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种戏子能够跻身去看一看开开眼界,自然也是好的。
能找到如意郎君,那就更好了。】【不过嘛。】暮晓斓将手搭在了晚茶烟的肩上,【还是要感谢一下我们烟烟的,如果不是有人为你送票来,今晚我就找不到我的如意郎君了。话说,是谁给你送的票?你真的不知道?】晚茶烟皱了皱眉:【我属实是不知道。】暮晓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沉思:【追求你的人这么多,这的确不知道是谁。不过,应该去到了就知道是谁送的了。毕竟送票的人不可能不想认识你的。】当晚茶烟和暮晓斓去到舞会的时候,发现到那里的人皆是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
男士的话长衣马褂和西装皆有,而女士大多都穿着华贵的洋装或旗袍。
那天夜里,晚茶烟穿得是一件白色过膝连衣裙,上面有间距稍大的印花。
恰到好处的剪裁让裙摆像即将要盛放的花朵一样微微撑开,令她看起来既优雅又活泼。
晚茶烟觉得最为惊喜的是,她居然在那里看到了一生里最为心动的人。
那一眼,她一直都忘不掉。
她看到对面的人群里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米白色的西装,斜靠在壁炉边,正举着酒杯和一群人在谈笑风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张脸有些许的熟悉,可她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晚茶烟觉得自己活到现在虽然见过了很多人,但却从没见过一个一言一笑都如此温柔的人。
那人好像会发光,这是晚茶烟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但可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整个舞会里的女孩子基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有意无意地望去。
那一晚,晚茶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就在舞会开场前,面对着所有人的眼光,她径直走到了南山的身旁,就这么站着。
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得月!
她不敢抬头看对方,但从那人身上缓缓传来的温柔香气,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
她低头看着南山那双白色的皮鞋,一丝尘埃都不曾染到。
而自己今天也正好穿着白色的高跟鞋,真巧。
在看到南山的第一眼直到现在,仅仅十几分钟的时间。
晚茶烟设想过很多很多开场白,也设想过很多的可能。
可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到南山的旁边时,他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更没想到在她朝着他走来之前,他也在人群里搜寻着她的身影。
【晚小姐?】一声有礼貌的声音自她的头顶响起。
晚茶烟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仲夏夜里月光,又轻又柔。
【哼?】晚茶烟迟疑了一下,靠近南山那侧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你好,我叫望南山。】晚茶烟微微愣了愣,面对着朝自己伸来的手,她仔细地看了看,那双手干净又修长。
【你好,望公子,我是晚茶烟。】握手的瞬间,晚茶烟的心软了一下,恰好的温度,恰好的力度。
松手的瞬间,两人各自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陌生中带点温度。
【望公子认识我?】晚茶烟抬眼望着南山。
南山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眼里装载着朦胧的温柔:【名动广城的名伶,怎能不识?】【抬举了。】【你的每一场演出我都有去看。】南山望向前方,轻轻地扯了扯西服的下摆,为等会的邀约做准备。
晚茶烟的眉头微皱,她努力回想都没能从记忆里找出望南山这张脸,可她又知道这张脸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你每次都寻着角落坐吗?】南山轻笑:【对,所以你应该会觉得我很陌生。】末了,南山还加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晚茶烟憋着笑:【有点?】南山点了点头,也笑着说:【那我以后就专门坐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记得留给我这个头号粉丝。】当舞会的音乐响起之时,晚茶烟感觉南山应该会向自己邀约吧?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站到了南山的身旁,本来以为与他共舞那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谁知道竟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抢先向自己伸出了手:【晚小姐,赏脸吗?能否与我共舞一曲?】
第3章 003 花园·逃
晚茶烟本来以为自己会和南山跳第一支舞的,南山也是这么以为。
但这一切都在晚茶烟看到那人之时,发生了转折。
那人的衣着啊,和南山的风格很不一样。
南山穿着笔挺的米白色西装,儒雅高贵。
而那人则穿着白色的长袍和黑色的马褂,身上那沉敛的气息悠长且深厚。
晚茶烟低头望着他的手,也和南山很不一样。
那手虽修长且节骨分明,但上面有太多的疤痕和粗茧,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晚茶烟顾不得体会身后南山的失望眼神,便将手放在了那人的手心中。
握到了晚茶烟的手后,九州绅士地将她带往中央,他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南山。
南山望着九州那貌似随意一瞥的眼神,终是觉得那眼里有刺,还有无数的冰刀在狠狠袭来。
好似在说,我的东西和人,你敢动试试。
可他读不懂这敌意何来,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九州。
他仅能判断这人不是一般人,身上的肃杀气与匪气同在,说是专在下九流里混的,却又不太像。
敢对望家发出这般的挑衅的,九州是第一人。
而南山,还真接下了这宣战。
晚茶烟踏着优雅的舞步,带着惊喜询问:“九州,你……怎么会在这里?”
