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也稚
时间:2022-04-10 07:53:27

  “Albert,来来,和肯少打招呼。”傅先生说,“霍生的公子,你见过的。”
  阿肯起身,先招呼了傅星柏。傅星柏瞥了阿肯一眼,又看黎施宛,无声冷笑,道了句圣诞快乐。
  黎施宛有些时日没见到傅星柏了,奇怪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回家去了,可压根没有机会问。
  傅先生不吝溢美之词,让原本冷淡的傅星柏渐渐变得焦躁。
  傅先生瞧见儿子脸色,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多,便道:“就不打扰你们二位用餐了。”
  看他们回到了座位上,黎施宛轻声说:“被熟人看见没关系吗?”
  阿肯没想到黎施宛还惦记这件事,愣愣地,忽然有些失落。
  主食羊排上来了,黎施宛刚拿起刀叉,就听见那边爆发了争吵。
  傅太太面上挂不住,劝慰着动了气还要当众修理儿子的丈夫。
  这时,傅星柏快步往外走,路过黎施宛他们这桌,看也没看一眼。
  “我去看看。”黎施宛放下刀叉,起身跟了过去。
  阿肯也站了起来。可一时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因为温吞的个性,每每发生这样的事,别人便将他当做次要考虑的对象,觉得他理所当然会理解。
  他也总是理解。
  但这次,他感到了失落之外的心酸。
  街上吹冷风,黎施宛追出去已然不见傅星柏的踪影。她想着他的事情,回到餐厅,侍应生说霍少已经离开了。
  黎施宛借店里的电话给打电话,可是无人接听。
  好好的一晚,就这样被破坏了,她对自己感到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雪花机里吹出细雪和泡泡,路灯下,人愈发少了。大家都在餐厅里,或回了家。
  黎施宛在街上徘徊着,最后搭巴士回了佐敦。
  她兜里有些零钱,路过街机店,想着玩游戏度过这个通宵,说不定还能通关。
  迎头就见一辆摩托车开过来。
  “当心!”
  刺眼的车前灯射过来,黎施宛反手挡住眼睛。
  “阿宛?”车上的人走下来,讶异道,“你不是和阿肯约会吗?”
  “啊……我搞砸了。”黎施宛蹙眉而笑。
  说话时呵出白气,她鼻尖冻得通红。陆津南取下围巾,在她脖颈上缠绕两圈,裹住她头顶。
  “和我回家吧。”他说。
 
 
第三十九章 
  黎施宛自小风餐露宿,冬天再冷亦捱得过,而陆津南骑车吃风,自然需要围巾。
  “我不冷。”黎施宛说着却没有解开围巾。
  “你看了我的成绩单了吗?”
  “看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办公室有点事。”
  “我回宿舍了。”
  “现在回得去吗?”
  “我不想总去你家打扰。”
  陆津南顿了下,想讥讽以往都鸠占鹊巢,怎么今天转了性。他说:“怎么会打扰。”
  “南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津南迎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缓慢而轻快地说:“说起来,你是我捡来的吧。”
  黎施宛最后还是去了陆津南家里。
  翌日正过节,咖啡店意外来了很多客人,黎施宛便留下来帮手,正好也留下来吃晚餐。
  原来客人们是来共度“末日”的。不知何时起,流传起一个末日论,正是这一年十二月底。
  末日没有倒来,陆韵诗先发了火。
  麦家奶奶信基督,家里节日气氛浓厚,往年有几次两家还会一起过。
  原本陆韵诗要送麦家章去那边过节,可陆韵诗和凯文两个人在电话里吵了架。麦家觉着,孩子姓麦,当然该跟着爸爸。陆韵诗不同意,坚持要抚养权。
  凯文原也是提了一句家里的想法,哪想到惹怒了做母亲的。陆韵诗放话,那上法庭打官司吧,就算你麦家逼得我找不到离婚律师,我有执业资格证,自己打。
  凯文说什么也不是,只好作罢。
  小的呢,不知道这些经过,吵着要见爸爸。陆韵诗把人哄好了,到了这天,麦家章却又闹了。
  陆韵诗和阿凤一起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多摆了一副碗筷。麦家章以为爸爸要来,活蹦乱跳,等到布好菜,开饭了,麦家章得知那是给奶奶的,一下摔了碗筷。
  陆韵诗走过来,直接给了麦家章一巴掌。
  黎施宛将将走到饭厅边上,一下顿住了。
  陆韵诗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见麦家章懵然无辜的模样,不知如何是好。
  麦家章嚎啕大哭,阿凤看着陆韵诗脸色,哄了两句又不好哄了。
  这才听见动静的陆津南下楼来,黎施宛悄声和他解释了两句,他抱起麦家章去客厅,温声细语讲道理。
  “妈咪做得不对,一会儿让她跟Joe道歉好不好?不过,妈咪她不是故意的,今天是奶奶的生辰,奶奶在世的时候,我们一家都一起吃饭,Joe也知道对不对?”
