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也稚
时间:2022-04-10 07:53:27

  “那你说多少?听你说起来,我觉得那阿Sir对你凶巴巴,我们应该敲诈他一笔!”
  黎施宛摆手,“哎,再说吧。我还没想好要告诉他。”
  “怎么?你缠着我把车找回来,又不想还给人家了。”
  “我哪里缠着你?!”黎施宛扬眉。
  傅星柏爽朗地笑了。
  “哎,柏哥,今天请我吃大餐吧。”黎施宛用手肘碰了碰傅星柏,“你答应的话,我就和你一起敲诈陆Sir一笔。”
  傅星柏张了张嘴,没说话。抬手,指向门口。
  横在店中间作业区的几辆车已经移走,客人一进门就能看见沙发座。
  陆津南和黎施宛相望。
  女孩大喇喇坐在男孩旁边,中间放着装铜锣烧纸盒。
  上次陆津南就觉得有什么变化,这次才真正反应过来。她不再穿那些旧的运动服或廉价的打折裙子,不再穿他宽大的体恤。她穿着看似很随意,实在做工细致的衣裳和鞋子。
  她脸蛋长了些肉,眉眼弯弯,会自然流露情感,发自内心笑了。有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陆津南捏着手里一个文件袋,忽然觉得自己像傻瓜,比十八岁少年还笨拙。
  “陆Sir,”黎施宛起身朝他走来,“你的车还没找到……”
  话没说完,就见几位伙计把摩托车推进门,“柏哥,车送来了。不过路上扎到钉子,爆胎了。”
  陆津南:“……”
  黎施宛“哈哈”一笑,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说:“哎呀,找到了,真是巧了!不过这怎么办啊,陆Sir的车有破损。”
  “补胎就是了。”陆津南淡淡道。
  傅星柏让伙计们把车推进作业区,架在升降泵上。他戴上手套,蹲下来检查,“排气管也有点小问题。这车改装过,零件都是进口的,比较难找,要修的话,应该要等上好一阵。”
  傅星柏绕着车转了一圈,站起来,看着陆津南说,“修吗?”
  “修。”陆津南腹诽,不然当破铜烂铁回收了么。
  “找车、修车,你等等,我问下老板,算下费用。”傅星柏装模作样走到吧台前,要打电话给老板。
  “不用了。”陆津南说,“你直接说多少钱吧,回头我汇给你们。”
  傅星柏吹了声口哨,瞥了黎施宛一眼,“两万八。”
  “柏哥你……”
  也不能怪傅星柏黑心,富家子拿惯父亲开的支票,万字张口就来。
  陆津南笑了下,“怪不得现在都想混社会,随随便便就把一沓纸钞装进荷包。”
  傅星柏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是咯,哪像阿Sir除暴安良,保护我们市民,游走生死线上,比不了。”
  唯恐他们真的吵起来,黎施宛忙说:“我和陆Sir是朋友来着,就打个折吧。”
  打了折也不便宜,那车换胎的确比较麻烦,陆津南心里清楚。多余的一点钱,就当人工费,他不想费时间计较。
  开好票据,陆津南对黎施宛说:“我有事和你讲。”
  “哦……现在?”
  傅星柏说:“你去吧,店里我守着。”
  陆津南走出店门,黎施宛视线在两个男人间游弋,跟着陆津南走了出去。
  傅星柏又拉住黎施宛手臂,叮嘱:“有事call我。”
  “放心啦。”黎施宛笑。
  陆津南站在不远处看着,觉得那唇角弧度很有些甜蜜。
  “去吧。”傅星柏在黎施宛脑袋帽子上按了下,黎施宛咯咯笑着,来到了陆津南身边。
  “既然有事要说,那慢慢讲咯。”黎施宛仰头,“请我吃饭。”
  夕阳余晖映入少女猫般漂亮的眼眸中,陆津南面上不自觉柔和几分,“吃什么?”
