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也稚
时间:2022-04-10 07:53:27

  陆津南只是问:“书都买够了?”
  “嗯。”轻声答,黎施宛心下捉摸不定。
  “那去买衣服吧。”陆津南打转弯灯,准备调头。
  黎施宛抬头,“啊?”
  “去学校总要换身衣裳。本来家姐也要来的,但Joe有点感冒。你自己挑应该也不会出错。”
  陆津南睨了黎施宛一眼,“这些衣裳你自己买的?”
  黎施宛低头看自己一身工装,很男孩子气。
  “别人给我的旧衫,方便做事。”
  “女孩子怎么能总是穿别人的衣服。”
  “我有钱的话也不想啊。”黎施宛蹙眉。
  陆津南也不知道女孩子在哪里买衣服,就带黎施宛去了百货商场。
  柜员小姐经验丰富,遇到男人带靓妹逛街就知道一定有钱赚。她们不吝溢美之词,拉着黎施宛试这个试那个。
  高级百货,黎施宛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原来新衣服上不该是刺鼻的加工气味,而应是香氛。
  柜员小姐身上也都是香气,马海毛开衫,衬衣的彼得潘领翻出来,系一个红蓝斜纹的蝴蝶结。她们涂红唇,个顶个靓女。
  “你钟意哪款都可以上身试穿呀!”
  向来注意多如繁星的鬼马少女忽然失去了言语。她抬眼瞥陆津南,被他逮个正着。
  他笑,“不要问我,我不懂。”
  “这个格子背心裙,就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配一件外套、一顶帽子,好看得不得了。”
  黎施宛盛情难却,让柜员小姐推进了试衣间。
  她换上衬衫和格子背心裙,看到价格,吓一跳。
  外面有人敲门,陆津南声音透过来,“好了没?”
  黎施宛走出试衣间,还穿着原来那身有污渍的工装。
  “码数不合适?”柜员小姐忙问。
  “试了,不喜欢。”黎施宛说。
  “我觉得还不错啊。”
  陆津南说着,见黎施宛垫脚同他耳语,“太贵了。”
  陆津南低头问:“你喜不喜欢?”
  黎施宛抿了抿唇。
  陆津南便对柜员说:“包起来吧。”
  柜员欣然,说现在有满减折扣,不如外套、帽子一套都带上。
  “好。”陆津南摸钱夹拿信用卡。
  “哎?”黎施宛低呼。
  陆津南等柜员小姐填表单,淡淡说:“可以报销。”
  黎施宛愣了一下,“是吗?”
  可以才怪,他不明白少女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容易信人。
  一道离开商场,陆津南把商品袋递到黎施宛手上。本来要上车,他点燃了一支烟,两个人就站在路边车旁。
  “安心温书,其他不要担心。”
  “我知。”
  “和改车行老板讲好,进了学校就要寄宿,除了周末没时间做part-time。”
  “还没考试。”
  风浅浅吹起他们的发丝,陆津南看着黎施宛,“我知道你一定行。”
  “你这么相信我?”
  “你要信你自己。”
  “我走了。”陆津南顿了顿,打开车门,勾身。
  黎施宛忽然凑上来,陆津南偏身,便清清楚楚看见少女的脸贴了过来。
  她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快到陆津南只感觉到轻轻一碰。然后少女若无其事晃了晃手指,讲“多谢”。
  陆津南蹙眉,不知要笑还是要严肃,“谢谢不是这么讲的。”
  “那……讲什么。”黎施宛蠕了蠕唇,抬头,理直气壮地说,“讲再见咯。”
  “考试那天来接你。”陆津南捻灭烟,有意回避般地上了车。
  尾灯闪烁,倒车左一下右一下,惹得路过的车主骂衰人。
  黎施宛无声笑了起来。
  隔着挡风玻璃,陆津南也扬起了唇角。
  他是差人,理应救人。没错。
 
 
第三十四章 
  黎施宛在改车行做工这些天就住在单间宿舍里,有时工人师傅也在,睡下铺。
  屋子里没有窗,一股机油味,师傅打鼾一声比一声响,但黎施宛活做累了,不受影响,很快就睡着。
  今晚她有点睡不着,把台灯接到上铺,点灯看书。
  书上的字慢慢飘了起来,成了看不懂的符号,画出一张男人的脸。
  结果一点没复习到,反而第二天无精打采。
  傅星柏叫她去做兼职,她推辞了。看她这么认真地准备考试,傅星柏之后几天都没找她。
  黎施宛东奔西跑惯了,身边人来来去去,怎么都好,她不孤单。
  不过这次心情有些微妙,不知道是不是期盼着考试还是什么。
  掰指头数到考试那天,黎施宛接到电话,陆津南有事情来不了,让她自己坐渡船过海。
  “Sammy会在码头接你。”
  黎施宛淡然地说:“那太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
  “那好,注意别迟到了。”陆津南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黎施宛收拾了东西,正要出门,就看见傅星柏骑摩托车来了。
  “去考试?”
