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也稚
时间:2022-04-10 07:53:27

  麦凯文转而严肃起来,“大伟?”
  陆津南摇头。
  麦凯文说:“我就说嘛,大伟能有什么问题。你忘了,当初警校训练,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团队精神,要相信自己的手足、伙计。”
  “如果都像你们O记这么齐心协力,当然好咯。”
  “不是内鬼,你查到的问题是什么?”
  陆津南告诉麦凯文,关于名单的可疑情况。
  “油糖的太太?”
  “对。”
  “这个情况,我要找他本人核实一下。”
  “不怕打草惊蛇?”陆津南低头笑。
  “现在顾不上了,总比让我们一班人瞎子摸象好。”
  先前陆津南和阿肯已经排疑多次,确认那个女人就是糖油的太太,他们没有重复调查的必要。当晚,麦凯文和跟班仔直接找到了油糖家中。
  油糖还没下班,太太一个人在家中。太太是家庭主妇,说话细声细气,奉茶给两位阿Sir。
  麦凯文的跟班仔资历深、触觉敏锐,见太太如此反倒觉得有问题,当即凶巴巴问:“十一月二十六号你去医院做什么?”
  “我……”太太一幅受惊模样。
  麦凯文拦住跟班仔,温和地说:“十一月二十六号你老公在医院执勤,看守的嫌疑人死了。当天你出现在医院,是不是去找他的?”
  太太犹豫地点点头。
  “你找他,说了什么话?”
  “我就是去看看他……”
  “那么那时候医院里还没什么动静咯?”
  太太点头。
  麦凯文将茶杯放在桌上,脸色倏地变了,“同差人讲大话,搞不好是要进去的。你是CID探员的太太,搞不好会牵连你老公。”
  太太慌张道:“我老公,和你们讲什么了……”
  “该讲的都讲了。”麦凯文说,“现在就看你怎么讲。”
  太太思索了许久,垂眸道:“其实,那天出事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医院。我是去看医生的。是啊,看医生有什么不好讲的,说我不想老公知道我生病了,你们很快就能查出是谎话,其实我,是去见情夫……”
  跟班仔目瞪口呆,正喝着的茶水就要从唇边流出来。
  麦凯文把手帕递给他,问:“情夫?”
  “嗯,骨科的张医生。”
  走访过后,麦凯文将情况回复给陆津南,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他查到的这一线索可能是场乌龙。
  陆津南说:“得听听看油糖和张医生怎么说。”
  “内部调查一不小心就会惹祸,到时候没人帮你兜着。你向Madam报告一下。”
  “我会的。”
  陆津南正准备汇报上去,部门人事却发生了变动。Madam休产假,上面从港岛区调来了一位警司接任工作。
  新长官到岗的那天上午,组里议论纷纷。
  女警们惊叹,方警司年纪轻轻便是警司,能文能武,样貌堂堂。
  男警们倒是各有各的看法,拍马屁地迎上去,没得到好脸色。
  原本就不服气的更是说,方慕云大学毕业考上督察,一来就是坐办公室的管理层,家世又好,父母和领导一起打高尔夫的关系,这不,一有空缺,立马升做警司,调来重案组。
  “南哥,小心咯,你破的案到时都会成为人家升职的跳板。”
  陆津南微晒,招呼大家都去做事。
  这时,方慕云从办公室探出头,“陆津南?进来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阿肯对陆津南比了个加油的拳头。
  陆津南走进办公室,双手负在身前,“方Sir。”
  办公桌上全是资料,方慕云端起其中一摞,摔在陆津南面前,“你觉得我为什么一来就找你?”
  “不明白,请方Sir告知。”
  方慕云冷声说:“我看了一早上报告,别的组至多有些小组,你们B组,连篇累牍,全是错误,就这样还是什么重案组的‘中坚力量’?还说你是Ace,看来是靠Madam得来的称赞咯。”
  陆津南皱了皱眉,平静道:“方Sir才来,不了解情况讲这番话,我不会觉得冒犯。”
  “看过你们的报告确实还不能叫了解。”方慕云叩了叩文件硬壳面,“不过等你把这些报告修改规矩,我们彼此应该也增进了解了。”
  走出办公室,陆津南长呼出一口气。
  阿肯凑上来问:“真的很难搞?”