  黎施宛没去过高级餐厅,想到的大餐也只是广告打得漫天飞的自助餐。又觉得算了,陆津南丢车已然倒霉,还花了这么多钱找回车,让他请吃饭太破费。
  最后陆津南应了黎施宛要求,到改车行附近的云吞店。
  店里很人多,桌子摆到行道上,吵吵闹闹。
  陆津南和黎施宛坐在雨棚下的小桌上,本来有话要说,结果老板领客人来拼桌。
  陆津南不是为难人家那类人,便同意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不赶时间的话,车上说咯。吹吹海风。”黎施宛说。
  车行驶在海滨公路上,陆津南把文件递给副驾驶座上的少女,“你看看。”
  黎施宛打开看了,很久都没说话。
  陆津南偏头看,就见黎施宛也抬起头来。他避开视线,目视前方。
  “真的可以吗?”这次少女没说插科打诨的胡话,纤细的嗓音里带着些许不可置信,而又小心翼翼。
  “要笔试、面试。”
  墨蓝的海,对岸星星点点亮着光。
  每次,黎施宛看这座城市艳丽夜色时都感到荒谬,光亮中,只有很少的黑暗狭窄的空隙是属于她的。
  今晚,黎施宛看着海面,第一次没有生出那随浪潮浮游的漂泊感。
  “不是施舍我对吧?”
  “这是你应得的。”
  “我会努力的。”黎施宛说。
  陆津南意外,可触及她诚恳的眼神,他内心不愿承认的忐忑终于不见了。
  都能好的话,谁想坏?没有人想做一辈子烂泥。
  “陆津南,你以前,为什么又不做烂仔了?”
  “有次爆发了械斗,我也抄了砍刀。当时心想有什么大不了,可是我看到有人倒下,死了。然后我跑掉了。”
  黎施宛从陆津南语气中读出难解的自责。
  “我意识到自己多软弱,哪怕连一个手足都救不了。”陆津南平静道,“做烂仔不是饮饮食食、打打闹闹,是要害死人的。”
  “所以你后来做了警察,是想救人吗?”
  “不。我好奇,到底是什么让老爸那么废寝忘食,连阿妈最后一面都顾不上见。”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
  黎施宛缓缓抬起手,贴上陆津南额头,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阿宛。”
  规矩与秩序下是一片混沌。
 
 
第三十三章 
  对岸医院,保安科警员看守着不久前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的涉案人员。
  麦凯文接到消息即刻赶了过来——心姐醒了。
  像心姐这样的社团重要成员,握有诸多有关交易的内幕。何况,她当初还背着春伯与丈夫,单独开了所谓专供高级客人玩乐的会所。
  寿宴火-并一案过后,麦凯文才把黎施宛提供的信息呈报了上去。O记和CIB勘察了那栋海景大楼,十三层的房子空无一人,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说明运作的人虽是心姐,可背后还有实际操控的人。
  医生说病人目前的状况还不太适宜审讯,麦凯文亲自来看了,觉得心姐除了因为神经受损有点抽搐症状外,意识很清醒。她开口就要求见律师。
  给嫌疑人时间同律师打电话,是条例规定。烂仔没文化,却都懂得这个道理,警方要是不允许,他们就可以以此为据起诉,从而推翻原审判决。
  麦凯文在这些细节上从不胡来。所以他们给心姐时间同别人联络,找律师。
  心姐的马仔接到消息也来了,他们想单独说话,让探员避开。
  然而负责监听的CIB探员发现收讯变成了杂音。
  麦凯文在病房门口窥视,从窄玻璃缝隙里,只看见心姐对马仔比划手势,她发火,但很虚弱。
  然后她用马仔的电话拨出号码,背过身去,看不见表情。
  “秦生,我现在面临多项指控,你帮帮我啊,你一定得帮我……”
  和马仔会面后,心姐的情绪稳定下来了。
  麦凯文问她律师什么时候到。
  她看向病房窗户,城市灯光黯淡,夜幕低垂。
  回到改车行,傅星柏还在。他看她怪怪的,问是不是那个差佬欺负她了。
  黎施宛说警方和福利机构资助她继续上学,过几天要参加考试。
  傅星柏看了她好一会儿,说:“原来你想上学啊。”
  “我这种人上不得?”
  “我不懂上学有什么好玩的。”
  “喊打喊杀比较好玩吗?”
  “也不是……”
  黎施宛说:“如果考试过了,我就做到这个月月底。”
  “考试前你不温书?”
  “我用空余的时间就可以了。”黎施宛想起来,要买资料和习题,就问傅星柏提前支了一笔薪水。
  傅星柏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点钱一边说:“好不容易有个人跟我玩,结果。哎。”
  黎施宛睨了他一样,不以为意,“怎么说你也是猛虎会柏哥,手底几十个兄弟,想要找人一起玩还不简单?”