  几天不见,还是那来去潇洒的傅星柏,可脸上挂了彩,唇角破了,额角贴着OK绷。
  黎施宛“嗯”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他不答,只问:“等那阿Sir来接你?”
  “他有事,我自己过去。”
  “那我送你啊。”
  傅星柏朝后座偏了偏头,让黎施宛在店里拿一个头盔。
  黎施宛不曾犹豫,笑着上了后座。傅星柏拉起她的手,揣他衣兜里。他记着她怕冷。
  车飙上路,风在耳畔呼呼地吹,黎施宛问:“你和谁打架了?”
  “没有。”
  “没有?那你脸上是猫抓的嘛。”
  “小事情,你别担心了。”
  黎施宛觉得好笑,“谁担心你了。”
  “你啊。”傅星柏从后视镜里找她,她整个缩在他背后,没找着。
  把黎施宛送到学校门口,傅星柏玩笑说:“别想我的事情了,你专心点。”
  黎施宛睨他一眼,转身同门卫大叔出示证明,进了学校。
  太阳大喇喇,晃得人烟花。公立医院几栋楼窗户,人们探头探脑,围观楼底一出惨剧。
  人已经被赶来的医护人员送去了抢救室,地上只留下一滩黑红血迹。
  “医生已经……”
  陆津南赶来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宣布了心姐的死亡。
  O记探员在楼上病房搜集不多的物品,检查是否有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现在看起来就是自杀跳楼。”麦凯文摘下手套,“但接受调查前,在警方监控下自杀,这种手法你不觉得很熟悉?”
  “黎耀明。”陆津南说着走进病房。
  当初黎耀明是在转移途中抢了警员的配枪,逃车自杀。关于这一点,陆津南一直存疑,尤其是,黎耀明一个右撇子,自杀时怎会朝左边,打中左额角。
  “如果说那件事还有疑点,心姐跳楼,目前看不出有什么人为痕迹。”麦凯文说。
  陆津南看了凯文一眼,明白凯文直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黎耀明,本来疯疯癫癫的,还有走极端的可能。心姐……她的律师昨晚才来过,说要给当事人转院。值班看守的几个人没看出不寻常,可早上就发生了这种事。”
  麦凯文说:“事发当时,看守的警员正好去上卫生间。”
  陆津南环顾四周,走到窗边,查看了窗框,眺望远处。
  “昨晚到今早轮流看守的警员是哪几个?”
  “我已经通知他们全部回警署录口供了。”
  “心姐身份特殊,O记安排了探员守在医院外围。一个病人攀上窗户,从他们的视角是能看到的,他们也没有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麦凯文点头,“我们以最快速度封锁了住院大楼,排查可疑的人。但引起了病患和家属不满,上头让我们撤了。现在只在出入口设了登记点,出入都有登记。”
  “谁负责登记?”
  麦凯文轻声说:“放心,信得过。”
  陆津南顿了下,不知该是戏谑还是悲哀,“所以你现在体会到我的感觉了?”
  “只是一种感觉,需要证实到底有没有。”麦凯文谨慎地说,“最可疑的还是和胜内部的人,心姐掌握不少机密。春伯和她老公都死了,不管出于哪种目的,和胜都不想给她机会。”
  “心姐的律师怎么说?”
  “有一个案子,在庭上。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一位探员过来说,物品都清点好了。
  “好,先回警署。”麦凯文说。
  一行人乘电梯下楼,到登记处,陆津南翻了翻名册,问:“住院大楼只有这一个出口?”