  麦家章抽鼻涕,点点头。陆津南给他擤了鼻涕,又道:“那你摔碗是不是也不对?”
  麦家章噘嘴,不语。
  饭厅那边,陆孝文直叹气,劝陆韵诗把儿子哄过来,一家人坐下吃饭。
  陆韵诗看了他老人家片刻,转过身去,咬牙忍了忍,风风火火冲去了露台。
  眼泪掉了下来,她瞥见还站在那边的黎施宛,忙抬手覆额以掩饰。
  阿凤拿出一张手帕,让黎施宛给陆韵诗送过去,“安慰一下你阿姐,我去她会生气的。”
  黎施宛小心地走过去,递上手帕,“Sammy姐……”
  陆韵诗一把夺过去,抹去眼泪。缓了缓,说:“小小孩的时候吵得你睡不着,半夜哭,你半夜起来哄。总算长大了一点,牙牙学语,好可爱,可是小孩就只会这可爱这一阵。你看,过了,就是这样,原来我不信……当妈就是这样。”
  黎施宛只挤出一句话,“进去吧,风冷。”
  陆韵诗叹气,“你说我为了什么啊,生Joe仔,把工作辞了。”
  “是因为生小孩才不做律师的吗?”
  “都以为我好想开咖啡店,其实我只是不忍心阿妈的店就这么没了,所以生了Joe之后,我没有回去。凯文不理解我,都不理解我……”
  黎施宛垂眸,“Sammy姐,虽然我也不懂。但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家,这么好的阿妈,也会想留住那段时光。其实你把Joe仔教得很懂事,但他还太小了,这些对他来讲太复杂,等他长大,一定会明白你的。”
  陆韵诗想起黎施宛是没有家庭的,忽然觉得同她说这些,显得小题大做了。
  “嗯。”
  黎施宛说:“别人都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得好清楚。像Joe仔这么大的时候,我总和阿妈在一起。阿妈帮人缝补衣裳,赚钱补贴家用,但赚到一点就被黎耀明拿去赌钱。虽然那时家里还不至于揭不开锅,但别的小朋友吃冰淇淋吃蛋糕,我是没得吃的。有一天阿妈都买给我吃了,让我要一直开开心心,还说将来要用功念书,如果老爸打人,要拼命跑去找警察。”
  陆韵诗好像知道了结局,“然后她走了吗?”
  “嗯,再也没回来。”
  “你好好念书,是为了阿妈能回来吗?”
  “不是。”黎施宛笑了下,“因为所有的事里,念书最容易。”
  陆韵诗抚了抚黎施宛的背,说进去吧。
  两个人进了屋,陆津南便把麦家章领过来。麦家章稚声稚气,又一幅很严肃的样子,“Sorry mum,我错了。我不该摔碗。”
  陆韵诗鼻尖泛酸,“哦。”
  “妈咪别生Joe的气了好吗?”
  陆韵诗抿了抿唇,说:“妈咪也做错了,不该打你的。我当时,Sorry,妈咪太生气了,生自己的气,不是因为Joe不好。”
  阿凤温柔地说:“好了好了,Joe仔抱抱妈咪。来,都坐下来吧,我把菜拿去热一热。”
  桌上重新摆了一幅碗筷,烧了香,过了一家人才开始吃。
  陆孝文说:“阿瑶,家里多了一个人,热热闹闹,还跟原来一样。”
  陆韵诗看了阿凤一眼,说:“爸,好好的,你讲这些干什么呀。”
  阿凤端起酒杯来,“既然文哥这么讲了,我先敬杯酒吧。”
  阿凤呷了口酒,对众人笑着:“或许这样说不太合适……也许今天很多人家聚在一起是因为节日,但这个家聚在一起是因为你们阿妈。我的母亲过世早,之后兄弟姐妹五人相依为命,我想,正是离开让一家人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静默片刻,陆孝文重重点头,阿凤转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陆韵诗看着他们,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人们总想刻舟求剑追回从前,可是需要吗?