  “他们……”
  黎施宛又笑,“就是女孩子也成打咯!柏哥认识的靓女比我考过的试都多。”
  傅星柏没说话。
  他和黎施宛差不多大,环境所致,从小就受女孩子追捧。混社会以来,遇到的女孩子大多比女学生还要俗气,他兴趣缺缺。
  黎施宛不一样,他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或许是她迟钝,总以为他偶尔的殷勤示好是要她办事。她的确帮他做了不少事情。
  黎施宛正要说些什么,被傅星柏一把拉入怀中。
  傅星柏不是喜欢黎施宛,亦不是不喜欢。如同一个新奇的、难得的玩具,他拥有了就不想放手。
  “喂。”他低声唤。
  黎施宛看着男孩俊朗的脸,无端想起了陆津南。
  昏暗的车座里,陆津南把脸贴在她手上,缓慢地摩挲着。她感觉到冰凉的手心被他慢慢捂热。
  最后他只是将她的长发别至了耳后。
  他说,该回去了。
  他将车调头,驶离海港。
  陆津南是什么意思?黎施宛想她当时应该要闭上眼睛的。
  她懂,男人帮你做事,一定是想从你身上获得什么。
  黎施宛不安地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傅星柏大笑起来。
  “吓到你了?”
  黎施宛一下子从傅星柏身上跳起来。
  “什、什么……”
  傅星柏站起身,双手插袋,直直盯着少女,“果然是有鬼。刚才你和陆Sir出去这么久,发生了什么?”
  “你讲什么啊,我能他发生什么?”
  “他有没有对你……”
  黎施宛诧异,“你再乱讲。”
  傅星柏耸肩,“他们差佬也不全都是好人。问烂仔要钱,向摊位收保护费,抓到站街女私自淫乐的,不在少数。”
  “你想讲什么。”黎施宛情绪冷下来,变成她最本真模样。
  “他一个差佬,平白无故会对你好?他们这种人,不是想利用你,就是另有所图。”
  “我不要跟你讲了。”换陆津南乱讲话,黎施宛早反唇相讥了,可面对傅星柏,反而没法置气。
  就是这瞬间,觉察到他在她心中的特殊性,她感到不安。
  “所以你真的要去念书咯?”
  傅星柏忽然又似无所谓了,“念书归念书,反正你记得小心一点。”
  黎施宛抿唇,“我知道了,多谢柏哥。”
  翌日早晨,黎施宛先去书店买了资料书才去改车行,店里的师傅说有客人打电话来找过她。
  黎施宛放下厚厚一摞书,用座机拨了回去。电话没人接。
  将近中午,黎施宛一边温书一边守店,接到了电话。
  陆津南的声音透过电话格外温润,“吃饭了没?”
  “还没。”尾音轻轻的,黎施宛也不明白,怎么忽然要扮乖巧。
  “要吃饭啊。”陆津南顿了下,“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不是你先打电话找我的嘛……”
  “哦。”
  黎施宛觉得陆津南今天一定很忙,这种小事都记错了。
  果然,他说:“上午有点忙,没来得及回电话。”
  “没事的。你讲。”
  “要考试,我想你应该要温书。下班之后我来接你,去买书。”
  本来要说买都买了,话到嘴边变成,“好啊,我在哪里等你?”
  “你就在改车行吧?我去接你。”
  原来车马慢,坐渡船过海也不觉得远。如今填海修了隧道,海港两岸却离得远了。
  有人说这个麦当劳开得到处都是的年代,愿意为了一个人来来回回过海,很珍贵。
  在店里忙了一整天,黎施宛看见车停在路边了,后知后觉到约定的时间了。可她身上都是机油的味道,臭死了。
  黎施宛去休息室换了件外套,洗了把脸,才和师傅打招呼离开。
  黎施宛上了车,待陆津南把车驶出去,说:“其实,我已经买了书。”
  就见陆津南沉默着,手指点了点方向盘。
  “我下车好了。”黎施宛说着就要解开安全带。
  “傻女,你要跳车嘛。”陆津南睇她。
  前方一片红色车尾灯映过来,让他半侧脸轮廓显得很深邃。
  “我不是故意……”撒谎两个字也没办法坦然说出口,她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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