  “对,还有一个车库出入口,也有人守着。”
  陆津南说:“这样的话,筛查出来可疑人物的可能性很低。”
  一位被警员拦下来的阿婆尖声道:“我们来看病人,就成了可疑人物?你们警察怎么做事的,把医院搞得乌烟瘴气,还不许我们自由出入!”
  警员劝不住,麦凯文只好亲自去劝慰。
  忙碌好一阵,陆津南和麦凯文一同回到警署。阿肯听到消息,过来打听情况。
  然后他吞吞吐吐地把陆津南叫到食堂,“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之前你也让我调查过,所以我想……”
  “你说。”时间尚早,陆津南还不饿,就点了两碗红豆沙。
  “大伟今早请了假,所以来迟了。”
  大伟是重案组探员,因为黎施宛之前在他眼皮底下失踪,陆津南怀疑过他。
  陆津南一下就明白阿肯想说什么,问:“时间对得上?”
  阿肯忧虑地点头,“对得上。”
  陆津南方才翻看名单没见到大伟的名字,只听阿肯这样说,不能确定联系,便说:“之后我去问一下,你不要声张。”
  “我明白。”
  两碗红豆沙上桌了,阿肯吃了一口,又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陆津南问。
  “阿宛……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新闻大肆报道,霍太太知道了黎施宛涉案,且阿肯是负责案件的探员之一。太太当即道,这还了得,勒令阿肯不许再和这女孩子接触。
  阿肯倒是想见也见不着人。上次听陆津南说起,找到人了,准备送她去上学。有好几次都想过海去看看她,可他仍和小时候一样,不敢。母亲不会为难他,只会为难阿宛,他不想她再失去上学的机会。
  陆津南原本想说,你问问她不就好了,反应过来,阿肯作为霍家少爷的难说,便说:“应该还行吧?”
  两人闲谈了几句黎施宛。可因为这几句闲谈,陆津南这一整天做事的时候,总想起自己答应了的事情没做到。
  学校给黎施宛单独设的考试共八门,分上下午场。中午,黎施宛吃了带来的面包,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教室里休息了一会儿,等到铃声响起,老师拿来试卷,又开始做题了。
  以前黎施宛和阿肯做同学的时候,不明白阿肯为什么考不好,做题难道不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后来就明白了,即使简单到有标准答案,有些人也记不住,因为他们眼里心里装下的东西太多了,没闲余分一点给这些无聊的习题。
  不忧虑未来,享受青春理应享受的每一寸阳光,黎施宛深知那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就算不断做题,也很可能没法摆脱她现在的生活。可是除了做题,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诚然,赚钱的方法很多,可是想要看到普通人眼里的风景,不是赚钱就能做到的。学识、规则、圈子、人际、所有物,人所拥有的每一样东西,包括身上的气味,都是一种标记。
  人和人相遇的时候,便会凭这些标记来辨认同类和异类。能抵抗自身动物性的人,大部分也藏在拥有诸多标记的群体中。
  黎施宛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让她去追寻。普通的、有序的、仁慈的,从未被接纳的女孩,渴望着被那样的地方接纳。
  铃声响起之前,黎施宛把试卷交给了老师。老师和她一起走出了教室。
  冷风卷起教学楼旁的槐树落叶。课间,走廊上都是穿制服的女孩们。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映在年轻的脸庞上,她们笑着,自然而然。
  “很快你也会我们中的一员。”老师拿着封装的试卷,温柔地说,“好好准备面试。”
  黎施宛同密斯说谢谢,挥手道别。
  走出校园,黎施宛看见停在路边的摩托车,颇觉意外。
  斑马线对面,傅星柏正在流动餐车前买雪糕。
  看见黎施宛,红绿灯正好跳到红灯,傅星柏不顾来往车辆,横穿马路。
  黎施宛招呼他小心一点,待人走到身旁来了,立马去拿他的雪糕。
  他抬手不让她拿,“谁说买给你的。”
  “哦,那你自己吃吧。”
  黎施宛说着往前走,却有一支雪糕塞到了她手里。她笑,抬眸睨身旁的人,“你一直在这里等?”
  “办了点事,回头看见卖雪糕的,怎么喊也不听,就追到了这里来。哪知这么巧,你就出来了,”傅星柏咬了一口雪糕,凉意浸牙齿,眯了眯眼睛,“免得你说柏哥小气,那只好请你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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