九州抬着下巴,微微笑道:“你都赴约了,我肯定要出现。”
那眼角睥睨的胜利,却是晚茶烟不曾察觉到的。
“邀请函是你送的?”
“对,我梁九州送的,想不到吧?”
“你何时回来的?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我回来呀……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来找你。”
晚茶烟抬眼望着九州的喉结,那里也有一道疤,她很难想象出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那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走南闯北,哪里有机会我就去哪里。整个中国都被我踏遍了,但最后,还不是要回到广城里来。”
“为什么?外面的世界不好吗?”
“你猜?”
“你不是一向不太喜欢洋人的玩意吗?怎么,还学会了跳舞?中了哪家大小姐的毒呀?”晚茶烟笑道。
“中了你的毒,谁让晚小姐喜欢这洋人玩意呢?”
末了,九州再补一句:“你和望南山相熟吗?”
“刚刚相识。”晚茶烟轻松地答道。
“噗呲。”九州轻笑,再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晚茶烟不解地问。
九州低头看着晚茶烟,声音迷离又清冷:“我笑他一直在看着我们跳舞,笑他眼里的皆是失意。
他现在应该在想,他望南山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瘪子。
今儿,偏让你给喂了,且喂的正和我心意。”
晚茶烟一听,才记起南山的事,她刚想转头去看,却被九州轻轻扶住了后脑勺。
他略微强硬,又似撒娇地说:“不许。”
晚茶烟拉下了九州的手,轻声说:“别闹。”
“你们才刚刚认识,让他失意一下怎么了?你都让我失意多久了?”九州再度扶住了晚茶烟的后脑勺。
那是晚茶烟第一次在九州的眼里看到掌控欲,隐隐的威胁,带有血色的危险,即便是再有礼貌的笑容也掩盖不住。
音乐声再起,舞池中的男女皆开始踏出华丽的舞步旋转。
九州微微抬起他高傲的下巴,一圈又一圈地带着晚茶烟旋转。
每转一圈,晚茶烟刚转到南山那边的时候,九州就会立刻将晚茶烟的头转开。
他会挑衅地看着南山,如此这般,一圈又一圈。
而南山拒绝了所有向他邀约的女生,他的眼神起起落落皆在晚茶烟的身上。
温柔的他在等待,等待下一曲与她共舞的机会,他相信她会给一个机会自己。
可九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九州借着旋转的舞步,将晚茶烟一步一步带到了阳台外。
“九州,你的方向错了。”
意识到不对的晚茶烟试图将九州带回舞会,可九州却笑着说:“没错。”
南山紧皱着双眉,刚想着这九州是在干什么呢,就看到他将晚茶烟置于自己的身前,抓住了她的双臂。
九州的手指在晚茶烟的手臂上,就像弹奏钢琴那般,伴随着音乐轻轻弹动。
也像是在向南山宣扬他的胜利品,随后他脸上忽起一个恶作剧的笑意。
九州往后一仰,连带着晚茶烟倒入了夜色朦胧的花园里。
音乐许是淹没了晚茶烟的尖叫声,但南山确定自己听到了她的惊呼。
“这个人一定是疯了!”
南山神色紧张地穿过了人群,冲到了阳台处往下看,却只见月色朦胧之下,两个模糊的人影往花园的远处冲去。
阳台是花园与舞会的临界点,是寂静与热闹的交接点,在此南山终于听到了晚茶烟和九州那明朗的笑声。
那笑声渐行渐远,南山却发现自己喊不出来,他只能站在阳台望着他爱慕了许久的人被带离自己。
“南山?你出来阳台干嘛?”段凌玉皱着眉头,顺着南山望着的方向望去。
她略带无奈地说:“又是哪家的少爷和小姐喝了醉酒吧?大晚上发疯。不对,那不是梁九州吗?”