  人因为当下发生的每一刻,而拥有了名为美好回忆的东西。它们在时间长河里闪光,指引人走下去,迎接未来。
  深夜,咖啡店还未打烊。客人们纵情享乐,仿佛黄金年代从未消逝。
  黎施宛出门扔一大袋垃圾,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傅星柏。
  黎施宛走过去,傅星柏把手从背后伸出来。手里拿着一部电话。
  “不如把这个扔了吧。”
  “啊?”黎施宛诧异,心想装什么酷。
  “我不要了,给你的。”
  一般人这么说,她会觉得冒犯,可傅星柏这么说,反而惹人担心。黎施宛皱眉,“你怎么了?”
  “新的,不要吗?”
  “给我的礼物吗?”黎施宛接过电话看了看,是崭新的。
  傅星柏有点不耐烦,“都说了我不要的。老头子给我的,你不要我就扔了。”
  “哪有你这样的。”
  “阿肯说你昨天跑出来找我,我没见到你人。你电话也没有,看吧,我还要来找你。”
  “你和阿肯联系了?”黎施宛抬眸,“我昨天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没接。”
  傅星柏拿拳头摁了下黎施宛脑袋,“少爷请你吃饭,你走掉了怎么行。你知不知香江有多少女孩子想和他吃饭的?”
  “我不知……”黎施宛想了想,好奇道,“真的吗?”
  傅星柏无奈,笑了。
  黎施宛问:“你怎么……?”
  “我妈求我回去的。”傅星柏咧嘴笑,“但我一看见老头子对霍家的人阿谀奉承的样子就恶心。”
  “可是,他也是为了工作啊。”
  “还轮不到你教我。”傅星柏顿了顿,点下巴,“试试你的电话。”
  黎施宛摁键盘捣鼓了几下,拨出一个号码。
  傅星柏揣兜里的手,将电话握紧了些。
  “喂……?”
  见黎施宛的电话接通了,傅星柏愣了下。笑笑,他转过身去点燃了一支烟。
  黎施宛也正好背过身去,朝三楼的窗户挥手,“南哥!”
  “哪来的?”电话那边的人循声走到窗边,敏锐地捕捉到男孩的身影。
  “Albert‘扔’给我的。”
  “这是我第一通电话。”黎施宛转头问傅星柏,“是吧?”
  傅星柏掸烟灰,缓缓点了点头。
  黎施宛没得到电话那边人的回应,轻轻“喂”了一声。
  陆津南说:“玩够了就上来吧。”
  “为什么?”
  “笨蛋,不是说搞砸了么。还想再搞砸一次吗?”
  黎施宛不解其意,“什么?”
  陆津南透过窗户,看楼下的少女,“那么你要我下去吗?”
  “你到底讲什么?”
  陆津南却已挂断电话,消失在了窗户后。
  黎施宛摇头,“莫名其妙。”
  “我进去坐一下?”傅星柏指向咖啡店。
  “当然好啊。”
  黎施宛和傅星柏走进店里,看见陆津南下来了。
  吧台角落还有一个空位,黎施宛把傅星柏领到那儿,钻进吧台,找到一份菜单递给他,“想喝什么?今天换我请你。”
  傅星柏玩笑:“那真是荣幸。马蒂尼好了。”
  “既然是阿宛的朋友,我请你。”陆津南淡淡说,然后就拿杯子开始做酒饮。
  黎施宛在旁边清洗盥洗槽里堆积的玻璃杯,想起来了又问:“什么意思啊,我哪里搞砸了。”
  陆津南把一杯马蒂尼推到吧台上,转头看黎施宛。
  庆典般的经曲流淌,人声喁喁,明亮温暖的灯光拥簇着他们。
  “嗯?”黎施宛发出了几乎不被察觉的音节。
  陆津南却收回了目光,“玛蒂尔达,给你做?”
  “哦,好啊!”少女开心地笑了。
  陆津南唇角扬起笑意,很快又消散。
 
 
第四十章 
  猛虎会里,多是出身不好的社会青年和一些读不下去书的捣蛋学生。
  那天傅星柏心情不好,走到路上惹了人。一群人打起架来,傅星柏一身血,面目模糊,不依不饶站到了最后。
  就这样,傅星柏被推举为了大哥。一开始他不赞成偷别人、抢别人的东西去倒卖,后来他发现,这群人在恶劣环境里长大,不会别的,不靠这种法子饭都吃不上。
  傅星柏便带着这群人找活儿干。他帮黎施宛,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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