个三明治带走。”
“带走?不会吧,你们今天还要加班?”
陆津南状似不经意地说:“啊,还有那个……公寓的钥匙你给我一把。”
“不是给你了吗?”
“弄丢了。”
陆韵诗惊讶道:“真的?那要换锁啊!”
“应该就在那边,我走的时候可能忘记了。”
陆韵诗将信将疑道:“好吧,你先拿抽屉里的。”
陆津南包好两个三明治,上楼换衣裳,抄起钥匙便出门了。
“怎么奇奇怪怪的。”陆韵诗嘀咕。
阿凤抖了抖沥水篓,想起似的笑说:“会不会恋爱了?”
“诶?!……这么突然?”
“最近总是回来得很晚。”
“我以为在忙工作。等他回来我好好问问!”
“阿南没有讲,就是还没准备好让我们知道吧。我看还是配合他好了……”
“也对。说不定还没追到人家女孩子,不好意思告诉我们。”
“是喔,可能是同事之类的吧,平时也不见他出去见什么朋友。”
骑车来到旺角公寓,陆津南轻手轻脚开门进屋。以为黎施宛还在睡,他便把三明治放在餐桌上。
却看见有张字条。
黎施宛说朋友找她,先走了,晚上回学校温书,不想让功课落下太多。
陆津南耸肩,坐下来啃双层三明治。
中环附近的动植物园,植被萦绕,黎施宛和男孩并肩散步。
阿肯把票单和折页海报攥在手里,拘束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记得小时候好像来过,但太模糊了,不知道变化大不大。”黎施宛说,“因为要写植物报告,所以让你陪我逛植物园,你不会觉得闷吧?”
“其实该我约你出来的……”
黎施宛开朗地笑着,“我一直想找你出来的,之前我就那么走掉了,我很抱歉。”
阿肯垂眸,“做什么讲这些,我也不对,应该等你的。”
“你上次寄来的礼物,钢笔很漂亮,我会好好用的。”黎施宛停下脚步,从斜跨的帆布口袋里拿出一份包好的礼物,薄薄一张。
她看向有些慌张的阿肯,“送给你的,我们也从上个世纪认识到现在了,我身边还没有待这么久的人呢。”
阿肯缓缓接过礼物,“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啊。”
阿肯轻轻拆掉包装纸,果不其然是一张黑胶唱片。
他惊喜道:“Radiohead精选集……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乐队。”
“是咯,一九九三年,Pablo Honey专辑发售,你拉着我去排队买唱片。”
回忆蹁跹而至,阿肯浅笑,“是啊,我整天唱Thinking About You,你讲我烦死了。”
“我说过那样的话啊。”黎施宛看了眼唱片,抬头说,“你不用担心,是我做兼职赚的钱买的。”
阿肯一愣,“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