  陆津南把手上的报告分一半给阿肯,“大伙,这几天我们要赶工了。”
  大伟拿到他原来那些潦草的报告,咕哝说:“都说是办公室警察了,靠嘴皮子。想用文书给我们下马威,南哥你还真应了他!”
  陆津南无奈摇头。
  深夜,陆津南回到家。咖啡店还未打烊,二楼客厅也亮着灯,他原本有些意外,而后才想起今天周五。
  沙发上,阿凤边打毛线边陪陆孝文看连续剧。
  陆孝文提起他的爱徒,“听人说你们Madam休假了。”
  “是啊,孕晚期了,走来走去很危险。”陆津南因为疲惫而有些敷衍。
  “新来的是谁?”
  “港岛区刑侦部门的方慕云,你不认得。”
  “方……”陆孝文拍了把大腿,“是那个孩子啊,老爸开电影公司,拍了好多警匪片。我以前还被请去做过顾问。”
  陆津南不太感兴趣,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周末天,陆津南在房间里改报告。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准备骑车出门。
  陆韵诗叫住他,将一把钥匙给他,说旺角的公寓租期快要到了,让他过去看看房子的情况,好退押金给租客。
  “他们不是租好多年了,突然不租了吗?”陆津南奇怪。
  陆韵诗原说“不租了”,想了想,叹息般道出事情,“老爸老妈留给你的房子,迟早有天你要去住的。”
  “我在家住啊。”
  “傻仔,你在家住,住了好几年,怎么一个女朋友也不带回来?”陆韵诗把陆津南推出门去,“好啦,你别管,去检查下房子状况怎么样。”
  陆津南戴上头盔,骑车上路。
  适逢女校的寄宿生放周假,街上都是换下制服的学生,要不是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要不是被豪车接走。
  陆津南减了速,滑到红绿灯路口,靠边停下。
  远远见一个少女左顾右盼,然后不经意回头,看见了他。
  她笑着挥手。
  陆津南不由自主地也抬了抬手手。
  原来一周这么漫长。上次给她吹头发的时候,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那话,但还是说了。
  他问放周假你干什么。
  少女都不还不了解放假制度,他就说去接她。
  黎施宛小跑过来,跨上摩托车后座。她问“去哪边”,双手拘谨地放在腿上。
  “你想去哪?”陆津南回头看她,眼尾上挑。
  黎施宛忙避开视线,“就……”
  半晌也没“就”个所以然,她扬眉,“明明是你提的,我以为你都安排好了!”
  陆津南无言,“我怎知女高生钟意去哪玩。”
  “你不知道……才怪。”黎施宛哼声,“你拍过的拖,讲不好比我年纪还大。”
  这下彻底语噎,陆津南一下将车驶出去。
  “厚厚,被我讲中了吧!”黎施宛在后视镜里找陆津南的表情。
  耳畔只有冷风呼啸,陆津南没答话。过了会儿,她的手被握住。
  “抓好。”他说着,让她的手环住他的腰。
  原来不觉得,一周光景竟然如此漫长。而今有了实感。
 
 
第三十七章 
  模模糊糊想起从前,他的少年时代。
  因为母亲开茶餐厅,偶然地和少女认识了。她是附近女中的走读生,偶尔会来茶餐厅写功课,等父亲下班来接她。
  彼时陆津南寡言,且脾气差。三天两头和家里人吵架,后来甚至离家出走,去混社会。
  做警察的父亲拿棍棒打也打不回,因为秦伯伯和父亲有些许同僚情谊,让年纪相仿的少女去劝诫陆津南。
  如此好几次,陆津南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把秦沛珊的话听进去了,回到家里,回到学校。
  他学习一塌糊涂,秦沛珊便帮他温书、补课。茶餐厅一角常有少年少女安静做题的身影。
  正是荷尔蒙旺盛的年纪,男孩子之间交换杂志、碟片,探索情与欲。陆津南很快察觉到,对请秦沛珊怀揣什么样的感情。
  这份感情蛰伏着,等到他们成年,终于有了出口的机会。秦沛珊生日会过后,陆津南单独找到她,忐忑不安告白了。
  秦沛珊没有立即回应,可她还和从前一样,不拘束,说一些亲密的话,从单车后座抱他。
  少女无法袒露的矛盾令陆津南愈发困惑。追问之下,秦沛珊回应说,念书为重,等毕业后再谈。
  然而毕业后那个假期,陆津南目睹了秦伯伯和母亲的私事。
  陆津南把话闷在心头,在家人期望中,若无其事地同秦沛珊一起去英国念预科。
  他讨厌秦伯伯,讨厌母亲,讨厌自己和秦沛珊。
  有时,他对秦沛珊很冷漠,有时仍如一个旧友。秦沛珊敏感地察觉出他们之间隐形的距离,问他是不是有了钟意的人。
  往事蹁跹,为少女做过的每一件笨拙、傻气的小事,逐渐成了压在心头的碎石。翻来覆去硌得疼。
  就做朋友吧。少年不会处理了,可又执着地不愿放手。
  就做朋友吧。世上多的是无疾而终的爱恋心情,不多她一个。
  然而,突如其来的不幸把她作为朋友的资格都抹去。
  “没什么胃口吗?”