段凌玉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少了些睥睨。
“你认识他?”南山侧头看着段凌玉。
段凌玉靠在阳台上,望着屋里起舞的人群:“你不也认识他吗?不然他请你就来?南山少爷可不是哪个舞会都愿意去的呀,这我可是知道的。”
南山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前天,他也是正好知道晚茶烟会来这个舞会,所以自己才来的。
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是故意要让自己来的。
那又是谁,故意向自己泄露的这个消息呢?
他已经记不起了,唯一记得的是也是一场酒会,他正好无意之中听到。
段凌玉笑着看向南山:“怎么?许你认识,不许我认识啊?吃醋啊?”
南山眉头略皱:“又乱说话,我们是朋友,朋友间谈什么吃不吃醋。”
“我不管。”段凌玉抱住了南山的胳膊,撒娇道,“南山哥哥你陪我跳舞嘛!”
南山将胳膊抽了出来,无奈地说:“他让你来邀请我的?”
段凌玉点了点头:“对啊,等会,你不会不认识他吧?”
“不认识。”南山干脆明了的回答。
“他人还不错,是个富商。游历全国,产业也遍布南方,上三流、下三流都有他的人。人脉极广,就是来历可能复杂了些。”
“什么来历?”
“说不清,他的传闻多了去了,谁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呢?现在是富商不就得了,有资格和我们说话,那不就可以了?反正现在广城哪个圈子的人,都认识他。”
思绪再度回到镜子前的晚茶烟看着自己素颜的脸,眼神再也没了几年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更多的是阅历沉淀后的无奈和悲哀。
“烟烟。”一个担忧的声音自晚茶烟的身后响起,“你考虑好了吗?”
第4章 004 后台·谈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檀香的气味,这是涂广生的习惯,后来也变成了晚茶烟的习惯。
每一次表演结束后,涂广生都喜欢在化妆间点上一点檀香。
用他的话来说,那便是戏散了,最怕自己心还在那戏台上,容易有落差。
在卸妆的时候闻上一闻檀香,能让人心里安静,回到这现实的世界里来。
晚茶烟望着自己桌上那缓缓上升的烟气,仿佛看见自己也如烟气消散在空中。
“考虑?师父,你有过爱吗?”
“爱?”涂广生的手顿了顿,理所当然地说,“师父不是爱着你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飘到晚茶烟的耳边。
听到这话的晚茶烟摇了摇头,她拿起了眉笔,边描眉边笑道:“别闹了师父。”
“我说的是真的。”涂广生淡定地卸着妆,随后他嘴角带着笑意,“怎么?师父喜爱徒弟,关爱徒弟,不可以吗?”
“虽然师母不在意你这么开玩笑,但说不定未来会有一个真正的师母出现呢?”
“记住了,你这辈子,只有一个师母。虽然她嫁给了别人,但她仍然是你的师母。这点,你不许忘记。”
晚茶烟描好了眉,转身看着涂广生。
“恐怕师母永远都不知道她是整个戏班的师母,对吗?”
“她过的幸福就好了,不需要她知道的,你们知道就行了。等哪天我不在了,她要是落难的话,你们就必须得救她。因为她是你们的师母。”
“师父,你总是教我要找到真爱,找到对的人。可你却生生地卡在一个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人身上,你不放手,真爱怎么会来。”
涂广生微微晃神,他犹记得年少击穿他灵魂的那些对话。
【阿生,我等了你太久,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并不仅仅只是你我,还有太多太多。欠父母的,和做姐姐的责任,我都得担着。】【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现在有能力养你了。】【不,不必道歉,你从未亏欠过我。只是我们身处于乱世之中,有太多的不得已。错过了,便错过了。命运使然,坦然接受还能过的好些。】【你爱他吗?】【我没有资格谈爱,但我希望你有。】涂广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似在和自己说,也似在和晚茶烟说:“这个世上,真爱并不是不会错过的。兴许得此失彼才是真正的人生,万般皆全那只能是梦。”