  听见旁人讲话,秦沛珊回过神来。她对男人笑了笑,“没有啊,今天的菜很丰盛。”
  “在想什么?”
  “只是连着几天待在化验室里,有点累了。”
  秦德仪听了便说:“都说你那工作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了。”
  包厢圆桌,山珍海味丰盛,两家亲属亲切地说着话。秦三姑的话让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位年轻人身上。
  今天的晚餐,本来也是为两位年轻人准备的。他们约会一段时间了,男人家里便提议两家亲戚见见面。
  迟早的事情,秦沛珊没有拒绝。
  “说起来,表哥也调去西九龙总区了吧。”男人看向桌子另一边的人。
  方慕云点了点头,半玩笑说:“我才去,就听说鉴证科有位工作狂小姐,不知是不是秦小姐?”
  秦沛珊温柔地说:“哪里。”
  老先生说:“这样的话,慕云,你要多照顾沛珊啊。将来成了一家人,沛珊就是你表弟妹。”
  方慕云说:“舅舅待我就像自己的儿子,哪里需得‘表’字,这么能干的弟妹,当然也不需要我特别关照啦。”
  一家子人笑起来。
  男人说:“我和表哥从小就亲,所以特地把表哥叫过来,今天这样的日子……”
  正说着,有人进了包厢。
  “四叔。”男人招呼道。
  秦德仪埋怨,“怎么来得这么迟。”
  老先生说:“不碍事。都到齐了,现在就只有大法官没到了。他忙,改日我们再找时间聚一聚。”
  秦德信自己斟酒,敬准亲家先生,“那得叫上亲家嫂,一家子齐了,才热闹嘛。”
  老先生“哎”了一声,“小儿子调皮,她紧张,这不又去加拿大看儿子了。”
  男人说:“妈就是这样……”
  秦德信说:“加拿大好啊!”
  另一边,佐敦附近。街机店门外停放重型机车。
  里头暗得让人分不清时间,陆津南抱着汉堡和可乐穿过一台台闪烁荧光的游戏机。偶有少年打游戏投入了,骂爹骂娘,起身便掀翻凳子。
  陆津南避开,回到方才的位子上。他把可乐放在街机台面上,提醒旁边玩太投入的人,“喂。”
  “啊……等一下。”黎施宛一手操纵摇杆,一手狂按方向按钮。
  屏幕上出现“Game Over”,她失望地长叹一口气。
  陆津南把汉堡包装纸剥开,塞到黎施宛手里,“快吃吧。”
  黎施宛咬了一口汉堡,颇恶狠狠地说:“我今天一定要通关!”
  “那可能你要玩通宵。”
  黎施宛一眼乜过去,“你太小看我了!”
  “嗯……”陆津南笑,“除非你贿赂我,让我帮你咯。”
  “想得美!我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嘛?”
  来打游戏,是黎施宛的提议。陆津南少年时没少混过这些地方,可本性拘谨,不像别的孩子,走到哪里带着女孩子一起。他在街机店里打出全胜拿稀有贴纸,也没能借花献佛,向女孩子搭讪。
  几口吃完汉堡,黎施宛用很长一口气喝可乐,然后便挽起袖子,投币,哼哧哼哧操作起来。
  店里的人来来去去,人愈来愈多了。起初黎施宛以为下午,大家下工放学,就来店里玩了,等又一次被“GG”所伤,回到现实。
  才发现隔着一个空位,陆津南正在玩同样的游戏。
  而身边围聚的男女老少,都是来看他的。
  斑斓色彩轮换着映照他侧脸,他很专注,十指如飞,好像独自沉浸在游戏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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